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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姬,你和太平公主是旧交吗?”
“算是吧。在她还是一个阴郁的孩子时,我就认识她了。并且,按照约定,我必须一直守护她,直到她老去,死去。”
元曜很好奇,“约定?什么约定?和谁的约定?”
白龙闭口不语。
“主人,晚饭做好了。该用饭了。”离奴走进来,垂首道。离奴的出现,打破了白姬和元曜短暂的沉默。
“嗯,好。”白龙蓦地化为女形,袅袅娜娜地起身,“走,轩之,吃饭去吧。”
白姬、元曜、离奴坐在后院的回廊中,三人中间摆了一张梨花木案。木案上放着三样菜,三碗米饭。三样菜分别是清汤豆腐,炒青菜,一叠咸菜。
元曜举了半天筷子,愣是吃不下去,但却不敢说什么。
白姬低咳一声,“离奴,你当缥缈阁是和尚庙,还是尼姑庵……”
离奴苦着脸道:“主人,离奴也不愿意吃素,可是没有办法,您也知道,这次可是七百年一次的大劫,对离奴来说,可是攸关猫命的大事,只能委屈主人也和离奴一起吃七七四十九天的素了。”
“七七四十九天啊……”白姬眼神一黯。
离奴抹泪,“主人您是八部众,几千年甚至一万年才有一次天劫,自然不明白我等下等妖灵几十年,几百年就有一次天劫的痛苦。”
“作为非人,天劫是不可避免的,也只有经历了天劫,妖灵才能成长。”白姬伸手摸了摸离奴的头,以示安慰,“可是,我从没听说过非人历经天劫时必须斋戒吃素,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离奴又抹泪,“这是我爹生前告诉我的,他说这样才能顺利渡过天劫。他老人家在一次渡劫斋戒时,耐不住嘴馋,偷吃了一条鱼,结果被天雷击中,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变回了一只普通的猫,老死了。我爹临终前一直告诫我,渡劫时一定要斋戒吃素。”
“呃,离奴老弟,令尊也许只是恰好被天雷击中,和鱼没有关系的。”元曜忍不住插嘴道。原来,离奴最近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是因为天劫的关系。元曜曾听白姬说过,妖灵都会有天劫,或几百年一次,或几千年一次,如果渡过了,就会妖力更进一层,甚至位列仙班。如果渡不过,重则被天雷击中而死,轻则千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变回原形。
“我爹说有关系,就有关系!”离奴瞪了元曜一眼,生气地道。
元曜不敢做声了。
白姬、元曜、离奴三人举箸吃饭,因为菜不合口味,白姬、元曜都没什么食欲,因为忧心天劫,离奴也没什么胃口,三人味如嚼蜡地吃着。元曜突然想起了什么,“啊,小生在光德坊买了蟹黄毕罗,小生这就去拿来做菜。”
白姬眼前一亮。
离奴生气地道:“不用去了,我已经扔了。从今天起,缥缈阁不许吃荤腥,只能吃素。”
元曜无力地坐下,小声地道,“离奴老弟,暴殄天物,可是会遭雷劈的。”
白姬叹了一口气,“偶尔一段时间,吃得清淡一些,也不错。”
“还是主人好。”离奴笑道,又瞪了一眼元曜,“不像书呆子,一天到晚只记得吃!”
元曜想反驳,但又不敢反驳,只好闷闷地扒饭。
因为离奴要渡天劫,缥缈阁里一连吃了五天的素,白姬吃得奄奄无力,元曜吃得满脸菜色。白姬没说什么,元曜也不敢有怨言。
这一天,离奴向白姬告了假,出门去了,傍晚才回来。离奴一回来,就又向白姬告假,“主人,今天离奴去玄武那里算了一卦。玄武说离奴五行缺土,必须去山里渡劫,才能平安。所以,离奴打算请两个月的假,去山里渡劫。”
玄武是一只活了一万年的乌龟,它住在曲江边,和一条蛇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玄武很话痨,可是和它住在一起的蛇却十分安静。玄武见多识广,非常博学,尤其通晓星象命数,伏羲八卦。玄武喜欢烟火俗世,常常化作一个算命先生,游走在长安城中,和挑夫走卒,三姑六婆口沫横飞地讲八卦。人界,非人界的事情没有玄武不知道的,非人们有了迷惑的事情都会去找它解惑。
白姬眼前一亮,“没关系,你去吧,去吧。哈哈,哈哈哈——”
元曜也傻笑,“哈哈,哈哈哈——”
离奴一头雾水,“咦,主人,书呆子,你们笑什么?”
