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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中央有一块面积很小的正方形地方,围绕着古老的基督石像长满了鲜花。那是什么样的鲜花啊!是令人难以想象的、神奇的花,梦幻般的花,奇迹般的花,是大出平常的许多倍的花。
这些花,韦萝妮克都认识,然而,它们的硕大无比和美丽夺目,使她惊呆了。花的种类繁多,但每种花只有几株。可以说,一束花汇集了所有的颜色,所有的芳香和所有的美丽。
更奇怪的是,在平时,这些花并不能同时开放,是按月相继开放的,可是这里的花,却是同时含苞,一齐开放!这些生机盎然的花朵,都在同一天开放,盛开期不会超过两到三周,它们硕大、华丽、光彩夺目,傲然挂在强壮的枝头上。
这些花有弗吉尼亚的昙花、毛茛、萱草、耧斗菜、血红色的委陵菜、比主教的红袍还要红的鸢尾花!还有翠崔花、福绿考、倒挂金钟、乌头等。
而更有甚者——噢!引起这个年轻女人多大的不安啊!在那个绚丽的花篮上面,一条花带绕着基督塑像的底座,是些蓝色、白色、紫色的鲜花,仿佛为了亲近救世主的身躯而向上长高,这些花正是婆婆纳花①……
①婆婆纳花,法语称为韦萝妮克。——译注
她激动不已。走近以后,她看见底座上插着一个小牌牌,上面有几个字:妈妈的花。
韦萝妮克不相信什么圣迹。这些花确实绚丽夺目,别的地方的花无法相比,这点她还是承认的。可是她不相信,这种反常现象是超自然的力量或是马格诺克有什么秘方。不,可能有某种原因,而且很简单,事情终会弄明白的。
然而,在这种异教的美丽装饰中,仿佛由于她的到来才发生的奇迹里,基督被簇拥在百花丛中,鲜花用它们的色彩和芳香作为祭品,韦萝妮克跪下了。
第二天和第三天,她又来到鲜花盛开的骷髅地。现在,这些环绕着她的神秘现象,显得更加妩媚动人。她的儿子从中起了作用,使她在婆婆纳花面前,思念儿子,而不再仇恨和绝望。
但是第五天的时候,她发现食品已经吃完,于是,中午时分,她下山到村子里去。
到了山下,她看见大部分人家的门敞开着,房子的主人走的时候,肯定还想第二次回来取生活用品的。
她的心紧缩着,她不敢走进门去。窗台上摆着天竺葵花。大挂钟的铜摆依然在空落落的房间里报着时问。她走开了。
在离码头不远的货棚里,她看到奥诺丽娜从船上运来的食品袋和箱子。
“好了,”她心里想着,“我不会饿死了。足够我吃几个星期,至于以后……”
她往篮子里装了些巧克力、饼干、罐头、大米、火柴等。在她就要起身回隐修院时,忽然心血来潮,想到小岛的另一边去看看,回头再来拿篮子。
她走上通向高地的浓荫密布的小道。这里的景色也一样,一样的平地,一样的没有作物、没有牧草,只有一片老橡树林。岛变得狭窄,可以毫无障碍地望见两边的大海,和看见远处布列塔尼海岸。
这里也有一排岩石,作为一栋住宅的围墙,这栋住宅外表很简陋,有一座长方形的破房子,屋顶已经修补过,屋里存放着杂物,一个维护很差的脏院子,里面堆满了废铁和柴草。
韦萝妮克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吃惊地停下来,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呻吟。她凝神静气地倾听,又听到了刚才的呻吟声,但比刚才更清晰;她还听到别的声音,痛苦的喊叫和呼救,是一个女人的喊叫声。不是所有居民都逃离了吗?当她知道在萨莱克不再是孤身一人的时候,心里感到高兴,不过还有点悲伤,她担心,也许事情还会把她卷入死亡和恐怖之中。
韦萝妮克可以断定,声音不是来自住房,而是从院子右边堆放杂物的屋里传出来的。院子只有一个栅栏门,她只一推,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一走进屋子,叫声就更大了。里面的人一定是听见开门声。韦萝妮克加快了脚步。尽管屋子的房顶破烂不堪,但它的墙壁很厚,几个拱形的老门都用铁条加固,有人从里面敲门,叫喊声更为急迫。
