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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遍,画的左下角署着该画的名称:
《窗台上的Zoe》
只有画的名称,没有作者署名,也不知道是忘了署名,还是画者从来就没有署名的习惯,反正是一幅无名氏作。
作为馆长助理,对本次画展的五十幅作品,每一件都熟记在心,他敢打赌,这幅画不是M先生的作品。
绝对不是。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分了,这个电话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S美术馆的馆长陈子期,独自关在书房里,欣赏一部DVD影碟《台北晚九朝五》,正好看到小马走进富华大饭店512房间,与于婕扮演的SummerBlue幽会,两人连招呼也不打,甚至连对方的面孔都不看,上床就搞。就在陈馆长聚精会神的时候,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陈馆长很不情愿地按下了遥控器上的停止键,接听了电话。电话是馆长助理打来的,花了十分钟,把这件事情叙述了一遍,请示馆长该如何处理。
〃M先生的五十幅作品没有缺少或污损吧?〃
陈馆长关心的是这个,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轻描淡写吩咐他的助理,把M先生的作品全部放入库房,至于那幅无名氏画,明天再说吧。放下电话,陈馆长继续欣赏《台北晚九朝五》。
当小马无意之中打开了床头灯,看见赤裸的SummerBlue竟是自己认识的于婕,勃然大怒,拂袖而去。此时此刻,陷入剧情的陈馆长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小马,临出门时忽又改变了主意,返回床上将性爱进行到底。
台北……难道是这样的吗?年轻人除了性爱什么也不干,今天跟这个搞,明天跟那个搞。
陈馆长曾问过自己的小儿子,小儿子在一家美国公司做,他耸耸肩扔下一句话,〃其实上海也差不多。〃言下之意,如今哪儿都一样,性泛滥。
看完影碟,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睡觉前就可以搞老婆了。
不然我娶她干吗?
今年五十八岁的陈馆长去年刚刚再婚,老婆刚好四十岁,正处在女人四十一枝花的风骚期。坦率地讲,追这个女人,陈馆长并没有花多少心思,相反,为了甩掉结发妻子,结束这段维持了三十年的婚姻,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争吵、扭打、冷战、哀求、威胁、假自杀、真自杀,陈馆长什么都领教过了。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那一刻,陈馆长的眼泪差一点掉下来。
离婚,真是折寿呵!
早在十年前,陈馆长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隐匿财产了,身为美术馆的馆长,他既有专业知识,又有不少这方面的朋友,因此,陈馆长收藏了一批珍贵的名人字画。而他的第一任太太,对古董字画是一窍不通,虽然曾有亲朋好友暗示她,她也请律师调查过,最终毫无结果。分割财产的时候,只能对房产现金股票这些帐面上一清二楚的东西进行分割。
陈馆长在中国银行租了一只保险柜,在这场耗时三年的离婚大战中,他的收藏完好地保存了下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第二任的陈太太,对银行保险柜里的东西是了如指掌的,连清单都有。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爽快就答应嫁给这个比自己大了十八岁的老男人。
馆长助理在入库单上签字的时候,宣告了M先生个人画展的圆满结束。
工作人员还在继续忙碌,将常年展的作品挂出来,明天上午美术馆照常开门,一切恢复原来的样子,包括门票的售价。
馆长助理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电脑显示器还开着,那个青岛的美眉早就离开了聊天室。
算了,网上美眉多得是,慢慢再钓吧。
他关了电脑,喝了口茶,准备洗洗手,然后下班。
他离开办公室,准备关灯的时候,无意间回头朝墙角望了一眼。
那幅无名氏画就摆在那儿,被牛皮纸和塑料纸重新包了起来,四个硬角也装了上去,编号〃051〃清晰可见。
馆长助理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很想再看看画上的女人,可又嫌麻烦,要把保护封套拆开,看完之后还要重新装上去。
犹豫了一下,他把手伸向墙上的开关,关了灯,带上房门离去。
办公室里黑咕隆咚,静得出奇。那幅无名氏画靠着墙角,无声地摆在那儿,好像在期待什么。
第二天,联邦快递来了两辆货运车,把已经装箱的五十幅画作运走了。
下午,S美术馆的会议室里,召开了一次馆务会议,对本次画展进行一次总结,有好的地方,也有不足的地方。比如在入场券的背后没有加印广告,这是一大失误,尤其是购买M先生作品的那家日本产业株式会社在浦东有一家合资企业,去那里拉广告,十拿九稳,S美术馆至少损失了十万元。
总的来说,成绩是喜人的。观众人数突破了预期,媒体也积极配合,连篇累牍的报道,建议美术馆以后多举办这样的大师级作品展,为海派文化的振兴摇旗呐喊。
会议临近结束,才提到了那幅无名氏画。
馆长助理把情况大致讲述了一遍,然后拆开保护封套,将画展示给大家看。
大家看了半天,没有多少惊讶,只是纳闷和疑惑。
首先可以肯定,这幅无名氏画不是M先生的作品,也不属于本次画展的展品,但它为什么被装进了馆方为本次画展特制的保护封套里,而且印上了编号,难以解释。
第四节 从未见过这样一幅画
其次,排除了它是美术馆常年展的展品,理由很简单,堂堂的国立美术馆怎么会展出一幅无名氏画作?
