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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原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是,我真的不能再让她哭,我已经为你让她流了一次泪,我不想再伤害她。”
式儿的脸上有一行血泪,缓缓流出,慢慢地说:“你心里爱的还是她,虽然你说愿意和我走,愿意保护我,愿意让我不孤单,可是,你的心里还是最爱她,因为,在伤害面前,你选择了伤害我来保护她。”
钟原不能言语,嗓子已经哽咽,半天才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式儿却露出了冷笑:“如果我硬要拖你过来呢?在我的幻境里,你也无力反抗。”
钟原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也绝不会反抗,这是我欠你的。”
式儿一听,怔了一下,还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她要拉他过河,到达死亡的对岸,这样他就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失落,他的心里就不会再有别的人,两人就可以永远拥在一起相互取暖,她就再也不用忍受那深入骨髓的寒冷,那样漫长没有边际的黑暗,她再也不会害怕什么。
他和其他的男人都不一样,他是真心地疼她,不被她所迷幻,真心愿意爱她的人。
她不能放过他,像溺水的人不能放过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钟原看着她由远至近,一步一步地走着,水面平如镜,她踩下去,没有半点水波涟漪。
当命运的双手开始展开,他是无法反抗,但他却在那一刹明白了自己的心,其实一个人的心里真的不能同时爱上两个人,我可以喜欢你,疼爱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但我却只能爱她。
明朗冲出七婆的小屋时,苏怡已经失去理智了,她像已经疯了一样,在漫无目的地乱跑,平安根本拉不住她。
明朗站在那里,想了想,平安提醒他道:“上次,钟原不是说过自己就是下一个吗?”明朗猛地大叫:“还没有死,还有时间,我知道他在哪里了。”这下几个人又开始飞奔,直往小区的一栋楼上跑。
就是在那栋楼的天台上,前不久才自杀身亡一个男子,钟原曾经指给明朗看过,告诉过他自己是在哪个天台被男人暧昧地指着说:“下一个是你。”
那男人不是自杀,是被鬼勾引,钟原应该也在那里。
很快就到了天台,果然借着微微的一点月光看到天台边上站着一个人,站得那么危险,再往前走两步,他就会掉下去。
苏怡尖叫着往前冲,被张伟军一把拉住:“别去,小心惊动了他,就完了。”
明朗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而在钟原的眼前也看到有式儿一步步地往前靠近,近了近了,都要接触到手指了,钟原浑身僵硬,式儿已经要拉他入河水了。
“钟原?钟原?”明郎轻轻叫他。
钟原半张着眼睛,两眼无神,根本不搭理他。
明朗凑近仔细看钟原的眼睛,他的瞳孔放大了,反射出一个小小的明朗的脸来。明朗觉得不妙,轻轻拍拍钟原的肩,却发现肌肉紧绷,触手冰凉,仿佛有一道冷气冲进自己手指尖。
明朗心头一惊。这是……入魔!
他大叫钟原的名字,想把他叫醒,同时用力扳着钟原肩膀,想把他拉回安全地带。谁料钟原却像扎根了一样,任明朗用力推他,却纹丝不动。
明朗心知不好,算一算,钟原被那花鬼缠身已经这么久了,现在没有出事已经是奇迹,再拖下去,就麻烦了,除了用力击打钟原,却一时也无法可施。钟原又向前迈了一步,缓慢却不可阻挡,竟把明朗挤到天台边上。明朗回头看了一眼,五层楼的距离下面是草坪。
掉下去也没有什么吧……一瞬间,明朗的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接着悚然一惊,自己也着魔了不成?
