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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兔 by 白堇 (虐心+命运+悲文)-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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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刀抵住了男人的脖子。 
“大胆!” 
怒吼着,朝苍征人身后的几个武士把长刀拔了出来。 
一把扯下冠帽,青年用无畏的明亮眼神定定看向朝苍征人,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大人他一定还活着,把他交出来,否则……”右手握紧了刀柄。 
眼尾若有所思地飞扬,青年高亢的声音似乎唤醒了朝苍征人的某一段记忆,“是你啊,若叶……看来留衣似乎把你教得太好了。”冷淡瞥了一眼抖如秋叶的晓川国主,“放开他吧,我答应你。” 



老头提着红白灯笼在前面摇摇晃晃地走着,微亮的光芒中闪烁出朝苍家家徽的形状。往下延伸的石阶流淌着污水,即使是夏天,踩下去依然会冷得打一个寒噤。 
“大人他真的在这里?” 
若叶谨慎地看向走在左侧的男人。冷冷笑了一下,朝苍征人那双细长的眼睛潜伏在幽暗的光线里。 
“我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 
移开视线,若叶绷紧的面部线条并没有松弛下来。三年了,整整三年,他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时机可以把大人救出来,因此,决不容许任何一个小小的差错。 
小老头把灯笼搁在泛黑的木架上,“大人,到了。” 
周围都是阴森森的湿气,角落里堆积的干草还飘散出令人作呕的霉味。木栅栏中的人影畏惧光亮似的往里面缩了一缩,长长的黑发纠结在一起,手腕上缠了几圈脏乱的布条。借着灯笼的光芒可以看见那做梦一样的微笑,苍白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头骨,充满爱怜地不停亲吻着。 
彻彻底底惊愣了,若叶瞪大眼睛,发出近似苦闷的呻吟,“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三年前他就已经疯了,即使那个首级腐烂,也一直不肯放手。”朝苍征人的声音顺着水滴击打在石阶上,深深浅浅,冰冷得怕人。 
“大人……是若叶来晚了……” 
竭尽所能吞咽下喉咙深处的哽咽,若叶咬紧牙关直视着面无表情的朝苍征人,“这样的大人对你已经没有丝毫威胁了,放了他,求求你,放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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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仁九年,冬末。 



若叶向手心呵了一口气,转瞬就凝结成了白雾。 
羽毛状的雪花在风中形成了白茫茫的漩涡,闪耀着一点点皎洁的微光。青翠的松枝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细雪,直到枝桠承受不住,才抖抖簌簌掉下来。如此洁净,如此晶莹,一旦飞散开在肮脏的地面,总让人不由觉得难过。奈良的春雪就是有这样一种哀感顽艳的意味。 
在初濑寺门口遇见了扫雪的僧人,微笑着向彼此打招呼。 
“你家大人好一点了没有?” 
“还是老样子,我又找了几个大夫,一定会治好他的。” 



厢房的内室里烧着火盆,传出噼哩啪啦的声响,红彤彤,很温暖的样子。留衣依靠在棉垫上,窄小的面孔几乎要埋被没在漆黑的长发中,蜷缩起来的身躯单薄得怕人。 



拍了拍身上的雪,若叶往火盆里加了几块干燥的煤炭,“大人,等这场雪过去,就是您最喜欢的春天了。” 
…… 
“大人,等一下把汤药喝了,对您的身体有好处。” 
…… 
“大人?” 
若叶抬起头,视线中的留衣微微侧过面容,几缕黑发垂了下来,摇曳出优美的阴影。唇角凝结着比任何时候都要安详的微笑,似乎是睡着了,环抱住头骨的手没有一点血色,犹如白瓷一样冰冷。 



大雪初晴的时候,朝苍征人接到消息,朝苍留衣在奈良去世,埋伏在那里的部下一把火烧了长濑寺,应是无一人可以幸存下来。 
把密报丢在案几的一边,朝苍征人继续在政令上做一些必要的批注,疲累的时候,支起身体,负手看向庭院里面的寒樱,被积雪的白光笼罩着的新芽,宛若透明了一样,飘浮出悲惋哀凉的气息。 
把热茶端上来的侍女隐隐约约听到他说了一句,“你们的主人不在了,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处了。” 



一日后,朝苍家曾经令无数人赞叹的樱花树被铲平了。 



那一年的整个春天,平安京的巷子里都流传着一首不吉祥的歌谣,唱得是“山樱应是多情种,今岁应开墨色花。” 



