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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不死的,那是我闺女,没听过女儿不听老子话的,你最好安份点,老子以后让我闺女赏口饭给你吃……”
“姥姥,妈妈,我回来了。”可儿挣脱周正浩的扶持,迈着坚定沉稳的脚步,一步步走近前方的四个人。
郑大伟一见可儿,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哟,可儿都长这么大了,你这孩子,多年没见,难道回来一趟,也不去看看爸爸和弟弟。”
可儿没理他,对妈妈和姥姥柔声说:“妈妈,您先陪姥姥回卧室去休息吧,姥姥,现在是午睡时间,您别忘了前几天检查身体时,赵叔叔交待过您一定要睡午觉。”
秦雪莲会意,看见出现在可儿身后的周正浩,她放心了些许,拉住激动不已的母亲往卧室走去,走了几步,又担忧的回头看了可儿一眼,可儿给她一个笃定宽慰的笑容。
看着卧室的门合上,可儿安下心,回头招呼站在门口的周正浩:“你进屋去坐吧,喝水自己倒,桌上有水果点心,不好意思了,我要先处理一点私事。”
周正浩点头:“你不用为我费心,需要的时候,叫我一声。”
郑大伟拉上儿子郑勇,厚着脸皮也想挤进门。
可儿“哐”一声甩上防盗门,站在门边冷眼看向他们父子,郑大伟留在她记忆中的最后印象是举着棍子凶神恶煞的样子,而眼前这个人与记忆中的印象有了很大差别,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看来五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可惜品行没有任何改善。
对于郑大伟的近况,这几天可儿多多少少听来访的人提到一些,当年,他入狱没多久,他的老婆就提出了离婚,并把所有的钱卷跑,扔下郑老太和郑勇一老一少自生自灭。郑勇读完小学后,跟着一帮街头混混到处偷抢拐骗,少年看守所进进出出好几趟,现在继续四处打混,时不时回家一趟向郑老太和郑大伟要钱,没钱给就对他们拳脚相加。郑大伟来这里的目的,不用他多说,可儿也能猜到十有八九是为了要钱。
“可儿呀,”郑大伟涎着笑脸:“听说你出息了,爸爸很高兴,这不,马上带你弟弟来看你……”
可儿不屑冷笑:“我这个人天煞孤星,据说克父,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更不可能有弟弟。”
郑勇在一边尖刻怪叫:“死老头,看见没,人家都不当你是一回事,丢人现眼呐!”
郑大伟面色一窘,自以为是的板起脸来教训可儿:“可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爸爸以前对你的照顾确实少了点,可你是读过书的,百事孝为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些道理你不懂吗,你妈怎么教你的?”
看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可儿不由失声笑,“你来我家到底是为了什么?有话直说,别浪费我的时间。”
见到可儿的笑容,郑大伟以为看到了希望,立刻精神百倍,“是这样,你看你弟弟都十八岁了,没读书,也没个正经事儿做,你不是在深圳当大老板了吗,把小勇一起带出去吧,给他找一份工作,工资要高,嗯,可不能累着他,工作得轻松些,最好弄上七八个人供他使唤使唤,哦,对了,你还要给小勇买套房子,买辆车子,反正你有的是钱,就这么一个弟弟,打死不离亲骨肉呀,你可得好好照顾着,钱不给你弟弟花,难不成还便宜给外人。”他越说越起劲,眉飞色舞,红光满面;他身边的郑勇则斜吊眼角看着可儿,大有一副老子肯花你钱是给你面子的表情。
可儿耐心等他把话说完,平静的问:“凭什么,我的钱凭什么要给你儿子花?”
郑大伟愣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说:“凭我是你爸,你就得听我的。”
“你是我爸?”可儿嘲讽的笑:“这个笑话太冷了,你照顾过我一天,还是出过一分钱养我?凭你家老太太在我刚满百日时,差点有胶布闷死我;还是凭你在我六岁时,打得我差点残废:又或者,凭你把我们母女赶出门?你别忘了,早在我考上大学那一年,你用大棍把我打出门时,就已经写了断绝关系的声明。实际上,从我出生那天开始,就和你没有过任何关系,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听你的?”
