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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怀里阿凌熟睡的面容,程璃俞心里浮起一丝暖意。这些日子行来,都和阿凌睡在一处,宛若两个孩童白日玩了后,夜里累了便随便找个地方互相依偎着睡去。阿凌喜欢靠着自己的肩膀,握住自己的手入睡,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还没有到二十吧?此去滇南,要杀谁呢?杀谁也好,跟他去吧!程璃俞把披风盖在两人的身上,河上夜风拂过,吹得船儿又忽悠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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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迹,那个白衣的男人可还好?他留在蜀中还是又开始云游了?程璃俞又想到了那个男人,一脸的傲气和冷然,藐视天下的做派和武功。浮游四海,当真似是一片云彩,以旁人无法企及的自由的姿态徜徉于天地之间而不留丝毫痕迹。
云,无迹!
云无迹……
程璃俞念着那个名字,竟一夜无眠。
9
滇南是个好地方,山水秀美不说,姑娘身上的衣服也异于中原。艳丽而夺目,让人目不暇接。
程璃俞没有戴任何一张人皮面具,以本来面目示人。身上则是一身白衣,那白衣的质地是上好的,款式是最新的。他刚到了滇南,就去了天魔教滇南分堂。分堂立刻有人送上这套衣服。
每到一地必要去当地的分堂,这是他和云无迹的约定,答应了这点,云无迹才答应他一个人出江湖。而这衣服,则必定是云无迹现在的穿着。数年来,在一起的时候,两人的衣服都是一摸一样的。随着程璃俞的年纪增长,身形渐高,他快和云无迹一般高大。旁人看去,两个超凡绝世的男子穿着同样的衣服站在一处,气势非常人可比,面容一个冷峻一个秀美,仿如一对璧人。
“衣服不错,配你十分合适,送你衣服的人眼光不错。”阿凌坐在椅子上,将双臂搭在椅背,看着他换上这身白衣点点头。这些日子,程璃俞跟他一起穿暗色调的衣服,戴普通人样子的人皮面具,虽不引人注意,可是程璃俞的风采都被埋没了。今天这么一穿,程璃俞的俊秀才衬出来,容貌美丽,不可方物。
“我主人,送我衣服的是我的主人。”程璃俞回头看阿凌,微微一笑,他也明白云无迹给自己的东西都是适合自己的。
“你有主人?不过也是,这个年头,谁没有主人呢?再厉害的人也有让他臣服的人。”阿凌倒也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不过,如果我和你主人打起来,你帮谁?”他问了这么一句。
“你知道他是谁?”程璃俞不确定阿凌知道多少。他的来历在天魔教里面只有四大分坛的坛主知道。
“我这几年杀人,消息灵通也是很重要的,何况,我要杀的也有天魔教里面的人。到时候弄不好就会和云无迹对上!”阿凌懒洋洋地站起身,走到床铺那边躺下。
“真的不能小看你了!京城那一次,是去探敌情?”程璃俞也走过去,坐在阿凌身边,“你要杀云无迹?”
“不是,我是要杀他教中的一个人。京城那次也不是特意冲你去的,只是顺便。你不要带敌意好不好?”阿凌瞅着程璃俞的脸,感觉到程璃俞瞬间的敌意,难道他喜欢那个云无迹?听说他是那个云无迹的玩物不是?为了实现跟那个人的“承诺”,自己这些年每次杀人前都做过不少调查,所以程璃俞和云无迹的关系虽然隐蔽,他还是知道一些。
“没有,只是奇怪阿凌你的消息好灵通。”程璃俞掩饰住自己的失态。轻轻抚摸阿凌的头发。这个浑身上下都是杀气的少年让他心里面有种莫名的悸动。那种年少轻狂的感觉,那样如夜星一般闪亮的眼瞳,都让他的心悸动。
“我叫凌舞雪。”阿凌闭起眼睛说,“这是我的名字。”
“舞雪!”程璃俞拍拍他的肩说了句让自己似曾相识的话:“我们过两天就去杀人,我陪你一道儿。”……
凌舞雪在滇南要杀的是个富商。专门做药材生意的。去的那天是夜里,凌舞雪在那富商的房子上布置机关。
“他们家,从老到小,一个不留。我要全部杀光。”凌舞雪嘻嘻笑道,布置完机关后,他站在房脊上,直起身。
这些天跟着凌舞雪,程璃俞也发现了他的一些特点。
凌舞雪只穿破旧的衣服,但是不管有多破旧,有多少个补丁,衣服却是要洗得干干净净;凌舞雪也懂得吃,虽然样子比讨饭好不了多少,可程璃俞猜他定是吃过天下不少的美食;凌舞雪的文采也很好,且通音律。在秦淮河上有花娘唱歌,他就击打拍子,对曲调的起承转合拿捏的恰到好处,兴起时还随口念上几句随性而至的诗句;凌舞雪虽然左手左腿都有残疾,但是举手投足里面带着一种贵气,尤其是眼睛,光华万丈,夺人心魄,俨然是个骄傲的人物……
竟像那云无迹!