有人提出,会不会是一件被人遗忘在库房的作品?由于工作人员的疏忽,被误装进本次画展的保护封套,并且阴差阳错地在二楼的C展区挂了出来。
然而,查遍了库房的电脑记录,没有这幅作品,库房管理员斩钉截铁地说,从未见过这样一幅画。
其实查库房是多余的,理由还是那条…S美术馆不会收藏一件无名氏画作。
所以,可以基本排除这幅画是馆藏的物品,就是说,它是外来的。
第一种可能,是观众带进来的,趁人不备,悄悄把它挂在二楼的C展区。
作为观众,虽然随身带包是允许的,但如果扛着这样一幅长有一米、宽有八十公分的油画,肯定会被保安阻拦,有谁见过扛着一幅油画去观摩画展的观众?
如果是一名身手敏捷的贼,趁着月黑风高,潜入美术馆,把这幅画挂起来,倒是有这种可能。但是,只听说有偷画贼,送画的贼,闻所未闻。
第二种可能,就是美术馆的内部人员所为,借职务之便,把画带进美术馆,画可以放在汽车后座,扛着画从地下车库乘电梯直达二楼,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挂起来。
但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即便是〃作案〃,总要有作案动机吧?
想来想去,只有下面这种动机比较令人信服…
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画家,试图通过这次颇有影响的M先生个人画展,搭上便车,让大家注意他的作品,迅速成名,于是贿赂了美术馆内一名工作人员,将这幅画偷偷摸摸地带进来并且挂起来,为了蒙混过关,仿制了保护封套,还煞有介事地加上051的编号,真是用心良苦。
有人提出这种比较符合逻辑的推理,马上遭到反驳,而且是致命的…
这个急于成名的家伙,怎么会把最要紧的事情给遗漏了,他应该在画上署名呀!如果被观众误认为是M先生的一幅未署名的作品,不等于买了炮仗给人家放?
不知不觉中,馆务会议延长了半个多小时,虽然大家意见不一,但有一点得到了大家的认同:画确实画得不错,无论从构图、色调、光线的运用,还是对人物的刻画上,都可圈可点,可以看出作者具有相当的功力,决不是初出茅庐的无名小辈。
除了那只口罩。
〃馆长,我们何不去报警?让警察来调查这件事情好了。〃
馆务会议结束后,走出会议室的时候,馆长助理追上陈馆长,提了一建议。
陈馆长的目光透过法国依视路镜片,看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
〃报警?怎么个报法?你倒说说看,电话打到警署,他们问发生了什么案件?我们该怎么说?〃
〃就说……就说……〃馆长助理有点噎住了。
〃不是少了画,而是多出来一幅画,请他们火速赶来调查。他们一定会这样回答:'很抱歉,我们警力有限,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把它撕了、扔了、烧了,总之不要污染环境就可以了!'〃
馆长助理挠了挠头。是啊,警署怎么会管这种事情?
