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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裴盟主数十年交情,裴盟主的手笔,他自然看得出来,不觉回头问道:“小子,你知不知道到底是你师父邀约智善大师,清尘道长前来查勘翡翠谷的,还是智善大师邀你师父来的?”
楚秋帆道:“据晚辈所知,家师是接到智善大师的邀约才赶来的,但看这封信上,却是家师邀约智善大师来的了。”
孟不假道:“你再仔细看看,这封信会不会是别人假冒你师父笔迹写的?”
楚秋帆又朝破损的信笺上看了一眼,说道:“这封信好象不假……”
孟不假小心翼翼的把信纸折好,重又小心翼翼的装入破损的信封之中,一面嘿然道:“就算是假的,当然也和真的一样,才会把智善大师诳来了。”
楚秋帆吃惊道:“你老是说这封信是假的?”
孟不假把念珠、信封、锡瓶一起塞入怀中,说道:“走,咱们再进去瞧瞧。”
楚秋帆道:“这位大师父的尸体呢,要不要把他埋了?“
孟不假道:“自然要埋,但等咱们出来再动手不迟。”
两人继续往前行去,这回孟不假更加留上了神,他因翡翠宫主人留给楚秋帆的那张字条上要自己两人下来瞧瞧,自己当时还以为翡翠宫就在绝壑之下。但此刻发现了智善大师的尸体,情形就有显著的不同,翡翠宫主人要自己两人下来,此中必然另有深意。因此他示意楚秋帆沿着东首山脚行进,自己则沿着西首山脚而行,两人分头找寻。因为这道干壑,依然相当辽阔,中间不少巨石,矗立如屏,比人还高,单是一路行进,就不易发现。
两人一路搜索,约莫走了一箭来路,突听楚秋帆的声音叫道:“孟师伯,你老快来,这里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盂不假早就料到谷底既然发现了智善大师的尸体,那天晚上,自己因中毒之故,由楚秋帆抱着离开翡翠谷,武林中自然会有不死心的人,偷偷潜入谷来。以智善大师的武功,尚且坠崖而死,当然也会有其他的人坠下此谷,楚秋帆又发现尸体,也就不足为奇了!
孟不假循声掠去,只见楚秋帆神情木然,怔怔的站在一条浅流曲折的小溪边上。浅流中仆卧着一具尸体,此人从山上坠落之时,敢情是头下脚上,因为头颅已碎,深埋入浅沙之中,双脚却搁在石上,当然腿骨已断,尸体大半浸在水中,也巳腐烂,秽臭冲鼻!
孟不假一眼瞧到尸体,不由得心头猛然一沉。因为这具尸体,无论身材,衣着,都极像武林盟主裴元钧,尤其他脚上穿的是一双双梁黑缎软底靴,正是裴盟主日常穿着的便鞋。
楚秋帆看到孟不假赶来,急急问道:“孟师伯,你看这具尸体,像不像……”他“家师”二字,实在不忍心说出来,也苦涩的说不出口来。
“小子,你镇定些!”孟不假口中要他镇定,自己拿着旱烟管的手,却不由自主的和他的一颗心一样,起了一阵颤栗!
他和裴盟主有数十年过命的交情,焉会看不出来?这仆卧地上之人,纵然头颅已碎,面目难认,但明明就是裴盟主无疑。一时面色凝重,缓缓的吸了口气,说道:“你以为他是你师父?”
楚秋帆双目凝含泪水,颤声道:“孟师伯,你也认为他就是家师么?”这回,他再也忍不住了,两行热泪,不由得夺眶而出。
孟不假吸了两口烟,但烟斗已熄,没喷出一丝烟来,他也顾不得点火,只是微微摇着头,说道:“不大可能,你师父和智善大师、清尘道长会勘此谷之后,已经连袂离去,才托付老夫守谷,决不可能去而复返。再说……”他忘了烟斗里已经没火,但习惯的又吸了一口,当然并没吸到烟,一面接着道:“据你所知,老夫那次中毒,需有七日方可复原,那么今天应该是第八天了,从这具尸体腐烂的情形看来,少说也有七八天了。”
楚秋帆道:“但……但家师这双鞋,晚辈认得出来,确是家师之物,何况衣着、身材和家师如此相似,天底下只怕没有这般巧合之事……”他审视着仆卧的尸体,越看越像师父,话声未落,忍不住泪水又滚滚而下!
