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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不假看了一遍,信后果然有用墨书写的“白鹤子”三字,不禁瞪大双目,满脸惊异的道:“这……”
裴元钧冷冷的道:“老哥哥现在相信了吧?”
孟不假回头看看楚秋帆,不禁攒眉道:“会有这等事?”
裴元钧道:“兄弟何用捏造?何况信上还有白鹤道兄的亲笔,他尚健在,老哥哥若是不信,不妨上一趟武功山,当面去问问他,当年的经过,是否如此。”
清尘道长犹疑的道:“盂施主,千手郎君血书上究竟写些什么?”
孟不假没有作声,就把血书递了过去。
楚秋帆看孟师伯神色有异,心中止不住暗暗狐疑。
只见清坐道长看完了血书,又递给了智善大师,智善大师看了一遍,口中只是低低的诵着佛号,依然把血书交给裴元钧。
裴元钧并未把血书收起,脸色凝重,凛然道:“诸位道兄,现在都已明白兄弟的心情了,与其贻祸人间,不如壮士断腕。兄弟决不允许我裴某门下,出一个淫恶之徒……”说到这里,目光一下落到楚秋帆的身上,沉痛的道:“徒儿,为师扶养教育了你十八年,但你秉承你父遗传淫恶孽根,终几险害武林,为师不得不除恶务尽……”
正待举拳!
“且慢!”楚秋帆退后一涉,说道:“你说我是千手郎君江上云的儿子?”
“不错!”裴元钧道:“当时为师和白鹤道兄进入木屋之时,江上云夫妇服毒自戕,床上遗留了一个两岁的孩子,托我扶养,所以要白鹤道兄在血书上署名为证。我不愿你姓江,又因你是从云梦抱来的,所以就以楚为姓,这是你父的手迹,你也不妨拿去看看。”果然把血书递了过来。
楚秋帆虽然不信,因为他并不真是自己师父,他们一定是设计了阴谋,陷害自己,但这封血书,他却非看不可。接到手上,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上云年仅而立,纵横江湖,屈指已有十年。因误入歧途,为名门正派所不齿,乃心存报复。十载以还,作案累累,淫孽滔天,树敌亦众。近年颇知改悔,娶一渔家女为妇,匿居云梦,方期以渔夫终老,不意为裴盟主、白鹤遣长追踪至此,必令同赴武当,向天下人谢罪。
上云自知罪孽深重,去则难贷一死,不去亦一死耳,实逼处此,惟有与妻仰药赎罪。上云死不足惜,惟遗一孤雏,年方二龄。孺子嗷嗷,罪不当诛,夙仰裴盟主为仁人君子,如荷收养教导,他日或可成器,庶几不蹈乃父覆辙为幸也,如何鼎诺!并恳白鹤道长署名于后,藉为证人。上云虽没,亦戴恩不尽矣,江上云绝笔。”下面果然另有“白鹤子”三字,乃是墨笔签的名。
纸已陈旧发黄,几乎快要破碎,果然是一二十年之物,血书字迹,有浓有淡,看来也确是书写多年之物。
楚秋帆读完此信,一时呆立不语。
如果眼前这位师父真是自己师父,那么这封血书自然可信。但眼前此人并不是自己师父,他只是假冒师父的仇人,那么这封血书,自然也不可信了!
他一念及此,心头愤怒已极,望着裴元钧,几乎目皆欲裂,大声道:“你说我是江上云的儿子?”
裴元钧冷厉的道:“你还不相信么?”
楚秋帆突然狂笑一声道:“我听师父说过,我是三湘一家楚姓农人之子,爹娘死于疫症,为师父所收养。这封血书,不过是心怀叵测的匪徒,捏造虚构,诬陷于我……”
“住口!”裴元钧厉喝道:“孽障,难道是为师捏造虚构,故意诬陷你不成?”
楚秋帆大声道:“师父当然不是虚构陷害,只可惜你不是我师父!”