他马上收摄心神,再不敢碰钟原。
钟原又向前走了一步,手已经扶在了天台的栏杆上。只要再一步,他就会越过天台,走入到夜色中去了。
明朗下定决心,咬住自己舌尖。既然无计可施,只好用最后一招了。
爷爷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这一招一定要小心使用。放出所有阳气,不留一点余地,一瞬间元神出窍,很容易引周围野鬼入侵。不仅如此,你和被鬼附身之人手足相触,如果一击得胜,打得荡然无存也就罢了;可是如果道行不够,很可能引得反噬,其后果不堪设想。柯家人里,你算有天分的,可是从小就被惯坏了,唉……”
明朗明白爷爷的叹息。但是现在,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呢。他从小贪玩,加上家境优裕,宠还来不及,哪还舍得让他花心思修习家传法术。他虽然天生聪明,但从不肯下苦功,学到的只不到父亲的十分之一,更别提和爷爷相比了。现在自己的那点法术,只能在一个月中的某几天才能发挥。今天不是什么特别日子,只好兵行险着了。
明朗只有在心中求柯家列祖列宗保佑了。他默默念动口诀,用力咬破舌尖,抓住钟原的手,猛地吐气开声:“破!”一口血喷到钟原木然的脸上。
明朗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从双手钻进来,直通到心脏。他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凉的手重重地捏住,血液一下子全都涌到脑部,眼前一黑,瘫倒下去了。
钟原在一瞬间睁开双眼,只见所有的景色都不见了,而自己的手被另一个人给一把握住,有温热的东西溅到自己的手上,式儿像被火烧一样缩回手,悲伤地看他一眼,就慢慢地被拖走了。
钟原的身子立马被人抱住,一回头正是张伟军,自己正站在天台上,只差一步就掉下去,结果会是粉身碎骨。
苏怡扑了过来,扎进钟原的怀里瑟瑟发抖,半天都哭不出来。而易平安已经抢去抱昏倒过去的明朗,入手像最冷的冰一样,冷得平安打心底里凉了起来,她本能地想放手,但却不自觉地抱得更紧。
明朗有这点暖气传来,稍好一点,慢慢睁开眼,看了一眼平安说:“快放下我,我已经被阴气所浸,被那花鬼反噬,她极阴寒,你别抱了,会损你阳寿的。”
明朗挣扎着想离开平安的怀抱,却被平安紧紧地从背后搂着,她的脸贴在明朗的脖子上,那脖子那样的冰冷,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千年寒冰。
她埋着头,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拥抱,如果不是在这个关头,她怎么有勇气又有借口去抱着明朗?
她以为自己没事,不过是平常失恋中的一次,好普通,虽然难过,可是,伤口总会好,心里再痛,也有一天会麻掉,等麻掉了也就习惯了,会忘记的。
但今天一看到明朗,她才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玩真的了。
对一个和尚,而且还是一个不爱自己的和尚,动了最真的感情,平安除了贴着他的脖子苦笑还能干什么?
明朗无力挣脱,急得要命,口不择言地说:“你放开吧,我不会喜欢你,我们真的不可能,你这样做没有什么意思,喂一条狗也好过对我好。”
“我愿意,关你屁事,我愿意喜欢你,你管得着吗?”平安在背后一边流泪,一边低低地应道,她既然无法逃避这种强烈的感情,也只好坚强地面对。
“真的会损你阳寿,我自己会好,我们柯家人不会被这种阴气所伤阳寿,你们普通人不行的。”明朗强撑着说了这句话,却一口喷出鲜血,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从前那场恶战里受到的重伤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好过,今天勉强又动用这么危险的法术救钟原,已经是新伤带动了严重的旧伤,那才是致命的。
他眼前慢慢地暗了下去,他心里知道,如果没有平安那一点阳气源源不断地送来,自己随时都可能断命,可是,平安多抱自己一分钟,就会多一丝危险和灾难,他感觉到她已经冷得发抖,虽然强撑着说笑,但声音已经变了。
明朗的心开始微微地疼,因为自己不能保护平安,还让她陷入危险,付出这么多,她贴着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会在某一个时刻恍惚,想时间就这样停住,再也不用承担那么多的思念与痛苦。
像是在沙漠里行走太久的人,猛然遇到了一口清泉,就想停住,不愿意再继续那艰难的行程。
钟原这边情况也不太好,受花鬼拖入幻境的时间太长,虽然已经被救了回来,但身体却虚弱得不行了。
苏怡拿起手机就准备打120,但张伟军制止了她:“没用的,送医院没用,我们应该马上回法音寺去,明朗与钟原的情况都很危险。”
“回去,回去有什么用?法音寺的主持都这个德性。”苏怡指着已经缩成一团的明朗。
张伟军很严肃地说:“千万不要小看了法音寺,它可是一个千年古寺,虽然名气不大,但是,除魔的名气在外,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看中了这个家伙当主持,但,除他之外,法音寺里我的师兄都要比他强很多。”
苏怡一脸的不相信。
“真的,他现在是被阴气所伤,在寺里可以有佛法至刚至阳去治疗。”
苏怡看了一眼已经昏过去的钟原说:“他也要去吗?”