“你、你、是我生的总没错,没有老子,就没有你。”
“你听好了,”可儿逼近一步,“你以及你的儿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钱扔进水里,也不会给你们父子一分一毫,你们现在可以滚了。”
郑大伟恼羞成怒:“死丫头,老子多年没教训你,反天了。”他举起拳头向可儿砸去,房门猝然打开,周正浩及时抓住郑大伟大的手腕。周正浩是喜欢体育运动的人,又练过几年的跆拳道,手劲比较大,郑大伟的手腕被他捏得剧痛,又挣脱不开,郑勇缩在一旁,丝毫没有帮忙的打算,郑大伟破口大骂:“死丫头,叫外面的野男人来打自己亲爹,没天理了,我要去告你,搞臭你的名声。”
周正浩厌恶的一甩手,森冷说:“你再骂一句试试。”
郑大伟被重重摔倒在地上,痛得吡牙裂嘴,终于不敢再多说一句。
“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也别再去搔我姥姥和妈妈,否则,我会让人打断你的腿,我说到就能做,信不信由你。”不想再看见这个人,可儿转身往房内走去。
“你总得给我赡养费吧,”郑大伟无赖的说:“法律上规定了,儿女有赡养父母的义务,你要不给,我就——”
可儿回头,被她冷冽的目光一扫,郑大伟顿时心生怯意,硬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你去告我好了,”可儿说:“法院判我给多少,我就给多少,法院没判,一分钱都别想从我这里拿到。”
郑大伟心里清楚以自己的所作所为,打官司根本不可能有胜算,何况他没钱请律师,于是干脆耍起了无赖:“你不给钱,我就坐这里不走,让别人看看你这个大名人是怎么虐待自己亲爹的。”
“你请便,在这里慢慢等吧,我一定会把虐待这个名给坐实了。”可儿拉着周正浩进入房内,房门合拢的一刹那,她疲惫不堪的向后一倒,无力倚靠在房门上。
周正浩关切扶住她的手臂:“你没事吧?”
可儿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走到沙发前坐下,随手拿起电话拔了几个数字:“文海,麻烦你带几个人来帮忙清理一下我家门口的杂碎。”
放下电话,可儿见周正浩默默望着自己,若有所思,她自嘲的笑了笑,隐隐有点凄楚:“尽管我不愿意接受,可我身上流有外面那个人一半的血脉是不争的事实,当年杨帆的妈妈叫我离开杨帆时,曾对我说,‘我知道你没有错,但一个罪犯生父是你生命里抹不去的耻辱,我不想我的后代子孙身上都流着耻辱的血脉。’确实,她没有说错……”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失于若有若无的叹息中。
“以前对你了解得太少,”周正浩慢慢走到可儿面前,正视她的双眸:“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的好强,只愿意依靠自己,即使最爱的人,也无法让你全身心的信赖。”
“有人曾经对我说,谁都不敢保证人性永远不变,感情永生长存,说得很精辟,不是吗。”可儿涩涩一笑:“我妈妈年轻时很漂亮,是卫校里的校花,那个男人苦苦追求了她三年,当时,他完全是一副正直善良、感情专一好青年的样子,谁能想到会有今天这狰狞可耻的嘴脸?”
周正浩抬起手,稳稳的扶在可儿肩上:“可儿,你累吗?”
“累,”可儿倦怠的合上眼,深深窝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有时候,真得很累!”
“可以让我永远陪伴着你吗,在你偶尔软弱的时候,能够给你一个依靠的地方。”
可儿睁眼看他一下,又轻阖上,淡淡说:“别犯傻,对自己不公平的事不要做。”
周正浩正要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传来郑大伟父子杀猪一样的尖叫声,很快一切又归于安静,在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中,可儿只是漠然的听着。
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敲门,可儿打开门,站在外面的人毕恭毕敬:“秦小姐,以后那个两家伙只要一看见您,就会自觉跑到十米之外。”
可儿递一叠钱给对方:“辛苦了,文海。“
“不用,不用,怎么能收秦小姐的钱呢,有劳您在杰少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就行。”
“下次见到楚杰,我会向他推荐你。”可儿执意把钱给文海,“这些钱拿去,就当是我请你们兄弟吃餐饭。”
关上门,可儿对周正浩笑:“你看,我并没有你所认为的那么好,现在是不是对我了解得更多一些了?”