白姬赶紧敛容,“我没有笑啊。轩之,我有在笑吗?”
元曜也敛了笑容,“离奴老弟,你就去山里安心渡劫吧,不必记挂缥缈阁。”
离奴忧愁,“我怎么能不记挂?主人不会做饭,书呆子你又君子远庖厨。我走了,谁给你们做饭吃?”
白姬、元曜赶紧安慰离奴,说他不必记挂太多,渡劫去要紧,再怎样他们也至于会饿死云云。
“欸,那好吧。希望我回来时,你们不要饿瘦了。”离奴忧愁地道。
离奴做了一顿八道菜的素宴,和白姬、元曜一起吃了,算是给自己饯行。
离奴抹泪,“我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白姬笑道:“放心,你一定会回来。”
离奴又抹泪,“世事难料,万一我不能回来,死了的话也就罢了。如果我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猫,主人你一定要把我带回缥缈阁养着。”
“好。”白姬只好这么答应。
“还有,书呆子,那时我没有法力了,你可不能欺负我。”
“好。”元曜只好这么答应。
离奴一把抱住了元曜,流泪,“书呆子,我以前不该总想吃你,总欺负你。如果我能安然回来,一定和书呆子你一起睡里间。”
“放心吧,离奴老弟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元曜安慰离奴。
吃过晚饭,离奴收拾妥当,打了一个大包袱,里面装着它爹告诉它的能够平安渡过天劫的宝物,如锅灰、蒜头、瓦片之类的东西。离奴踏着夜色,挥泪离开了缥缈阁。
元曜送离奴到巷口,望着一只黑猫背着一个大包袱渐渐走远,他心中突然有些不舍。老天保佑,愿离奴老弟能够平安渡劫,早日回到缥缈阁。
弦月东升,绯桃盛开,白姬和元曜坐在后院喝酒赏花。
元曜道:“白姬,离奴老弟能够平安渡过天劫吗?”
白姬神秘一笑,“只有天知道。”
“白姬,你也有天劫吗?”
“当然有。不过,一万年一次,轩之如果盼着看热闹的话,恐怕是赶不上了。”白姬诡笑。
第二天,没有离奴做早饭,元曜只好去光德坊买了一斤羊肉毕罗,和白姬吃了当早饭。元曜一边啃毕罗,一边问道:“白姬,午饭和晚饭怎么办?也吃毕罗吗?”
白姬正在考虑,一直纸鹤飞入了缥缈阁,停在了白姬面前。元曜在缥缈阁呆了许久,也见怪不怪了。这只纸鹤不是哪个非人传来的讯息,就是有道行的人传来的讯息。
白姬吃得正欢,不愿意放下毕罗,“轩之,打开看看,念给我听。”
元曜只好放下毕罗,拿起纸鹤,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秀丽的小楷,“三月雨,结界疏,夜难安枕,望入太平府。令月拜上。”
白姬陷入了沉思。
“令月是谁?”元曜好奇地问道。
“太平公主。”白姬道。
“呃,原来太平公主的芳讳是‘令月’?”元曜咋舌。皇族公主,尤其是太平公主这样尊贵的公主,普通人不能得知其闺名。
003春雨
白姬沉吟了一会儿,对元曜笑道:“不如,今天去太平府吧。太平府的厨师手艺可是一绝,我们吃了这么久的素,正好可以去大快朵颐。”
“好。不过,白姬,太平公主是有事相托,而不是请你饮宴吧?”
白姬笑道:“有什么关系,办完了事情,自然要饮宴了。”
“太平公主找你办什么事情?”
“修补结界。”白姬道。
元曜不懂,也就不再问了。
三月多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飘起了密如牛毛的春雨。
白姬对元曜道:“轩之,去楼上取两把紫竹伞。”
“好。”元曜答道,随即又道:“两把伞?如今离奴老弟不在,如果小生陪你去太平府了,谁看守店门?”