“救命啊!……救命啊!……”
里面发生了搏斗,另一个不太尖锐的声音喊道:
“住口,克蕾蒙丝,也许是他们……”
“不,不,热尔特律德,不是他们!人们是不会听到他们声音的!……请开门吧,钥匙应该就在门上……”
其实韦萝妮克正在想办法进去,听这么一说,真的就看见锁孔里插着一把大钥匙。转了一下钥匙门就开了。
她马上认出是阿尔希纳姐妹,半露着骨瘦如柴的身体,一副巫婆的凶相。她们挤在一间装满盥洗用具的洗衣房里。韦萝妮克还看到房间角落里的干草上躺着一个女人,声音极其微弱地在哼哼,她可能就是第三个姐妹。
这时,前面两姐妹中的一个已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另一位则两眼闪着渴望的光芒,她抓住韦萝妮克的胳膊,急促地说:
“您看见他们了吗,嗯?……他们在这儿吗?……他们怎么没有杀死您?……大家走了以后,他们就成了萨莱克的主人……该轮到我们了……瞧我们关在这里已经六天了……出发的那天早晨……我们打点行装准备上船……我们三人到洗衣房来取晾干的衬衣。他们来了……我们没听见……他们是从来不让人听见的……而后,突然门被关上了……咔嚓一响,钥匙一转,就完了……我们有苹果、面包、特别是有烧酒……倒不觉得难受……只是他们会不会再回来杀我们呢?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们了?噢,我的好太太,我们每天都在听!我们多害怕啊!大姐已经疯了……听她……她在说胡话……另一个人克蕾蒙丝也不行了……而我……我……热尔特律德……”
她还有力气,因为她拧韦萝妮克的胳膊。
“那么柯雷如呢?他回来了吗?是不是又走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这并不困难……他知道我们在哪里,而且只要有一点声音,我们就会叫的……那么?……那么?……”
韦萝妮克没有马上回答,可是她有什么理由要隐瞒事实真相呢?
她说道:
“两只船都沉没了。”
“什么?”
“两只船在萨莱克岛附近沉没。船上的人全死了……事情就发生在隐修院前面……刚刚出魔鬼航道。”
韦萝妮克没有多说,避免提别人名字和提及弗朗索瓦和他的老师所扮演的角色。可是克雷蒙丝站起身来,一脸的困惑,浑身无力地靠在门上。
热尔特律德轻声地说:
“那么奥诺丽娜呢?”
“奥诺丽娜死了。”
“死了?”
两姐妹同时喊出来。然后她们默默无言地相互对视着。她们像是在思考着,热尔特律德还像数数似的掰着手指头。两人脸上越来越恐怖。
热尔特律德由于恐惧,两眼盯着韦萝妮克,喉头像是被掐住了一样,说道:
“对了……对了……数目正好……您知道船上除了我和两个姐妹之外,一共是多少人吗?二十人……那么您算算……二十,再加第一个死去的马格诺克……再加上后来死的安托万先生……还有失踪的小弗朗索瓦和斯特凡,他们也死了……还有奥诺丽娜和玛丽·勒戈夫也死了……那么算算看……一共二十六个……二十六……正好,是不是?三十减二十六……您明白了吗?三十口棺材肯定要装满……那么三十减二十六……还剩四……对不对?”
她说不下去了,舌头不听使唤了。不过她嘴里吐出的几个可怕的字句,韦萝妮克还是听清了:
“嗯?您明白吗!……还剩四个……我们四个,三个阿尔希纳姐妹先关在这里……而后您……对不对?四个十字架……您懂吗?四个女人钉在十字架上……正好这个数……我们四个……这岛上只剩下我们四人……四个女人……”
她耸了耸肩膀:
“那么,又会怎么样?既然岛上只有我们,你们又怕什么呢?”
“怕他们!是怕他们!”
她不耐烦地说:
“可是所有的人都走了啊!”
热尔特律德惊慌地说:
“小声点,他们会听见的!”
“谁?”