〃要不,在报纸上登个寻物启示,让画的作者或者它的拥有者来认领?〃
这是馆长助理给的第二个主意。陈馆长扑哧的笑了一声,语调里分明带着一丝嘲讽。
〃既然是登广告,总要把画的照片一块登出来吧,好让读者一目了然,即使找不到画的作者,没准会有人提供线索。〃
〃对呀,拍张数码照片就可以了。〃馆长助理连声道。
〃这样一幅广告,费用至少在八千到一万元之间,就从你的薪水里分四个月扣除吧!〃陈馆长似乎很认真地在说。
馆长助理目瞪口呆。
〃S美术馆的全年预算里没有这项'寻找无名画作者'的支出,只能另辟蹊径。既然你这么热心,就由你来出啦!〃陈馆长面带微笑地说。
馆长助理听出陈馆长有意在挖苦自己,觉得很没趣,只好说了声:〃那就……算了吧。〃
他心里暗暗骂道:老东西,我好心好意帮你出主意,你却这般挖苦我。为了这个画展,我们忙得手脚不停,你却躲在家里,享用小老婆。你已经五十八岁了,再过两年,你必须从馆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到那时候看你再神气!我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而你是日薄西山,天就要黑了……
想到这儿,馆长助理仍然装出一脸谦逊,又问道:〃馆长,对这幅画,该怎么处理?如果真的扔了,太可惜了吧?〃
〃就把它放在库房里吧。没准几天以后,它的主人就会冒出来的。〃
〃好,就依您的意思办。〃
几天后,在S美术馆参股的一份美术杂志上,刊登了这样一条启事:
〃日前,在S美术馆内发现无主画一幅,布料油画,尺寸为长100公分,宽80公分,画名叫《窗台上的Zoe》,画中是一名女性牙医,背景为一间齿科诊室。请该画的作者或知情人速与本馆联系,联系电话63272829转136分机,找刘先生。〃
短短的几行文字,没有刊登照片。
没准儿这家伙真的想靠这个来出名,如果把画的照片刊登在一本专业美术杂志上,岂不正中他的下怀?
馆长助理多了个心眼儿。
这本杂志是由S美术馆、市美术家协会、中国画院、艺术学院油画系等几家单位联合办的,相当专业,在S美术馆里随手可取,是赠阅的,登这条启事也是免费的,陈馆长没有表示异议。
启事如石沉大海,毫无反馈。
第五节 美术馆的地下室库房
这幅无名氏画作在S美术馆的地下室库房里,整整摆了一个多礼拜,没有人来认领。
这天下午,陈馆长在电话里跟他那位四十一枝花的太太吵了一架,起因是陈太太的独生女儿。陈太太有个念高中的女儿,今年十七岁,因为母亲再嫁,陈馆长成了她的继父,对这位骄娇二气的大小姐,除了她的身材,陈馆长没有一个地方看得顺眼。
最近,大小姐从雅虎网站上认识了一个美国男朋友,不光在网上聊,还要发短信,打国际长途,放着IP卡不用,大概嫌输入卡号和密码太麻烦,直接用家里电话打,让平时节省惯了的陈馆长十分肉痛。当他用比较婉转的方式向太太提出时,却遭到陈太太的白眼:娶了新太太,白得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有鲜花两朵,换了别的男人,高兴都来不及,肯定加倍呵护,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你倒好,连一点电话费都斤斤计较,没出息。
如果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陈馆长肯定会提醒她,网络上骗人的东西太多了,谨慎点。而现在,陈馆长巴不得那个美国佬是《沉默的羔羊》里汉尼拔那样的食人魔,把这位大小姐拐骗到美国去作盘中餐,或者是国际贩卖人口组织的头目,把她卖到拉斯维加斯赌城去跳脱衣舞,总之不要再看见她。
撂下电话,怀着一肚子的怨气,陈馆长坐电梯来到地下室的库房。
咦?我到库房来干什么?
陈馆长自己都有点纳闷,大概是气昏了头吧。
既来之则安之,陈馆长在库房里转了一圈儿,检查一下工作。这儿有中央空调,温度与湿度常年维持在一个标准的范围里,利于画作的保存。
〃那是什么?〃陈馆长指着角落里一幅被牛皮纸包裹得好好的画。
库房管理员奇怪地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