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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铺子的事还是老太太做主,若是老太太相信婉宁,他也无计可施。
“说不定就行呢!”肇氏低声劝解。
“胡闹,”沈敬琦竖起眉毛,“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就算今年沈家能过去难关,明年也要被京城的铺子拖垮,我据理力争长房老太太不肯相信,将来闹出事来,看谁来收场。”
即便是老太太现在信了婉宁,将来还是要靠他们二房。
“这是在给我们兄弟找麻烦,我就看婉宁能不能将她手里的茶叶都卖出去。”
肇氏叹口气,“老爷也别这样,到底都是一家人。”
沈敬琦板着脸,“真的做出什么事来,让我心服口服我什么都听她的,就这样用几句话将我打发了,没那么容易,我做不成的事,就不信她能做成,若是她能让手里的茶变成官茶,”说着冷哼一声,“我这张脸送去让她打,日后她说话,我绝不反驳。”
肇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妾身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你懂什么,她让我尝茶是要我出面送茶上京,”沈敬琦道,“我和长房意见不合,京里的铺子再留一年也就罢了,却别想我出这份力,现在人手我都安排的满满的,长房要用人,也得费些时候,就算婉宁已经置办好了茶叶,也要运去京里,否则京里的铺子要如何卖茶?现在正值漕运,上京的水道都塞得满满的,有船也是走不了,走陆路那就要靠商队,我知道长房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要我点头,好让我选人来送茶。”
“不图三分利,谁起早五更,这些手段我早看透了。”
沈敬琦冷哼一声,“这路我走不了,我要保盐路,不能陪着十二岁的孩子胡闹,我就不说话,我等着长房老太太请我过去。”
只要长房求他,他就能站在那里反驳他们,好让长房知道,这些年这条商路是谁带出来的。
这一天也不远了。
……
杨敬一早就梳洗好,吃过了饭坐在椅子上看书。
杨家下人来来回回地跑着,不停地送帖子上来。
帖子在桌面上高高地摞起来,杨敬看也没看一眼。
院子里静悄悄的,院子外也听不到有什么声音。
杨敬身边的小厮婴墨扬起脖子向外张望着,也是奇怪了那个背书的少爷今天没来,该不会是因为一直见不到先生,所以就心灰意冷了吧。
不过这么小的孩子能坚持好几天也是不容易了。
婴墨心里叹口气,突然这样安静,还真的不习惯,他偷偷地看了一眼老爷,老爷好像还和平常一样。
杨敬摇着手里的扇子,手上的书半天也不曾翻一篇,再看看沙漏,那孩子应该是不会来了。
这样年纪的孩子,家里一定捧在手里看不得受苦。
那孩子背了几天,大约也没有了兴致。
他教的学生不多,看的却不少,这样的事司空见惯。
看了一上午书,杨敬躺在榻上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婴墨的声音,“老爷,那少爷来了。”
杨敬立即睁开了眼睛,冷着脸,“什么时辰了,让他回去吧!”