程璃俞苦笑。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那人。不过,只怕云无迹比凌舞雪更加骄傲吧!那样的男人,让他谦和倒似侮辱了他。
火,一点点的火烧着了。借着风,很快席卷了整个大宅。由于混了药粉,所以很多人都没有知觉地任凭火舌吞咽着自己的身躯。富商那院落没有迷药,那个男人提着刀从房间里跳出来,冲房上两人劈面砍来。
凌舞雪站在火焰包围的中心,看着那男人说了句“你还记得二十五年前的八月十五么?”
那男人一愣,刀的速度更加快起来,起先是保命的态度,现在却已是同归于尽的架式。他是知道自己死定了?程璃俞摇头,他看着其他院落因为火而四处奔逃的人,有些会武功的想要跃上房顶,可是那些布置的网让他们无处遁逃。死了太多的人,凌舞雪为何如此赶尽杀绝?
凌舞雪的武功还不像是一般意义上所谓的邪魔外道,相反,他出招给程璃俞的感觉就是他的功夫路数是很正统的。不像自己才是邪魅的功夫。
程璃俞看着火焰中凌舞雪把刀缓缓推入那男人的心口,再缓缓抽出。
“真美的火焰啊!我去年年关赶在外面杀人,都没有看到烟花,今夜补上!”凌舞雪似乎没有注意到一丝火星儿也溅到了他身上,站在房脊上对着程璃俞微笑。那把黑色的刀上隐约有星点血光,从刀尖滴落下去。
程璃俞想到了那日的对话:璃俞你知道我五岁的时候每天都干什么?
干什么?
杀人!
杀人……什么样的恨,什么样的仇让他背负如此命运。
“舞雪,过来。”程璃俞伸出手。
凌舞雪看着程璃俞的表情,忽然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用刀削去着了火的衣角。把刀交在左手,飞身过去拉住程璃俞的手。
两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10
杀人者,人恒杀之。或说,天下万物都是轮回的命运,人有时候被卷在他人的命运中不能脱身,只能跟随着那人的命运车轮一道儿向前。只是,有的人是被迫的,有的人,是心甘情愿的。而自己,是不是也是心甘情愿呢?
程璃俞和凌舞雪一路走来,不停地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
莫名的吸引吗?当对上凌舞雪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时,自己是否就对他产生了一股特殊的感觉?程璃俞自嘲地笑了一下,难道是因为那眼神有些像云无迹?