白姬恍然,“啊,我忘了离奴渡劫去了。”
白姬想了想,道:“那么,只有劳请另一个人看守店门了。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心中,你先上去拿伞,我去请看店的人。”
“好。”元曜应了一声,上楼拿伞去了。
白姬移步去了后院。
元曜在仓库里取了两把紫竹伞下来,大厅中多了一个穿着灰袍的男子。男子修眉俊目,英武挺拔,但薄薄的嘴唇有点儿宽。他笔直地站立着,英姿威武,给人一种豪爽仗义的感觉。
元曜吃惊,“这位兄台是……”
白姬道:“这位是我的远亲,沈公子。”
“在下姓沈,名楼。”灰袍男子抱拳道。
元曜作了一揖:“原来,是沈兄。小生姓元,名曜,字轩之。”
“咦?你不是姓书,名呆子吗?”沈楼奇道。
“沈兄何出此言?”元曜一头雾水。
“在下常听那只黑猫一天到晚这么叫你。”
“呃,难道沈兄也住在缥缈阁?”元曜奇道,他怎么从来没见过沈楼。
“算是吧。在下和白姬是远亲,只是客住,客住。”
元曜和沈楼一见如故,还要细叙衷情。白姬不高兴了,“走吧,轩之,再磨蹭下去,都快中午了。”
元曜只好作罢,“待小生回来,再和沈兄细叙。”
沈楼抱拳道:“书老弟,不,元老弟慢走。”
白姬回头道:“沈君,今日就拜托你照看缥缈阁了。”
沈楼抱拳道:“白姬放心,在下一定会看好缥缈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多谢沈君。”白姬点头,转身离开了。
烟雨濛濛,柳色如烟。白姬撑着紫竹伞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元曜跟在她身后。白衣竹伞,古城飞花,与这朦胧的烟雨一起构成了一幅寂寥而清雅的图画。
白姬、元曜来到太平府,两名宫装侍女早已迎候在门口,她们向白姬敛衽为礼,“公主已等候多时,请随奴婢入府。”
白姬点头,“请带路。”
白姬、元曜跟随两名侍女进入公主府。元曜很奇怪,两名侍女虽然走在雨中,但衣衫、头发都没有一点儿湿痕。
太平府中飞馆生风,重楼起雾,高台芳树,花林曲池,看得元曜眼花缭乱,坊间传言太平公主奢华无度,铺张靡费,看来果真如此。
转过一片翠叶如玉的凤尾竹林,两名侍女带白姬、元曜来到一座临水的轩舍中。眼前一道飞瀑如白练般垂下,跳动的水珠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飞瀑下汇聚成一片幽碧的水潭,如同一块滑腻厚重的古玉。水潭边,一架巨大的水车正在咿呀有声地转动,水车旁是一座搭建在浅水中的华美轩舍。
远远望去,华美的轩舍中,珍珠白的帘幕被春风掀起,水墨画的屏风后隐约浮现一个高贵而优雅的身影。元曜猜测那应该是太平公主。
八名梳着乐游髻的女侍侍立在华舍的长廊上,白姬、元曜走上长廊,白姬收了伞,元曜也收了伞,两名侍女接过了伞,退下了。
白姬、元曜继续跟着引路的侍女走在长廊上。
刚一踏入华舍中,两名侍女倏地变成了两个薄薄的、手掌大小的纸人,委顿在了地上。元曜吃惊,他仔细一看,纸人是用不浸水的油纸裁的,怪不得淋不湿。
“公主的道术越发精进了。”白姬笑道。
“祀人过誉了。”远远地,太平公主隔着屏风道。
白姬走向太平公主,元曜跟在她后面,两人转过水墨画屏风,看见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穿着一袭胭脂底色的锦缎宫装,红裙上用火色丝线精心绣着九十九朵或开或闭,花姿各异的芍药。妃色抹胸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姿,半透明云雾状的金色披帛包裹住她雪白细长的胳膊和曲线优美后背。她那长长拖曳在地的披纱上,以极细的火绒线,绣着无数或飞或停,神秘美丽的蝴蝶。
太平公主坐在锦垫上,低垂着头,正在飞针走线地绣着一幅约莫两尺长的刺绣。
太平公主没有抬头,仍在飞针走线,“祀人,你终于来了。”
白姬笑了笑,没有说话。
祀人?祀人是谁?元曜心中奇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