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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林过来的时候,王正取了琴在细细地调弦试音。
一路其实并没有人拦他。影卫都已经得了王的密令,也有暗中问过寒柏的,寒柏只教他们照做。
而那些阻拦洪林的健龙卫子弟并没有收到命令,损伤在所难免。只是这些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又对袭击他们的人的身份难以置信,不由得便把动静闹大了。
王在内室听着遥遥传来的声响,有些遥远地想起当初健龙卫刚刚入宫的时光。那时候三十六个孩子都是一只只小小的粉嫩嫩的娃娃,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到里面会有自己后来那么重视的两个人。
是的,两个。
那个一开始就想做将军征战疆场的孩子,和……说要用生命来保护他的孩子。
那个时候自己年纪还小,心也很软,向往着陪伴与保护,所以就认定了那一个人。可是意外出现了。那个目光宏远的孩子在月下的身影是那样的单薄清寂,却又有着缜密适度的体贴,让自己……不自觉就放松下来。
真笨啊……这么久这么久的时间,居然都只是以为,那样安心的感觉,只是名为“挚友”的关系。
洪林很温柔,很细致,很会照顾人。
但也仅止于此了。
像是当初看到的父王的嫔妃,对父王的样子。
他并不想要这样的伴侣。
尤其是当他为了女人背叛自己之后。
他没有办法,保护这样一个伴侣一辈子。
何况那个人……其实一直都在冷静地旁观。
——不,是“之前”都在冷静地旁观。
他感觉得到,在自己的感情渐渐变化的时候,那个人也在逐渐的对自己软化。
“之前”只是“臣子”,他有些失落地发觉,但是更加欣喜地发现,“现在”显然已经是“彼此亲密的人”。
虽然那个范围里面好像还有一个人,不过他并不缺乏耐心。
外面已经安静下来了。
王轻轻将琴安置在案几上,微微一笑。
年幼的洪林和寒柏的样子交错而过。同样晃过脑海的还有山坡、碧草、回廊、天空、奔马、宫殿,以及,反复而又不同的,夜色,和月光。
红衣的青年拉开门,发丝纷乱,眼神迷惘,一身狼狈,慢慢地踏进来。
王抬头,细细看他,有些感慨,却仍是微笑:“你来了。”
洪林默默地走到案几前,默默地跪下。
王叹了一口气。
“你瘦了好多。”
洪林默默地磕下一个头。
王看着他,不做声了。
时间真是磨人的刀。
而洪林的额头离开地毯的时候,终于开口。
“请殿下……允许微臣和王妃娘娘……离开。”
他没有看王。
王轻轻笑了起来。
“怎么了,突然这样生疏?来,坐到我身边来,好好说话吧。”
洪林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像是血红:“不,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样对待娘娘……你怎么可以……”他哽了一下,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又埋下头去,“请……请您开恩吧……我……我和娘娘,都只是想过相依相守的平凡日子而已……”
“……真是不好笑的笑话。”王淡淡道,手在袖子里面攥成了拳头,“如果你不记得你向我求的是我的中宫王妃的话,你也不记得,你当初说过的话了吗?”
那些“保护”,那些“不离开”,难道都是随口丢弃的笑话吗?
“不……”洪林的眼神是痛楚的,“我……殿下,您这么久,都没有去看过娘娘……娘娘她……过得很不好……她已经……”快要疯了,这样的话他却不忍心说出来,只是闭了闭眼,感觉口腔里面满是苦涩,“她肚子里面的孩子……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如果,如果殿下您这样恨我,请不要迁怒孩子……我……我们……”他又磕了个头,“请殿下,放了我们吧!”
因为他一直没有对上王的视线,所以一直都没有发觉王眼中神色的古怪。
那个女人已经在向这边过来了。究竟……她是想得到一个什么结果呢?
而眼前的这个人……王眼神冷漠下来。“放”这样的字眼……他以为,这是哪里,他们是什么人?