“小子,别哭,凡事需要镇定,何况事情尚待证实。”
孟不假何尝看得不像,但他实在不敢相信死的真会是裴盟主,不觉又猛吸了两口烟,还是摇着头道:“老夫实在想不出他会是令师的理由来,以令师的武功来说,放眼武林,也没有人能把他逼下悬崖来……”他突然想到那半截烧焦的木柴,和附在木柴上的散功毒烟的气息,话到一半,心头不禁一窒,接着道:“好吧,你要是不信,不妨把他翻过来,看看他怀中有些什么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楚秋帆应了声“是”,拭拭泪水,俯下身去,把尸体托起,仰放到较为平坦的沙石上,然后探手入怀,摸了一会,取出几锭碎银子,和已经被水腐蚀不堪的一个信封,字迹模糊,全然不可辨认。
孟不假细心的剥去一层信封,但里面信笺,也已黏在一起,连一个字也无法看得清,一面问道:“还有什么东西?”
“没有了。”楚秋帆抬头道:“盂师伯,家师身上,平常也不带什么东西的。”
“有。”孟不假道:“老夫想起来了,你师父腰间有一块紫玉汉玦,据说是家传之物,从不离身……”他不待说完,迅速的翻起尸体蓝袍,目光接触到尸体腰间,不禁一呆,两行老泪,再也忍不住,从面颊上直滚下来,失声哭道:“裴老弟,果然会是你,你死得好惨……”
原来那尸体腰间,赫然挂着一块紫玉汉玦!
“师父……”楚秋帆双膝一屈,哭叫出“师父”两字,头上如中巨杵,轰然一声,昏了过去。
孟不假一把扶住楚秋帆身子,左手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一掌。
楚秋帆张口吐出一口顽痰,人就随着醒转,眼看师父惨死,心头一恸,不觉跪抱尸体,放声大哭。
孟不假究竟是老江湖了,忍着悲痛,一言不发,迅速的解开尸体上的蓝袍和内衣。尸体虽已腐烂,但如果死前负了重伤,依然可以验得出来。
经他仔细检验的结果,果然不出所料,不但死前已经身中奇毒,而且也伤得极重,内腑似是为外门掌力所震裂。尸体头下脚上,显然是被人从悬崖上掷下来的!
这厮如此心狠手辣,到底会是谁呢?
他和裴元钧数十年交情,眼看他惨遭毒手,死后还粉身碎骨,但觉仇怒之火从心头直涌上来,一时须发根根直竖,切齿道:“盟主老弟,你英灵不远,我孟不假誓必找到此獠,不把他碎尸万段,为你复仇雪恨,我孟某誓不为人!”
楚秋帆含泪道:“孟师伯,你看家师是什么人害死的?”
孟不假目含泪光,摇头道:“老夫也说不出来。但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只要找到一点线索,必可找出害你师父的真凶来。”
楚秋帆“哦”了一声,颤声道:“孟师伯,凶手会不会是翡翠宫的人?”
“不!”孟不假截然道:“绝不会是翡翠宫的人。”
楚秋帆问道:“何以见得?”
孟不假道:“咱们毒发将死,是翡翠宫的人救的,她还留下字条,指点咱们要这里来。若是翡翠宫的人害死了令师,她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干脆让咱们两人死了不好么?”
楚秋帆道:“那……会是谁来?”
孟不假道:“老夫此时心乱得很。小子,目前第一件事是死者入土为安,咱们先把令师埋了,复仇之事,且等出去再说不迟。”
楚秋帆哭道:“你老的意思,就把师父埋在这里么?”
“不!”孟不假道:“此处荒凉阴湿,不是你师父埋骨之所。裴盟主一生光明磊落,为武林尽了毕生之力,应该择一山明水秀之处,他死在翡翠谷,咱们就把他运上去,葬到翡翠谷去。”
楚秋帆含泪点头道:“孟师伯说得是。”
孟不假道:“还有智善大师,他和令师同日殉难,咱们也该把他运上去才是。”
楚秋帆听得又是一怔,问道:“你老是说,那位大师父的尸体会是智善大师么?”
孟不假道:“本来老夫还有些怀疑,但如今令师在此遇害,那么那具尸体是智善大师,也可以确定了。”
楚秋帆道:“这么说,当日入谷来察勘的人当中,只有清尘道长没有被害了。”
孟不假心中突然一动,忖道:“对了,裴盟主和智善大师两人在此遇害,显然和查勘此谷有关,如今只有清尘道长一人尚在,出谷之后,该当先去找他多了解一下当日他们入谷之后的真正内情才好。”心中想着,一面说道:“小子,抱起你师父的遗体,咱们走吧!”
