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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就此落到了底,再也回不去,无法还原,不能重来。当年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绝美少年高手,是永远地定格在昨天了。
一番如风疾掠,端王终於停了下来。四周空谷鸣涧,树影摇拂,景致虽算不得绝佳,却也清幽过人。
“这里极少有人迹,就算有,也逃不出你我的耳目。唐悦,有什麽平素不想说,不能说的,均在此间明言罢。”
两人隔著一道潺潺流趟的小溪相望,日光微寒,葳莛支离破碎,各自的身影都象是凝结在空气里。
“平素不能说的,也只有他了。”唐悦静静垂眸,“其实也没有什麽不能说,只是怕他不欢喜。赵宁非,他的性子恬淡,不适合你,你放过他罢。”
“听说这世上有种人,他若得不到,就必定要毁去,也令别人得不到。唐悦,不知你是不是这样的人?”端王不答反问。
“是的。”唐悦的声音轻柔而稳定,“如你一样,我也是这种人。”
“包括他?”
唐悦沈思倾刻,突然笑了起来:“你倒底想说什麽?”目光斜睨著端王,“想杀了我?”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家祖的这句话,我倒还记得。”端王也笑,眼神却是不可测的深沈,“於公於私,我都不能留你。可我不能杀你。”顿了顿,仰望空中白云,悠悠叹了口气,“一则此时此地,我无余力杀你,二是他,我不能令他寒心,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我可不愿学你,眼睁睁将他越推越远,直至错失。”也不理唐悦微变的脸色,继续道,“唐悦,挑明了说罢,叶长风身中剧毒,解药却在京师,普天下也只有我,能令他维持漫漫千里,直至寻回解药。可若要解毒,你就不能再见他。”
唐悦面色一变再变:“为什麽?若我不理,定要见他?”
“毒无法解,就只有看著他死。”端王神色肃然,“至於为什麽,这是我的法子,恕难相告。唐悦,谁令我会而你不会,这是天意。”
冷哼了一声,唐悦不以为然:“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二人言谈愈僵,只是端王倚仗能保全长风性命,终究占了上风。
远处叶长风也似有所觉,昏睡中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微微蹙起了眉。
蓝珊抓住叶长风的手,一股和暖内力轻柔地输了进去,游走全身。叶长风昏沈中不觉什麽,蓝珊也不觉什麽,双手交握,心头倒是宁和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蓝珊突然听到营内传来人声喧哗,马蹄微乱,警惕心顿起,隔了窗望过去,却见一队人马行色匆匆,簇拥著一匹座骑,向外疾驰出去。
蓝珊看得明白,那人不正是唐悦麽?他这是去哪里?
还未想清,房门推开,端王大步而入,简短道:“去准备马车。要最好的,我们即刻赴京。”
30
车声辚辚。
叶长风缓缓睁开眼,面前事物渐渐清晰。
淡黄丝缎垫衬的车内壁,一张精巧的檀木桌几,一份食盒。日光自车缝间斜射进来,带著黄昏特有的柔和黯然,落在层层的软褥上。
不算大的空间,因对面那人天成的威势,已先被占去一半。太过熟悉的气息,叶长风想也不想便知是谁。
“王爷?”
“我刚解开你的睡穴。”端王隐藏起眼中一抹情绪波动,放开叶长风的手,淡淡道,“时辰差不多了,服药罢。”
叶长风怔怔地看著端王不疾不缓打开身边的食盒,取出一盅黑沈沈的粘稠药汁,递至面前,又瞧了瞧窗上的夕阳,有些恍惚:“我睡了一个下午?”
端王微微一笑:“果然睡得沈。是一天一夜了。”
“我……没有……”
“没有什麽?”难得叶长风面上也会露出迷惘惊讶之色,端王好整以暇瞧著,更不想戳破。
叶长风呆了一呆,终於明白:“你早就知道了?”
“如果我不早知道,你此刻岂不是要死了。”
端王平静的语气中透出隐约的危险,叶长风尚未觉察,疑惑道:“可你怎会有解药?”