留衣和来梦的故事结束了。 
可时代依然在漫天凄红的花岚中前进,后来的种种全部都被记录在了史册中。 



德仁十六年,桐原天皇退位,鸟羽皇后的儿子在丰乐院即位,史称高仓天皇。 



宽和八年,高仓天皇破格赏赐一平民男子正三位官爵,人称樱町宰相。世人皆曰,宰相曾遭祝融肆虐,容貌俱毁,因而深居简出。在他的辅佐下,本身就拥有野心的高仓天皇和朝苍征人逐渐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宽和十四年,春,在高仓天皇和樱町宰相的策划下,朝苍征人出兵晓川,最终战死不忘山,应了他一生戎马倥偬的命运。 
随军的大夫记录下朝苍征人最后的遗言。 
“留衣,你赢了……只如春夜一梦啊……朝……颜……” 
当夜,樱町宰相在宅邸中畅饮,侍奉的奴仆见到酒醉而泣的他把一折枯黄的纸册烧毁在了佛龛前。第二日,樱町宰相向天皇辞官,继而不知所踪。 
有人说,因为畏惧他知晓得太多,天皇派刺客杀了他。也有人说,他平安地回到了奈良,出家做了一名僧人…… 



宽和十四年,秋,高仓天皇下令废除新政,肃清朝纲。从此,一个真正属于他的时代来临了。 



你喜欢春天? 



留衣喜欢这个季节。 
春天的时候,他遇见了白石来梦,然后开始了他一生所有的痛苦和喜悦。 



也许随着时间的过去,哀痛会风化,会变得越来越小。 
可那些拼命要传达的思念,拼命要说出来的感情,将永远停留在那一年的那一日的那一个瞬间,并且鲜明如春日。 




终 
没有月亮的晚上,留衣做了一个梦。 



拾级而上,三百九十九阶,一百零八间,乳白色的雾里沉淀着一层微薄的春绿,是几根厥草才开始抽芽,那样一小点青,很稚嫩,也很轻柔。白杜鹃的细茎在灌木丛后若隐若现,花瓣上堆积着朝露,勾勒出娇艳的线条。 



冬去春来,高远苍青下又是一个樱花绽放的年头。 



好几根细长的枝条拖到了地面,缭乱盛开的樱花在温润的水气中载浮载沉。后面是一排排还是青玉色的枫树,和樱花的枝桠交错在一起,沙沙地摇晃着。毛绒绒的小兔子在留衣的脚下撒娇摩娑。 
风轻轻地吹起来,在纷纷扬扬的飞花中回过头,小小的草庵依附在山岩右侧,来梦就伫立在那里,长长的腰带顺着身体,流水一样淌下来,上面还浮着几片小小的红枫叶。 



当我四处寻觅,何物可与樱花,或红叶相映? 
正是那些草魔,掩映在深秋的暮色中。 



笑了,那样温柔,那样沉静,那样安适…… 



好美好美的春天啊,深深吸了一口气,留衣笔直地向来梦走去,那是唯一的,照耀在内心深处最灿烂的春光。 




【完】 



后记: 
从有这个故事的构思到最终完成它,大概经历了半年多的时间。 
这期间,一次次的修改,是为了能写出心目中最美丽的春天。一直想用春这个概念去解释这个故事,温柔,包容,守护,相濡以沫……一切一切的情感构成了留衣和来梦的春天。如果没有彼此,那无非就只是幽暗的光线,一个水潭,几枝樱花,因为相遇了,所有的风景才会变得这样鲜艳,这样灿烂。 
被询问过,为什么选择古日本作为时代背景? 
我想,或许是潜意识里喜欢樱花的缘故吧。拼了性命,追求一刹那的极至辉煌,却让看者不由感到恐惧的开放方式,真的是相当相当的美丽。 
在这样一个时代,人们都在为生存而努力,无论是污秽还是高洁,这种拼命要活下去的意念都是纯粹的,所以,留衣和来梦相遇了。和某草开玩笑地说,看不清现实的浪漫主义者来梦和典型的消极主义者留衣,他们的邂逅注定是一个悲剧,不仅因为时代的要求,也是因为他们各自的性格。可是并不是没有幸福的,他们一起体验过的悲伤,喜悦,痛苦,欢乐,都在苍穹下闪闪亮亮,这是他们活过的证明。或许,故事中全部的人物都是如此艰辛却又坚定地一路走下来的吧。 
在春天的微风和飞花当中,我用有一点悲伤,也有一点喜悦的心情完成了这个故事,也希望每个看故事的人都可以走在春光下,接受自然万物最真挚的祝福。 
你喜欢春天吗?^^ 