第七十六章 收徒
平日里老爷都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现在却板起脸来,好像从前教学生时的模样。
婴墨赔笑道:“不肯回去呢,要不然还是打开门,让他进到院子里来,今天的风也不小,说不得一会儿还要下去。”
“多嘴。”杨敬皱起眉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婴墨缩了缩头忙退下去,不多时候院子里传来朗朗的背书声。
杨敬听着又将旁边的书捡起来看。
昆哥的声音很小,断断续续,杨家的小厮在廊下烧水,水咕噜噜地开着,丫鬟轻手轻脚地沏好茶,给杨敬端进去一杯,然后将上好的茶汤又端给昆哥。
昆哥一口气将茶喝了,抿了抿小嘴,“这茶好甜……”
小丫鬟道:“是我们老爷最爱喝的。”
多了一个人,小院子顿时热闹起来,杨敬的正室夫人死了之后,就没有再娶,从京城到扬州,从扬州到泰兴东西不多,身边带的人也少,如今住在普陀寺外的院子里,平日除了去寺里听主持说禅,大多数时间都独自一个人。
从前在扬州的时候,有学生在身边,老爷虽然有时候生气,有时候板着脸训斥,气氛都还算热闹,这两年就剩下老爷自己,别说老爷不习惯,他们都觉得太冷清。
转眼又到了用饭的时候,丫鬟搬了桌子将饭菜送进去。
正好是用饭的时候。
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让这小少爷看着。
外面是背书的声音,屋子里是冒着香气的饭菜,杨敬仿佛回到了从前,他收的徒弟虽然都能有一身的好学问,可是小时候却不算特别拔尖,身上就是有一股的拧劲儿,不论外面什么压力,都能好好用功。所以他一直觉得学生不在于是否聪慧而是努不努力。
至于送拜帖和礼物,他早已经司空见惯,他教的是读书,送那些礼物顶什么用。
杨敬想到往事。忽然觉得眼前的饭菜格外的香。
外面的小人儿还在一丝不苟地背诵着译文。
他小时候好像也曾这样,母亲端来点心,他明明馋的淌口水,却看也不敢看一眼,生怕因此完不成师傅布置的课业,别看人小,内心里也有一份坚持,这样的孩子才能成才。
时光如流水,转眼之间他就老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这朗朗的背书,让他想起有学生陪在身边的日子。
小丫鬟正在向屋子里张望。
杨敬点了点桌面上的饭菜,“送出去点。”
送出去,送哪里?
丫鬟看向门外,立即就明白过来。
桌子摆出来。昆哥看着饭菜吞咽了一口,小心翼翼地向屋子里张望了一眼。
丫鬟催促着,“快吃啊,快吃,累了半天了……”
昆哥不知道该不该动手,他从来没在外面吃过饭,不过就这样拿起筷子吃了。好像总是落下点什么。
小小的昆哥站起身,郑重其事地走到门口向里面的杨敬行礼。
一大一小刚吃过了饭。
婴墨进门低声道,“老爷,姚老太爷来了。”
杨敬挥挥手。
到了泰兴县,本来是要见姚老太爷,却在禅房里遇到了姚家旁支的族人。从姚家族人的嘴里听说姚老太爷的作为,他就打消了见面的念头,对旁支族人这般苛刻,就算名声在外也是不实。
姚老太爷等在外面,听到婴墨会的话。顿时皱起眉头。
院子里的昆哥准备接着背书,沈家下人忙上前整理昆哥的衣衫。
透过门缝,看到昆哥的侧脸,昨天背书的孩子,今天竟然又来了。
姚老太爷盯着看了几眼,不由地觉得这孩子有几分的眼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他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这样的眉眼,这样的动作,怎么看都似曾相识。
“四老爷,少爷就在里面。”
背后传来声音,姚老太爷转过头去,不期然撞上沈敬元。
沈敬元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也是来拜访杨敬先生?
姚老太爷心底里油然生出一股的不屑,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商贾,也想学着别人读书,读书有什么用?最后还是要拿出算盘拨弄他那点铜臭。
沈敬元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姚老太爷,怔愣片刻之后,简简单单行了礼就问身边的小厮,“少爷怎么样?可还觉得不舒服?”
小厮道:“没有了,少爷没再说……”
沈敬元点了点头。
院子里传来昆哥背书的声音。
小厮立即道:“老爷听,少爷在背书呢。”
听得这话姚老太爷瞪圆了眼睛,什么?里面背书的人是沈家子弟?那个他昨天从心底里赞赏的孩子竟然是沈家人?
不可能。
这不可能。
一个商贾的儿子竟然会背千字文。
姚老太爷等着沈敬元反驳,沈敬元却一脸舒心的模样。
“里面的人是谁?”姚老太爷本不欲和沈敬元说话,抬起眼睛询问。
看到姚老太爷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沈敬元心里轻哼一声,现在知道问了,辰娘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他怎么不高抬贵手,辰娘在沈家奄奄一息想要看看婉宁,沈家是怎么说的?