“他们……先人……”
“什么样的先人……”
“对,那些祭祀的人……杀男人和女人的人……他们向神明献殷勤……”
“可这一切已经进行完了!您是说,德落伊教徒?可是您看,现在已没有德落伊教徒了。”
“小声点!小声点!还有的……还有神灵。”
“还有神灵?”韦萝妮克被这些迷信的说法吓得毛骨悚然。
“是的,是有神灵,不过是些血肉之躯的神灵……他们用手关门,并把您监禁起来……他们把船弄沉了,同时,还杀死了安托万先生,玛丽·勒戈夫和其他人……他们一共杀死了二十六个……”
韦萝妮克没有答话……也无法回答。她自己知道,是谁杀了戴日蒙先生和玛丽·勒戈夫以及其他人,又是谁把船弄沉了。
她问道:
“你们三人是几点钟被关在这里的?”
“十点半钟……我们同柯雷如约好十一点在村子里会面。”
韦萝妮克想了想,弗朗索瓦和斯特凡不可能在十点半钟到达这里,而一个小时后出现在岩石后面,去弄沉两只船。那么是否可以设想在岛上还有一个或几个他们的同伙呢?
她说:
“无论如何应该作出决定。你们不能老是这样,应该休息,应该吃饭……”
第二个姐妹站起来,也用同样低沉而激烈的语气说:
“首先应该躲起来,要能够防备他们。”
“怎么办呢?”韦萝妮克问,不管怎样,她也觉得是需要一个隐藏的地方,以防可能有的敌人。
“怎么办?这些事,特别是今年以来谈得很多,而马格诺克曾说过,一旦遭到袭击,全岛的人都躲到隐修院去。”
“到隐修院?为什么?”
“因为可以自卫。那里岩石很陡。到处都可以隐蔽。”
“还有那座桥呢?”
“马格诺克和奥诺丽娜都预想好了。在桥的左边二十步的地方有一个小窝棚。他们选好那个地方存放食品和汽油。在桥上倒上三四桶汽油,划根火柴,就大功告成。管它呢,断了交通,就不会有袭击。”
“那么为什么大家不到隐修院去,而要坐船逃走呢?”
“坐船,逃走,更妥当……然而我们现在已别无选择。”
“我们就走吗?”
“马上走,天还亮着,比晚上走好些。”
“可您的姐妹,躺在地上?”
“我们有辆两轮车,我们把她推去。走近路到隐修院,不必经过村子。”
尽管韦萝妮克厌恶同阿尔希纳姐妹生活在一起,但由于无法控制的恐惧,使她让步了。
“好吧,”她说,“咱们走吧。我把你们领到隐修院,而后我再回村里找食物。”
“噢!不等好久,”一个姐妹说,“等桥一烧断,我们就在仙女石桌坟的小丘上点燃一堆火,那么隔岸就能看见烟火。今天,起雾了,等明天……”
韦萝妮克没有表示异议,她现在同意离开萨莱克岛,即使要接受一场调查,披露自己的名字。
她们等那两个姐妹喝完一杯烧酒之后就动身了。疯姐妹蹲在两轮车里轻声怪气地发笑,她向韦萝妮克说些话,仿佛要让她也发笑。
“我们还没有见到他们……他们整装待发……”
“住口,老神经病,”热尔特律德命令道,“你会让我们倒霉的。”
“对,对,我们去玩……那才滑稽……我要在脖子上戴一个十字架……手上也戴一个……瞧……到处都是十字架……我们肯定会上十字架……肯定睡着了。”
“住口,老神经病,”热尔特律德又说了一句,并给了她一耳光。
“当然……当然……他们会打你的,我看见他们藏在那儿了……”
开始路很难走,后来到了西部高地,岩石更高,但是没有那么多沟沟壑壑,树木也稀疏一些,橡树被狂风吹弯了。
“我们快到荒野了,人称黑色荒原,”克蕾蒙丝·阿尔希纳说,“他们就住在下边。”
韦萝妮克又耸了耸肩。
“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们比别人知道得多,”热尔特律德说,“……别人叫我们巫婆,那是真的……马格诺克也是,……他精通此道,也向我们讨教有关医药、吉祥石以及圣让草方面的事情……”
“蒿草、马鞭草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