外篇 《黑染物语》 



1.朝颜篇 



隔了重重帘子,依然可以听到从正院那里传来的横笛声,吟诗作画,试香拂琴,朝苍三纪彦的宴会总是这样风雅而琐碎。 
朝颜从藏青袋子里找出自己的七弦琴,独自走到廊下,调好了音。服侍她的那些侍女都嬉笑着去偷看那些青年贵族了,为了躲避正室明姬,她的东屋处在宅邸里最深的角落,层层叠叠的山石,没有人的时候,就显得份外凄清。 



“……吾愿春临花下死……” 
是优美得有些不吉祥的曲子,风中开始飘起了簌簌的细雪,仔细看的话,庭院里面的樱花树已经绽出了小小的蓓蕾,花苞根部的淡粉映衬着春雪,愈见温润。 
喀——琴弦攸地断裂,她心头一惊,凄惶地抬起眼睛,朝苍征人不知已经在樱花树下伫立了多久,肩头薄薄积了一层雪,被润湿的几缕头发下,狭长的眼睛展现出一种极其深邃而又凌厉的漆黑。三纪彦不喜欢这个儿子,总说有如此眼神的人将来必弃天道于不顾,可朝颜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这双眼睛是那样美,美得贯穿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和情感,甚至在眼皮微闭又很快抬起时,她几乎可以听到直刀缓缓出鞘的声音。 



两个人的呼吸凝成了白雾,混杂着初春特有的暧昧不明的味道。朝苍征人随手折下了身畔的樱枝,他的指尖穿梭在深黑的枝芽间,闪着洁白的光芒,她到死都还记得那一刻的光景,那形状修长的手就好像要透过樱花抓住高渺的苍穹。 



“给。”樱枝递到了朝颜的面前。 



不自觉地,她把手藏在了背后,是无法摆脱的恐惧,只得狠狠咬着下唇。 
可是……可是……那是樱花啊,她清清楚楚地懂得,这里面几近奢求却又纯粹得不容亵渎的温柔。是了,流年似水,又如何禁得住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烦恼,苦闷,歉疚,甚至哀怨,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退让了,微微颤抖着,朝颜把手伸了出去,只为了握住他的手,握住自己一辈子生死自知的罪孽。 



眼泪潸潸而下。 




2.结花篇 



枫叶似火,层林尽染,是那样丹红的一大片,从这个山头悄无声息地燃烧到那个山头。 
“你会带我去那里吧?”她抱着怀中的兔子,右手指向山颠处的枫林。 
“嗯。”男人点了点头,艳红的光芒中,他的面目模糊,可手心却是如此温暖,就好像白鹭的翼羽,可以被深深包裹着,越过青空,降临那曾经只能痴心梦想的天地…… 



“小姐!小姐!” 
揉了揉眼,结花在枝桠的簇拥中醒了过来,初秋的阳光依然很温暖,顺着树冠流淌过来,把她周围的叶子都染成了晶莹的色泽,再过一些日子应该就可以听到寒蝉的叫声了吧。探出头,树底下的女官已经吓白了浓妆艳抹的面孔,哆哆嗦嗦,就怕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大女公子一个不慎自大树上跌落。 
“结花,下来吧。” 
穿一件白面绘冰纹的常礼服,摇着花禅友鸟的扇子,具有诗人一样华丽气息的青年从庭院那头直直走了过来。 
“征一郎。” 
拍了拍身上从侍童那里抢来的男装,结花跳下了枝桠,轻快的姿态让女官的脸上呈现出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神情。 



“怎么总改不掉在上面睡觉的习惯呢。”细长的眼尾飞扬,有些无可奈何的神情,征一郎还是细心替少女摘掉沾在发髻上的叶子。 
甜甜笑着,伸了一个懒腰,“结花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哦。” 
“是什么?” 
“不行啊,就算是征一郎也不能告诉。”明亮的眼睛眨了眨,浮现出一层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的光芒,”因为……这是属于结花一个人的秘密……” 
云霞疏淡,一直铺接上高远的天,征一郎突然觉得,在秋日晴空下微笑的结花就好像一只容姿优美的白鸟,羽翼丰满,正待振翅而飞。 




3.阿渚梨篇 



阿渚梨依靠住茶几,清整的黑发披垂在红面紫里的礼服外,正凝视着把刚采摘下来的白莲供奉在佛龛前的弟弟。 
秀气的眼睛,白皙的手指,她的弟弟八镜野的确是犹如三月河川一样的存在,明亮,宁静,沉稳,哪怕是出神,也犹如笼罩着微芒,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和感。可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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