“你倒是……长进了。”
红衣青年身子一僵。
“你带了剑。”王慢慢道,“你既然能向我提出这样的请求,想必对自己都很有信心了。能够保护真正想要保护的人……”他轻笑出声,“那么,拔剑吧。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洪林仰起头来,满脸的不敢置信惊惶与痛楚。然而王眼神深邃,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忽然又感觉到那样深远冰冷的距离。
他咬咬牙,抓着剑站起身来。将右手,放在了剑柄之上。
中宫赶到的时候正看到寒柏挡在王的身前,一剑挑飞了洪林手中长剑的情景。
她甚至看见寒柏回头瞪了王一眼,而王眨了眨眼,竟似有些不自在地偏头躲开了寒柏的眼神。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脱离了她的预想。有什么……是比她想过的最坏的情况,还要让她不能接受的事情,发生了。
而她只能慌乱无措地向着混乱的现场中扑过去,焦急而狂乱地喊叫,像是一个真正有些疯狂的可怜女人。
然而她被几个突然冒出来的穿着各色衣服的蒙面人给拦住了。
寒柏看了她一眼,又看看王和颓然跪地的洪林之间的距离,默不作声地收起散落的剑,退到刚刚进来的朴胜基身边。
王看着一屋子的混乱,又叹了一口气。
幸好寒柏来得很快,屋里的书画什么的大多都还完好……只可惜他和洪林当初合奏的琴,都被砍成了两段。
也好。
王垂下眼帘,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这么多年……你就只有这样的程度吗?”
洪林整个人都像是没有了生气。
这个样子……王拿眼去看寒柏。他觉得很累了。
寒柏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便当着朴胜基的面召唤了一个影卫,吩咐她将王妃打点一下带过来。
而后是两个人的眼神交流。寒柏一如既往的直接,王却因为想到一些情景而有些脸红。
“洪林。”
被喊到名字的青年恍惚抬起头来。
“我给予你,最后的宽容。”
他看见,他曾经最重要的王,面无表情。
“你们将得到你所要求的自由。
“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还好……”
“还好没被砍死吗?”
“我以为你同意我的计划的。”
“我将一切都交给你……这个关口我怎么可能对你的决定有什么意见?”他根本就没听。
“是吗?我以为你是因为未婚妻的离世而完全忽略了旁的人呢……”
“……你语气怎么怪怪的?——我说过的话,向来都是掷地有声的。”
轻笑。
“嗯。我相信你。”
“——中殿就这样离开了,如果惠嫔娘娘腹中不是世子的话怎么办?”
“那就要继续拜托你了……寒柏。”
“……”
“不要装傻。我的意思,你我心知肚明。我的国家,真的可以完全交付给你——我只是,等你决定。”
沉默。然后是叹息。
“你这个傻瓜……”
语言是大不敬。
谁又在乎。
灯火摇曳。满室温暖。映在墙上交叠的人影,仿佛就此成了一个。
地久天长。
廿三、结局
那之后,曾经盛宠十数年的洪林洪总管,就那样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
只有一个心眼儿特别实诚的健龙卫找到寒柏问了一次,在寒柏一脸严肃正经地“偷偷”告诉他“真相”之后,那个年轻人满是失望和感伤地老老实实离开了。从此再没有提起过这些。
看到寒柏面不改色几句话拐偏了那年轻人的思维模糊了问话的重点最后让那孩子带着对寒柏这几个经历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人的敬意退下这个全程的王,怔然之后便是好笑,在寒柏微扬了眉转回他身边的时候,微笑着给了他一个唇畔的亲吻。
——在某个灵魂不古的家伙强势风格的影响之下,这样私下的亲密已经渐渐被王所习惯——事实上,以王本身的骄傲来说,向来是不太避忌所谓世俗的眼光的。
在那些事之后他们很自然地处在一起。因为寒柏本身的低调,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关系的改变。外臣都以为王是终于离开了佞幸回到了正轨。而惠嫔产下的继承人给了他们完美的证明。