“孽徒,你说什么?”裴元钧气得脸色铁青,身上长袍,一阵拂拂自动,凛然喝道:“反了,你这逆畜,我劈了你……”
正当举掌,清尘道长早巳一把握住他的手,劝道:“盟主息怒,年轻人一时冲动,你就看在贫道面上……”
智善大师同时朝楚秋帆连连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千万不可如此说法,天地君亲师,这是人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楚秋帆在这一瞬间,脑海中思潮如涌,暗想,“这事既然说出来了,我纵然势孤力单,亦当奋战到底,不能屈服。”
他把血书往怀中一塞,高声道:“诸位都是武林前辈,今晚就请为我主持正义。这老贼在翡翠谷悬崖上,害死我师父,乔装而来,他根本不是我师父了。在下追随盂师伯,来到仁山庄,就是查访此人来的,不信,我有先师汉玉玦为证……”他从身边取下玉玦,在手中扬了扬,续道:“这玉玦是先师随身之物,我从千寻绝壑下,找到先师遗体,才找到的。诸位再若不信,不妨问问孟师伯,他就是人证……”
“大胆孽障!”裴元钧厉声道:“原来你窃取了老夫佩玉,居然还敢诬蔑老夫!老夫扶养了你一十八年,你竟然天良泯灭,敢对老夫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说得愤怒已极,倏地转过身来,朝孟不假道:“老哥哥,你说,这逆畜还说你是人证?兄弟果然是乔装假冒的人么?”
孟不假神情一呆,茫然道:“这小子胡说。老哥哥和你几十年相交,难道连真假都分辨不出来么?”一面朝楚秋帆洪喝道:“小子,你疯了!你怎好对恩师如此说话?”
楚秋帆也不禁一呆,他没想到孟师伯帮着人家说话,目中不觉滚出泪水,失声道:“孟师伯,你老真的被老贼迷失了神智……”说话之时,耳边突听清尘道长以“传音入密”说道:“小施主,你还不快走?”
裴元钧面现郁怒,沉喝道:“孽种,你真是孽种。老夫想不到饲狼反噬,把你教养了十八年,依然孽性难改.老夫本待杀了你这叛师背道的逆畜,你既然认为这份血书是老夫伪造的,老夫就留下你一命!好在白鹤道长名列三奇,望重武林,他在血书上签了名,是这份血书的唯一的证人,你可以去问问。我裴元钧从此没有你这徒儿,你也从此不准再提是我裴某的门人,今晚当着大师、道长和老哥哥这些人,我要收回武功,把你逐出门墙……”话声出口,人已朝楚秋帆逼近过来。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冠冕堂皇,做师父的要把徒儿逐出门墙,收回武功,这自然是没人可以阻拦之事。
盂不假叫道:“盟主老弟……”
智善大师,清尘道长也同声劝道:“盟主息怒……”
三人几乎同时出声,盂不假要待拦阻,却被智善大师、清尘道长两人因解劝盟主,反而挡住了路。
裴元钧虎目含威,一步跨了出去,连头也不回,只是喝了声:“老夫处置逆徒,你们不闲再劝了。”五指箕张,怒容满面的直欺过来。
楚秋帆心头猛然一凛,他自知不是对方的敌手,如果真被老贼废去了一身武功,日后还能替师父报仇吗?
这时又听耳边响起清尘道长的声音,喝道:“小施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走!一不错,自己必须及时逃走才行!”心念一动,立即身往后退。
裴元钧嗔目沉喝道:“逆畜,要走也得留下你的武功!”高大身形一闪而至,如钩爪影,已然笼罩住楚秋帆身前几处主要穴道!
就在此时;瞥见门外人影一闪,尖声哭道:“盟主,求求你,不能毁了他……”—祭人影疾快的冲了进来,这人正是乐兰芬,她泪流满脸,奋不顾身挡在楚秋帆的身前。
裴元钧一身功力,何等精纯,虽然事出意外,但依然能发能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心头微微一怔,立即把指上力道及时收了回去。
追着乐兰芬身后来的是大庄主乐怀仁和孟不假的新婚夫人乐春云。
乐怀仁紧随女儿身后,跨进门就伸手一推,低喝道:“楚少侠,快走!”
楚秋帆哪还敢怠慢,一个旋身,飞掠出走廊,双足一点,长身纵起,宛如离弦之箭,凌空往庄外激射出去。
裴元钧还待追出,却被乐怀仁劝住,说道:“盟主就饶了楚少侠吧,小女并没有什么,还望盟主息怒。”
智善大师、清尘道长也及时拦着他,同声劝道:“盟主一向仁爱待人,就让小施主去吧!人孰无过,就饶他初犯,楚小施主年纪还轻,总该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
裴元钧浩然长叹一声道:“此子孽根天生,今晚让他这一走,留下了他一身武功,将为江湖带来许多纠纷,诸位到时就知道兄弟做得对了。”
清尘道长稽首道:“依贫道看,楚小施主只是一时冲动,还不至于重蹈江上云的覆辙。”
裴元钧道:“道兄能担保他以后不胡作非为么?”