有时候,沙漠中遇到一个人,一碗酒,便成了朋友;有时候,饥寒之地,一个茅草屋的空位便成就一段佳话。所谓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吧!是否自己在凌舞雪复仇之旅的陪伴让他对自己产生亲近之感。可是自己就是不想离开,哪怕,是在前往杀天魔教众的路上。
程璃俞苦笑。若是知道自己陪一个看上去极度落魄的少年杀他的人,云无迹会有什么表情?或许,会厌倦了自己的任性,杀了自己吧!毕竟自己的武功还远不及他……
“想云无迹了?离蜀地越近,你的心思越重了。”凌舞雪看得透彻,嘴角扬起笑。这些日子他的计划要加紧,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今年八月十五前,就应该轮到“那个人”。而“那个人”之前就只剩下一个天魔教四大分坛下第一分坛“风”坛下的七巧堂堂主。
那个堂主,估计解决他应该没有问题,但万一天魔教那个传说中的冰冷男子云无迹出手罩着,胜算就不好说了。
还记得师傅讲江湖上的头等人物的时候特别提到了云无迹。云无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精神,每代教主都具备的精神如浮云掠过尘世而悄然无痕迹,那是自信,是对自己的武功的自信。而天魔教历任教主确实皆为孤高男子,容貌武功举世无双,倨傲俯视天下的态度非常人能及。
也就是说,要不然就对事情视若无睹,要不然就对自己的所有物保护的很厉害。
现任的教主云无迹,十几岁的时候就名动江湖。十八岁那年,有江湖朋友送了一根竹笛给他,却被一些家族大老以“正不交邪”的名义给杀了。云无迹知道后,便拿着那根竹笛挨个追杀过去,将叶家满门杀光。杀了最后一个后,便折断手中的竹笛,放言于江湖,他云无迹杀了那些人给朋友报仇,有想寻仇的,便去蜀中,他恭候。
没有人能去蜀中寻仇。不是没有人寻仇,而是那些寻仇的人还没有进蜀地便都死了。加上那场仇杀牵扯的都是叶家人,很多武林白道的人不愿意趟浑水。
云无迹是邪道,可却是惹不起的邪道。固然是为了朋友杀人,可是手法残忍,那些人死前都被各种毒药折磨得不成人形。这样的人,谁还敢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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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璃俞此人,在进京城前就知道。是因为云无迹。所谓知己知彼,杀人前就要把敌人的所有状况调查清楚,包括他的头领,包括他头领的身边人。关于天魔教的上层消息不多,他花了百两黄金才得知:云无迹十几年来一直追着一个人大江南北地传授武功。而那人,就是程璃俞。
堂堂天魔教主,要什么人没有,何苦追着一个戏子跑?心思花费巨大,想必程璃俞不是平常之辈。凌舞雪知道这件事情后便对这个程璃俞有了兴趣。希望来日能见到一面。
那次去宇内楼主要目标不是程璃俞,赶巧是程璃俞的戏,一箭双雕,让他看到了程璃俞。他还记得程璃俞在水袖挥出那瞬间的样子,俏脸微垂,睫毛遮住半个眼睛,却无法遮住眼里的光芒。
他知道程璃俞注意到他了,程璃俞也知道他在看自己。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他就知道程璃俞不简单。高手相遇,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会有预感。他目的达到便走了,怎料后来遇到程璃俞,程璃俞还为自己出头……
因缘巧合,他便拽了程璃俞同行。
程璃俞的举手投足都让他想起一个词卓绝。那种感觉不是后天形成,而是与生俱来的。有些人,不管出身如何,身上的那种气质都无法泯灭,譬如程璃俞。
云无迹,想必当年看上的就是他这点吧。
自己,是不是也有那种意思?逐鹿中原,王者之事,只是,自己还差着一截。比那云无迹,还差了一截……
“问我问题,怎地自己却沉思起来?”程璃俞握住凌舞雪的手和他并排骑马前行。程璃俞骑白马,白马白衣,配上那绝世的容貌,倒也合衬。
“你觉得云无迹为了你会杀了我吗?如果他真的不会,说明他不在乎你,不如跟我走。”凌舞雪握住程璃俞的手,低头一吻。
被凌舞雪的唇吻在手上,体会到那唇的温热,程璃俞不由身子僵直了下。很奇怪地,他发觉这种亲昵会触动自己的心弦。
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大风大浪已不怎么能让他动容了。年少被卖,丧母,离乱,习武,杀人,下毒,参与皇家的夺嫡之争……那些危难就跟踩在脚下的尘土一样,被慢慢抛在身后,不太引起他心绪上的波动。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是这种细微之处的举动容易让他情绪起伏。
凌舞雪就那样信赖地望着自己,自己手背上还留着他嘴唇的温热。很随意的一个吻,可是,吻在自己握剑的手上,竟让自己想到,若是以后两人起了冲突,自己也定然不会拔剑相向……程璃俞苦笑,这是个多么奇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