那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长相结合了父亲与母亲双方基因的优势。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是孩子的母亲却没有坚持住,产后没有几天就过去了。
于是王从此也不娶妃更不纳嫔后宫只有宫女更迭,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洪林和王妃被影卫远远地送到了靠近大陆的边疆小城。前王妃的挣扎与不愿被他们全体选择性地忽视了。那之后这个女子安静下来,只在她在这里名义上的丈夫身上倾泻自己所有的不甘的怒火。
而洪林必须做出担当。他已经清楚王的身边再无他的位置,便只有一心一意好好爱护自己的女人。
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么以后所有的路,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王知道寒柏派了人专门看着那两个人,命令是小心看顾,暗中有所接济。
他知道以寒柏本身的性子,其实是想要斩草除根的。
只是怕他挂心,又不许这些相关的事情给他知道。
真是……可爱。
他早已经放下了。
只是,看着自己欣赏的人为自己小小纠结,对自己尽心的呵宠,心里总是难以自抑……乃至层层叠叠的喜悦和欢愉。
每一次眼神的交汇,每一个手指的动作,每一丝表情的变化,彼此默契,彼此相知。
他站在自己的身旁,就像他们一起,站在了顶峰,拥有世界。
携手,不变。
元廷终于覆灭了。而寒柏以将军李铎的名号,建立了一支不弱的海军,荡平了海峡两岸的倭寇,没有踏平日本群岛,不过是顾忌国力不支,而离宫太久罢了。
人生旦夕祸福。前生他的经历总是警告他。他怜惜着成为他恋人的王,并不想要他再为任何事伤神。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开人的玩笑。
王病倒的时候禁止人通知寒柏,而当他病重的时候,已经赶不及去寻药来治了。
寒柏守在他的床前,任他打骂也不肯稍离。
然后王安静下来。
没有人说“对不起”。他们之间不需要这样的话。
只是握着手,在王清醒的时候,慢慢说一些平和的话。喂药的时候寒柏会以唇相就,而王总是不忍心看他多吃一点苦。
天气好的时候,寒柏会抱着王坐到宫殿的屋顶上去,围着厚厚的大氅,拎着煨着淡酒的小炉。回忆当年年少,总会相视而笑。
“只有五年啊……我本来以为,我们会有另一个十年,乃至二十年,三十年的……这么短,这么短……我真的,觉得很不够啊……”
那天夜里,王靠在寒柏的怀里,看着窗外的月色,面上的笑,慢慢转成怅惘。
寒柏抱紧了他,只是亲吻着他的发,他的耳畔,他的手指……
没有说话。
“不过我一直都是幸福的人呢……一直以来,你都在我身边,只是在我身边。
“不要生气啊……你看你总是在外面跑来跑去,看起来都要比我老了……明明我比你大那么多,总是当我是小孩子。”
“小孩子我可不喜欢。”寒柏握住他的手指,低低道。
“没关系,只要陪着就好了。在这个宫廷里,有你陪着,就胜过一切了。”
低低笑着的人,低低地咳了起来。
寒柏抿着唇,打了个手势,外面有人将窗子关上了。
“呐,寒柏。
“我真的……舍不得你……”
声音低下去,到无迹。
良久。
一滴泪落了下来,打在仿佛睡过去了的人苍白的脸颊上,划出流丽的水迹。
墙上相拥的人影一动不动,直到烛火燃烧殆尽,室内一片昏暗。
然后是微微的熙光透了进来,满满的,浅浅的,让房间里重又亮堂起来。
靠坐在榻上的人终于眨了眨眼。
披散着长发的青年抱起怀中冰冷的爱人,吻了吻他的眉心,将他平稳而轻柔地安置到床上。
那人俊美而温柔的面容平静安和,唇畔甚至还有一丝微微的笑意,就像是刚刚才睡着了一样,坠入甜梦,让人不忍心将他扰醒。
寒柏坐在床边,出神地凝视着那张已经可入心底的脸。
直到外间有人轻轻扣动门扉,低声呼唤他的名讳,说晨间的药已经煎好了。
他略略抬眼,神色有些茫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整个房间。
这整个屋子都像是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