清尘道长微笑道:“贫道愿意作保。”
楚秋帆掠出仁山庄,沿着一条石板大路,信步奔行,心中混乱已极!
他想着师父自幼对自己慈爱有加,自己不能替他老人家报仇,反而逃了出来,这血海深仇,到底要几时才能得报呢?
孟不假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和师父交谊深厚,光是“美人计”是羁绊不住他的,除非是被迷失了神智。但今天早晨他在楼梯中塞给自己智善大师的一串念珠,又以“传音入密”要自己尽快离开,明明神智未失,何以方才到了紧要关头,他反而帮着龙贼说话?
老贼这封血书,自然出于伪造,故意布下的陷阱,诬陷自己。但白鹤道长是武林中的一代耆宿,声望索隆,与孟师伯齐名,老贼伪造血书,何用牵连上白鹤道长?难道他不怕自己向白鹤道长去问?如果白鹤道长的签名也出于假冒,岂不立时就被戳穿了?
所幸自己昨晚已把真相全告诉了清尘道长,看他今晚处处都回护着自己,有清尘道长替自己作主,报雪师仇,也并非无望。自己目前第一步,应该先赶去武功山,谒见白鹤道长。只要白鹤道长证实这封血书出于老贼伪造,他的身份自然也立可揭穿了。
他这一路上心中暗自盘算,脚步也自然慢了下来。
眼看东方渐渐黎明,路上已经有了行人,也不好再放腿急奔了。正在踽踽独行之际,只听身后有人叫道:“楚少侠,你等一等。”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楚秋帆不觉脚下一停,回过身去,只见一条绿影,如飞奔行而来。
他目光锐利,一下就认出是乐兰芬来了,心中不觉一怔,再看她身后,并没有人跟着追来,这就等她奔近,才迎着道:“乐姑娘,你来作甚?”
乐兰芬跑得粉脸通红,鬓边隐见汗珠,胸口也起伏不停,娇喘着道:“你走得这么快,人家赶了这许多路,才把你赶上,好象我不该来找你似的?”
楚秋帆看着她娇喘吁吁的模样,心下感到一阵愧歉,忙道:“方才多蒙你挺身相救,不然,我只怕巳被老贼废去了武功呢。”
乐兰芬羞涩的一笑,说道:“我不救你,还有谁能救你?”
楚秋帆道:“你赶来,令尊知道么?”
乐兰芬摇着头道:“我爹不知道,但春云姑姑知道。”
楚秋帆道:“你来作什么的呢?”
乐兰芬道:“我是追你来的呀!”
楚秋帆道:“我不会回去的。”
“谁说要你回去了?”
乐兰芬轻俏的转了下身,说道:“我也不回去了。”
她手上果然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楚秋帆一怔道:“你怎么可以不回去?”
乐兰芬道:“这有什么不可以?春云姑姑说,你离开仁山庄,心里一定很苦,她还说……还说……”
楚秋帆道:“她还说什么?”
乐兰芬粉颊飞红,手指用力卷着罗帕,低低的道:“她说……我如果喜欢你,就该鼓起勇气追上你,和你患难与共……”
楚秋帆骇然道:“姑娘这番心意,在下十分感激,但姑娘不能和在下一起,你还是快回去的好。”
乐兰芬道:“为什么?”
楚秋帆道:“因为那老贼捏造血书,说我是千手郎君江上云的儿子,才好借口把我逐出门墙,使我在江湖上,陷于孤立无援之境。今晚之事,虽然只是他借题发挥,但总和姑娘有关,姑娘不告而别,偷偷的出来,如果再和在下走在一起,在下岂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乐兰芬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我们自己知道清白,关人家什么事?”
“不成。”楚秋帆道:“你非回去不可。否则,会陷我于不义。”
乐兰芬忽然眨动眼睛,流下泪来,说道:“你只知道自己洗不清,也不想想我洗不清么?我女儿清白之体,都……都给你……看到了,我哪还有脸见人?所以春云姑姑鼓励我来找你。你只知和我在一起会陷你于不义,却不知道对我不顾而去,你才更不义呢!”她哭得很伤心,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从她眼角滚出来,当真有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楚秋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