沈家一个好端端的小姐,姚老太爷说休就休了,姚家就是一头狼,一头杀人不眨眼的中山狼。
现在听到昆哥在背书惊诧的询问,沈敬元看着姚老太爷的表情,心里忽然很痛快。
想知道吗?实话永远不会告诉他。
老东西。
沈敬元道:“那是犬子。”说着得意地扬起下颌。
那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昆哥。
他亲眼看着长大的昆哥,沈敬元觉得头顶的阳光照得他浑身暖洋洋的,从来都是他在姚家人去吞声,今天终于能挺直脊背笑着回姚老太爷的话。
在昆哥的背书声中,他高高地扬起了脸。
姚老太爷忽然觉得胸口一滞,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姚家的子弟从小读书,却都还不如一个商贾家的孩子。
他昨天羡慕的竟然是沈家的孩子。
别人都没进去的院子。沈家的孩子进去了,沈敬元脸上有得意洋洋的神情,就好像当年他站在那里将沈氏赶出家门。
他敢这样做,只因为姚家是读书人。沈家是商贾之家。
现在商贾家却有人会读书。
沈敬元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吩咐小厮,“照顾好六爷。”说完话看也没看沈老太爷一眼,昂首阔步地走了。
门外来送礼的人都纷纷停下来听里面昆哥背书的声音。
“呦,可是千字文啊,背的是释义,多大的孩子啊,会这么多。”
说着众人小心议论,“是不是杨先生新收的徒儿?”
“怪不得杨先生不收礼,咱们家的孩子可没有这样聪明,这礼也是白送了。”
那人话音刚落看到旁边的姚老太爷。忙上前行礼,“这不是姚老太爷吗?”
姚老太爷抬起头。
那人立即脸上堆满了笑容,看了看院子里,是心领神会的表情,“里面的是姚氏子孙吧?咱们泰兴县。姚家是书香门第,怪不得会有这样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就能养出什么样的后辈。”
“是姚家的后辈?”
周围人听到这话,纷纷来问。
如果是姚家的孩子,那就没什么可争的了。
“姚三老爷就是进士出身,现在做了六部里的堂官。”
姚老太爷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往常听到这样的话他一定会高兴,可是现在……那里面的不但不是姚家人,是沈敬元的儿子。
姚老太爷板起脸,“谁说是我们姚家子弟,那是商贾家的后辈。”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方才说话的人先是怔愣,然后赔笑。“姚老太爷说的是真的?是哪家商贾的孩子?”
沈家。
沈家两个字如今在他嘴里这样难说出来。
姚老太爷皱起眉头,一眼看到走到门前的杨家小厮,姚老太爷看过去,“杨先生可在屋子里?”
婴墨道:“在呢,只是先生今天仍不见客。诸位都拿上东西回去吧!”
婴墨刚要离开,姚老太爷看向身边的管事,管事立即明白过来,迎上前去,“小哥,院子里的可是扬州商贾沈敬元的二子?”
婴墨没能找到拜帖,听得这话不禁愕然。
姚老太爷看了个清楚,不禁心中冷笑,怪不得让沈家人进了院子,原来是不知道。
沈家是什么人?大名鼎鼎的盐商,杨敬怎么可能教一个盐商的儿子读书,那还不被天下的读书人笑死,杨敬活到这一把年纪总不能自毁名声。
外面的人都看出不对劲,纷纷离开。
再也没有人夸奖里面的孩子聪明。
姚老太爷扬起嘴角来,脸上露出儒雅的神情,看向身边的管事,“我们去禅房里等吧!”
……
“先生,”婴墨快走几步进门,低头伏在杨敬耳边,“先生,姚家人说,院子里的少爷是扬州商贾沈家的孩子。”
扬州商贾沈家。
他们在扬州住过几年,知道盐商沈家。
原来是沈家的孩子。
杨敬放下手里的书,沈老太爷特意提起这孩子的来历,是料定他会嫌弃商贾,杨敬忽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不是因为沈家而是姚老太爷。
姚老太爷知道他看上了沈家的孩子,特意赶在他面前泼了他冷水,等着他慌张地将沈家孩子推出去。
杨敬抬起头来,“姚老太爷呢?”
婴墨道:“好像是去了禅房里等。”
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姚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