周正浩说:“我只是很遗憾,没有机会为你分担重负。”
第六十二章、
姥姥年老体弱,又有高血压病症,被郑大伟这么一闹腾,当晚气得旧病复发,幸好有周正浩在,连夜与可儿母女把姥姥送进了医院。
直到第二天清晨,主治医生赵永年才从急救室里出来,面对可儿一行人的殷殷目光,他于心不忍,委婉的说,“七十五岁是老人家的一个坎,你们多陪陪她,尽可能让老人家开心些。”
“您的意思是……”秦雪莲面无血色,“她过不了这个坎?”
赵永年宽慰:“也许会有奇迹发生。”
“可儿——”秦雪莲无助的看向女儿。
可儿搂住妈妈颤抖的肩,轻轻拍了拍,“赵叔叔,我们现在可以去看姥姥了吗?”
赵永年点一点头:“见过姥姥后就送你妈妈回家休息吧,她的身体也不能受累。”
走进特护病房,姥姥已经清醒,冲着女儿和外孙女笑:“昨夜我梦见老伴了,他说很想我。”
秦雪莲嘴唇微抖,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了,可儿几步抢先走到床畔,握住姥姥干瘦的手,柔柔的笑:“是吗,那您有没有告诉姥爷,我们这边一切都好?”
“告诉了,我对老头子说囡囡现在很了不起,他笑得那个开心呀,跟朵菊花一样,唉——,真想去陪老头子!”
“姥姥,”可儿嗔怪,“你就舍得扔下我和妈妈?”
“傻孩子,”姥姥抬手轻抚可儿的脸庞,“你从小就让人放心,你妈妈有你照顾着,我也没什么好挂心的了,就是——”她突然向周正浩伸出手,“小周!”
周正浩怔了怔,上前一步把手递给姥姥,姥姥拉起可儿的手放入他的手中,“可儿这孩子从小命苦,小周,以后麻烦你帮我好好看着她,别再让她受苦。”浑浊的双眼热切望着周正浩,眼中满满的期待。
周正浩看了可儿一眼,她也正看向他,目光里带有恳求的意味,他对她轻轻点一点头,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姥姥,您请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可儿,让她一辈子幸福。”
姥姥如释重负般:“好孩子,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拍一拍他们交握着的手,“要是能看见你们结婚多好,唉,怕是等不到罗——”她的声息渐渐消失,双眼缓缓合上。
“姥姥!”可儿终于掩饰不住心底的惊慌,秦雪莲紧张的扑到床前悲切喊:“妈,妈——”
周正浩探了探老人家的鼻息,“阿姨,可儿,你们别着急,姥姥可能只是睡着了。”他的冷静起到了很好的稳定作用,经过医生检查,证实老人家确实是由于过于困倦而再次昏睡,可儿和妈妈总算暂时松一口气。
见秦雪莲苍白的脸上满是倦容,周正浩说:“阿姨,您先回家休息一阵吧,可儿你也回去休息,姥姥这边先由我看着。”
可儿知道妈妈的身体状况,熬过一夜后,随时有可能撑不住,便不再多作客套,“那就麻烦你在医院这边照看一阵了,我送妈妈回家后,马上过来。”
走出医院大门,一路默不作声的秦雪莲突然说:“小周这个人很不错。”
可儿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急切解释:“妈妈,我和他之间只是好朋友关系,刚才他那些话完全是为了安慰姥姥才说的。”
“以前的小杨也很好,可惜,他已经成为别人的丈夫,”秦雪莲疼惜的看着女儿:“可儿,忘了吧,你以后的路还很长,妈妈希望你有一个好归宿,这也是你姥姥现在仅有的愿望。”
“我也想忘了,只是……”可儿不忍心看见妈妈眼中的失望,转开脸,视线落在医院大门口的一棵梧桐树上,树叶早已落光,光秃秃的树枝在阴沉天幕下,清凄冷寂。可儿轻声说:“女人的归宿不一定在于嫁人,我这一辈子不需要依靠任何男人,现在很好,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妈妈,您不用为我担心。”
“是,女人不一定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但只要是人,都需要亲人,你姥姥生病的时候,身边有你和我;我生病或将来离开人世的时候,身边有你;可儿——”秦雪莲伤感,“等到你老了或者病了的时候,身边还有谁?”
可儿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