楚秋帆点点头,含着满眶泪水,抱起师父的遗体,两人从原路退出,孟不假也抱起了智善大师的尸体,一路轻蹬巧纵,飞掠而上。回到前山,孟不假选择了坐北朝南,面向一片湖水的山麓间,两人一齐动手,挖了一个坑,把裴盟主的遗体,平放坑中。
楚秋帆眼看师父身上,即将覆盖黄土,从此就再也看不到师父了,一时忍不住悲从中来,跪倒坑中,扑在师父的遗体上,号啕大哭起来。
孟不假也扛着老泪,把裴盟主身上那方紫玉汉玦解下,塞到楚秋帆手中,说道:“小子,你把这个好好收起来。”
楚秋帆低头看是他师父随身的佩玉,忙道:“孟师伯,这是师父随身之物,应该留在师父身上,弟子不要。”
“不!”盂不假道:“老夫叫你留着,你就留着。别说这是你师父随身之物,也是你师父唯一可以留给你的纪念,见玉如见你师父一样,说不定日后还有用处呢!”
楚秋帆听盂师伯这么说了,只好勉强收入怀中。
孟不假道:“好了,现在咱们得盖土了,你师父的遗体,总不能一直让他暴尸于此吧?”
楚秋帆含着泪,点点头。两人一齐动手,把黄土盖上,楚秋帆忍不住又掩面痛哭起来。
孟不假道:“小子,丈夫有泪不轻弹。你师父死了,伤心在所难免,你要矢志为师父湔雪血仇,老是哭有什么用?”
楚秋帆拭拭眼泪,说道:“孟师伯教训得是。”
孟不假在裴盟主坟的右首不远处,挖了个坑,把智善大师埋了。
楚秋帆道:“孟师伯,咱们该在师父和智善大师的坟前立个碑吧?”
孟不假道:“目前还非所宜,但咱们不妨去取几方大石来,在坟前做个记号,免得日后重来,找不到你师父和智善大师的埋骨之所就好了。”
楚秋帆听说目前不给师父立碑的话,不知孟师伯心中想些什么,只得唯唯应“是”。
两人在湖边抬了几方一人来高的巨石,移到坟前,放在四周,楚秋帆在石上做了两处暗记,才算完毕。
孟不假在湖水中洗了洗手,说道:“小子,咱们该走了,你去给师父磕几个头吧!出了此谷,咱们就开始要做查缉凶徒的工作了,天涯海角,不逮到害死你师傅的凶手,决不罢休。”
楚秋帆又应了声“是”,走到师父坟前,跪拜下去,泪如泉涌,口中默默的祷告了一番,才拭着泪站起。
孟不假也在旁双手作揖,含泪道:“盟主老弟,你安息吧,老哥哥要走了,我再来的时候,会把杀害你的凶手押到你坟前来,我要用他的头颅来向你致祭,告慰你在天之灵。”说完,举袖拭拭泪水,转身道:“小子,咱们走。”当先大步行去。
楚秋帆跟在他身后,绕过湖泊,刚走到那天智善大师、清尘道长二人盘膝趺坐的林前,盂不假脚下忽然一停,目注林内,沉喝道:
“什么人?还不给老夫出来!”
楚秋帆凝神听去,林内果然依稀有声,但不见有人出来。
孟不假冷嘿一声道:“老夫面前,你躲躲藏藏,又有何用?”随着话声,举步往林中走去。楚秋帆自然也跟着走了进去。两人走没几步,就看到一棵大树的横干上,离地三丈多高处,头下脚上,倒悬着一个人。此人双手反剪,双足也被山藤捆绑,口不能言,只是从喉头发出嘶哑的“唔”“唔”声。
孟不假脚下一停,回头道:“小子,你上去把他放下来。”
楚秋帆答应一声,纵身上树,解了半天,才算把山藤打的结解开。提着那人,一跃下地,然后又替他解开了手上、脚上捆绑的山藤。
那人敢情被捆绑了好一会,此时山藤虽解,一个人委顿在地,除了眼睛还能眨动,依然半点动弹不得。
孟不假问道:“你是何人,被什么人挂在树上的?”
过了半晌,那人才慢慢坐起,双手在口中一阵掏挖,挖出许多沙石,又吐了一阵,才算把塞在嘴里的沙石吐干净,趴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小的该死,孟大侠饶命。”
盂不假道:“你起来,老夫问你是被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