张伟军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报复她刚刚轻视师门之仇:“他现在只是身子太虚弱了,应该是要输一点葡萄糖,现在的医院更适合他。”
苏怡为难地看看钟原,又看看明朗,她现在只能照顾一个。
张伟军哼了一下:“别看了,很明显你只想照顾钟原,这么偏心连瞎子都看得出,快送这个家伙去医院吧,我和易平安送明朗去法音寺好了。”
“好,我这就去医院,不过你们怎么去法音寺呢?”
“怎么去?只能是坐火车去了,开车应该不安全,我不可能一边照顾明朗一边开车,”
苏怡站起来,感觉到了钟原已经呼吸平稳,她对着张伟军一击掌,然后说:“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了。”这一刹,她感觉这个像是半老头一样没有什么用的人,这个时候特别像一个伟大的男人,敢于担当。
张伟军也看了她一眼,感觉这个贪财的老板娘这个时候特别的讲义气,可以做一个好哥们,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好明朗与平安,安全地将他们送达法音寺。
黑夜虽然很长,可是,有这些人的友情与关心,这个夜就不会太冷太凄凉,也不会让人感觉永不着边际。
钟原挣扎了一下,醒来后,看了一眼苏怡,笑了笑,问:“明朗好吗?”
苏怡没有出声,钟原扭头看了看明朗,断断续续地说:“臭和尚,谁要你救,把自己伤了,能好吗?”
明朗装出不屑的样子:“什么伤到,不过是皮外伤,当然能好,你现在才是半死不活的,我就应该任你死。”
“快点好,我们还要开门做生意,少了你这个拉客的不行的。”钟原坚定地看着他。
明朗点点头:“我一定会回来的,你放心吧,你不要比我早死就是了,不然我们酒吧就少了免费服务生了。”
钟原又困难地说:“我的花呢?”
“还提花?你为了这花都差点死了,现在还惦记着。”
“花怎么样了?”钟原着急地问。
“死了。”张伟军捧着那盆花过来,果然那本是绿意丛生的花,现在已经完全枯黄,花已经掉了下来,像滚着一个无头尸体。
钟原坐起来,嘴角泌出鲜血,手已经发抖,她真的死了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她,他感觉心里一阵刺痛,手握着花就往后一扑,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那花被扯出了土,大家都惊奇地看到,那花并没有根。
无根花,断肠草,死亡的路上开的最多的植物,一时间寒气就慢慢地包围上来,苏怡与张伟军都不说话,看着那盆如此诡异的花。
七婆的小屋,像是永远在地狱里一样,散发着淡淡的死亡气息,七婆拿起一个植物的根茎,一拍桌子,下面的画符与摆着的活鸡都在一时间冒出了鲜血,她把手一挥,就把那植物的根茎丢到正在燃烧着纸钱的火盆里,刹间,屋里传来一声女子惨烈的尖叫,像被火烧到一样。
七婆淡淡地说:“没想到你会背叛我,我这么多年来,为了你做法杀了那么多男人,才得他们的阳气,保得你不魂飞魄散,你居然会忘恩负义。”
“我没有,我没有。”那声音尖叫着分辩道。
“没有,没有你刚刚为什么不杀了钟原,把他的魂带回来?”七婆的脸上有一种恶毒的光。
“我来不及动手,他就被那臭和尚给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