“我没解药。但我有我的法子,能令你的毒暂缓不发。”
“什麽法子……”
“你很烦。”
简短的三个字打断叶长风的问话,随即端王的唇舌已强势地覆了上来,连同口中药汁一起,霸道堵住了尚未出口的其它话语。
坚持一盅药汁喂完,叶长风已是两颊潮红,长发微乱,气喘吁吁。
端王意犹未尽,舔去叶长风唇角残余的药渍,微笑道:“好象少了点。我不介意你再问。”
分明便是威胁。叶长风疑虑不解,却不敢再问,心想端王自小在皇族内庭中长大,对这些阴狠古怪的玩意有准备也不出奇。
不管端王用什麽法子,总而言之是他又救了自已一回,欠他的人情债未免又要负上大大的一笔了。
霞光逐渐褪去,马蹄声嗒嗒地敲击在微茫的暮色里,残旅如梦。
叶长风本想探询唐悦去向,却也知端王定不肯爽快透露,索性不提,转而言它:“我们这是回京师?皇上召你进京何事,你可知了麽?”
“说过的,这些事,叫你别理。”端王轻抚叶长风的脸,眼中掠过一丝怜惜,“劳神最易耗心血,你又不是不知。”
端王暴怒肆虐时可以面不改色,冷静以对,突然变得这般温柔殷勤,叶长风还真是不知所措,难以消受,怔了怔,笑道:“你这是把我当成你的那班姬妾来对待麽?那还是趁早别救我。我堂堂男儿活得这般丢人,还不如一死。”
“你……”端王面色一沈,似要发作,却又忍了下来,叹了口气,“我这还是第一次对人这样说话……算了,你既要听那些,我对你,其实也没有什麽可瞒的。”微一沈吟,“这次宣诏,来得很急,连我在京内的消息都没来得及传过来,想是千里加急快马送的,诏中又命我带三千亲卫入内,这三千亲卫是个关键……我猜是宫禁内有变。至於是哪位主逼宫,就难说得很了。”
叶长风静静听著,黑发散落在白色衣衫上,更衬出眼神如星般清明,凝神想了想:“太子用不著做这傻事。剩下来无非就两个。前些时日,我听说因征讨王小波李顺有功而封宣政使的王继恩──”忽然停住,望著端王笑了一笑,“其实那仗是你主指挥,说起来还是他沾了你的光,可惜天下人却不知道。”
“天下人知不知道,有什麽打紧,小小一个宣政使更不在我眼里,”端王傲然扬眉,“难道本王会和王继恩那个宦官去争?何况,会打仗这个名声,能比得上治国平天下好听麽?”
一番话叛逆之意显露无遗。叶长风素知他野心,也不去理他,继续道:“王继恩最近与参知政事李昌龄那班人走得很密,这人用兵虽然不错,心思却过於阴柔暴横,又是一介宦官,素不为太子所喜,皇上染病多日了,他只怕要生出点事来。”
“那是老三的事。我乐得旁观。”端王冷冷一笑,“我这次入京,就是趁乱瞧瞧,还有给你将毒解了。我大军在手,谁也不能拿我怎样,长风,你不用担心,我定会要你活下去。”
我担心的不只是这个。叶长风心中一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这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王爷,如何知道离乱的苦处呢?却不便多说。
随意又道了几句,叶长风究竟精神不佳,眼看著神色倦了,端王轻轻一笑:“你睡罢,逞什麽强呢。我下去看看路程。你放心,你的想头我知道,再议吧。”
叶长风微微合起眼,端王推开门正要下车,叶长风忽然问了一句:“萧达凛……他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是麽?”
端王停了一停,并不转身,语气平平,听不出是何情绪:“长风,你不该问。既补还不了,何必空留心结。”
叶长风默然不语。端王也不再多说,身影一掠而出。
31
大军护卫,兵戟森然,一路平平安安,渐入中原繁华之地。
叶长风的命虽然有端王的秘门药物续著,又成日价山参雪蛤饭一样地吃,醉飞花的毒倒底霸道,眼看身体还是一日日弱下去。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旁人都已脱下了夹袄,他却还须时时披著重裘狐衣。
“手还是这麽冷。”
蓝珊送参汤进来,顺便摸了摸叶长风的手,叹了口气,开始输送内力。
“别费神了,”叶长风挣不脱,无奈一笑,“其实也没什麽,别真当我是纸糊的架子。”
“你倒不是纸糊的,你是冰做的。”蓝珊没好气地示意参汤,“快趁热喝了。”
“先放著罢。”叶长风闻到这熟悉得已不能再熟的味道,微皱起眉头,看也不想看。
“我可不管,反正自会有人来问。”蓝珊哼了一声,“到时还不是一样要喝。”
蓝珊说的人,自然是指时时紧盯,不曾稍懈的端王了。
“那不如你替我……”
“想都别想。”蓝珊毫不犹豫打断叶长风的试探,眼看叶长风面露失望,忍不住放软了口气,“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喝药这种事,我可帮不了你。”
“怎麽,又不肯喝药了?”蓝珊话音未落,端王的语声已接著响起,一袭轻袍英武俊朗,潇洒跨入车内,“珊儿,你下去罢,这里让我来。”
“是。”蓝珊垂下头,默默松手退出。
见蓝珊离去,端王在床边坐下,长臂一伸,将叶长风搂在怀里,笑道:“跟一个孩子吃醋未免有失身份,不过瞧著他拉住你,我心里可真有点不舒服。”
叶长风早知蓝珊对端王所怀敬慕爱恋之情,闻言不由好笑,却也不愿多作分辩:“今日京师有什麽消息?”
“外面的消息都封锁了,宫禁极严,里面传出句话,说皇上快不行了,看情形大约是真的。”端王解开自已的外衣,拿体温去焐怀里的人,一手端过参汤,叹道,“你先喝了这个罢,我倒不怕亲口喂你,可你总跟自个身体过不去,存心急谁呢?”
“我也不是矫情,是真不惯这味道。”叶长风苦笑,就著端王的手喝了一口,推开碗,“也不知你们加了什麽,总叫我觉著想吐。”
“良药苦口嘛,这是老话,喝光吧。”
“宁非,且让我缓一缓。”叶长风皱眉躲过参汤热气,无意间更贴紧端王的胸膛。
这声宁非听来殊为不易,乃是端王不知用了多少软磨硬施,白天晚上威逼利诱,叶长风被他缠得烦不胜烦,只得改口。这一路叫下来,倒也渐渐习惯了,这时叶长风有求於端王,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端王心中一甜,当下便想对准那两片楚楚可怜的薄唇深吻下去,然而这药汤却是定要他喝光的,只得抑住绮思,
低笑:“我快忍不住了,不如还是我喂你?”
叶长风横了端王一眼,不作声拿过碗,皱眉一口口啜饮,终於喝光。
端王含笑看著叶长风举动,眉梢眼角尽是爱宠之意,连他自已也不知,何以有一天,会为一个人如此牵挂,大失常理。
叶长风放下碗,正要说话,车外传来一串急速蹄声,由远而近,停在队前。
接著一阵对答语声,因相隔太远,也不大听得清楚,有个声音却象是颇熟,叶长风心中一动,端王也听了出来,眉头一皱:
“你身子吹不得风,不能见客,省了这心吧。”
一句话才说完,已有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奉太子手谕,求见王爷,叶大人。”
叶长风笑了起来,满心欢喜:“子若,是你麽?”
端王皇族贵胄世家子弟,吃住均极为考究,一辆马车,也是造得又宽大又舒适。
然而再大的马车,若是坐进了三个人,终究有些嫌挤,何况这三个人中,有两个还是各怀心机,互相猜忌。
端王略放开叶长风,一手却仍搂定他的腰,斜睨著对面的张子若:“几天不见,你又换了个主子了?手脚倒是不慢啊。”
“王爷过奖,下官鲁钝,只知忠君忠国,还未想及其它。”张子若只作听不懂端王的讽刺,笑容依旧和蔼可亲,转向叶长风时,眼里却多了一丝欣喜,“见过叶大人。”
“不敢当。都承旨大人了啊,你的职份可不比我低了,”叶长风笑看著张子若的官服,“几时升的?恭喜恭喜。”
“就在昨日。”张子若微微一笑,“印还没捧热呢。听说叶大人病了,我是特地送药来的。”
叶长风随端王返京,一路上须瞒不得人,端王对外只称说叶长风身染重疾,回京求医,倒也无人怀疑。
“奉太子之命,前来送药?”端王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瞧住张子若。
“太子猜著,你们想要的,大概是这个。”张了若缓缓从怀里拿出一只玉盒,掀开盖,三粒碧绿晶莹的药丸在里面滴溜溜地转,“毒既发作,便再也不能一粒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