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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旁燃烧的建筑物当中,一队士兵迈着行军的步伐沿马里塔大街走来,他们显得很疲
乏,低着头,步枪随便背在身上,看来已无力快跑,连左右两边不时倒塌的梁柱和周围滚滚
的浓烟也不在乎了。他们都穿得破破烂烂,已很难辩认出军官和士兵来,只不过偶尔看到有
的破军帽上还别着饰有花环的〃联盟军〃标志。许多人赤着脚,有的头上或胳臂上缠着肮脏的
绷带。他们陆续走过,谁也不向两旁看一眼,而且一路上都默默无言,就像一队幽灵,要不
是那坚定的脚步声。
“仔细瞧瞧他们吧,〃瑞德用嘲弄的口吻说,〃这样你将来就能告诉你的孙子们,你见过
这光荣事业的后卫军撤退时的情景。〃她顿时恨其他来,对他的恨暂时超过了恐惧,她甚至
觉得恐惧已是次要的和渺小的了。她明白她自己和马车后座里的几个人的安全都要依靠他,
而且只能依靠他。可是她恨他对待那些褴褛队伍的嘲笑态度。她想起已故的查尔斯和可能已
不在人世的艾希礼,以及所有的那些正在浅浅的坟里腐烂的快活英俊的青年,并且忘记了她
自己也曾经把他们当作傻瓜。她说不出话来,但她恶狠狠地盯着他时,眼睛里燃烧着憎恨和
厌恶。
最后一名士兵走过来了,那是个后排的小个儿,他的枪托一路在地上拖着,他摇摇晃
晃,停下来凝望着前面的伙伴;他那张肮脏的脸像个梦游人的。由于疲倦而显得毫无表情,
他像思嘉一样矮小,矮得几乎跟他的枪一般高,而他那肮脏的脸上还一点没有胡须呢。看来
至多16岁,思嘉胡乱地想,一定是从乡团来的,说不定还是个逃跑的小学生。
她望着望着,那孩子的两个膝头便慢慢打弯,最后倒在尘土中了。后排有两个人一声不
响地走回来,回到孩子身边,其中一人是个黑胡子老长的瘦高个儿,他把手中的枪连同孩子
提起来扛到肩上,那轻而易举的姿态就像是专干这一行的老手。他跟在撤退的队伍后面缓缓
地走着,两只肩膀因横扛着那个孩子而稍稍下垂,可那孩子虽然虚弱,却像一个被年纪大的
人惹得生气的顽童尖叫起来:“你这该死的家伙!放下我,放下我!我能走!〃那个长胡子
毫不理睬,扛着他继续往前走,很快便在大路拐弯处消失了。
瑞德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前面那支队伍,手里的缰绳也放松了。黝黑的脸上流露出好奇
的神情。这时,随着的旁边房梁倒塌的响声,思嘉看见一股火苗在他们身边那个仓库的屋顶
上升起。接着,像大大小小的旗帜般的火焰兴高采烈地蹿上天空。浓烟刺痛了她的鼻孔,韦
德和百里茜已开始咳嗽起来,连那小小的婴儿也在轻轻地打喷嚏。
“啊,我的上帝,瑞德!你发疯了?赶快走呀,赶快走呀!〃瑞德没有搭腔,只是拿那
根树枝在马背上狠狠地抽了一下,让那畜生吓得跳起来往前一蹿,随即用尽可能高的速度载
着他们摇摇晃晃地横过了马里塔大街。他们前面是一条火的隧道,两旁的建筑物在熊熊燃烧
这就是那条通往铁路的窄窄的短街。他们闯进了这条隧道。一片比十几个太阳还要亮的
火光使他们头晕目眩,皮肤痛难忍,同时那呼啸声、爆炸声和倒塌也震得他们一阵耳鸣心
悸,惶恐不安。他们觉得在这火的激流中熬得没完没了似的,然后才突然又进入半明半暗的
夜色里。
他们匆匆驶离大街,越过铁路,一路上瑞德始终在挥着鞭子,他的面容是镇定而冷静,
仿佛忘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他那宽阔的肩背向前躬着,下巴翘起来,似乎在想什么不愉
快的心事。炽热的火光使他满头满脸汗水流个不停,但是他从没擦过。他们驶进一条又一条
的小巷,然后又拐弯抹角地穿过一条条狭窄的街道,直到思嘉已完全看不出方向,那呼啸的
大火也在他们背后渐渐消失了。可瑞德依旧有规律地挥着鞭子。仍旧一言不发。天空的红光
此刻在渐渐消隐,道路已变得又黑又吓人,思嘉很希望他能说说话,无论说什么,哪怕是嘲
讽的、带侮辱性的,伤人自尊心的也好。可是他一句话也不说。
无论他说不说话,她都要感谢上帝,因为他在就是最大的安慰了。有个男人在她身边,
让她紧紧地靠着,感觉到他结实牢靠的臂膀,知道他在挡住那不可名状的恐怖使之不来伤害
她,哪怕他仅仅坐在这里凝望,也是很值得庆幸的事!
“唔,瑞德,〃她抓住他的胳臂小声说,〃要是没有你,我们会怎么样?我真高兴你没有
到军队里去啊!〃他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可吓得她连忙松开他的胳臂往后退缩。他
眼睛里已没有嘲弄的神色,他的目光是赤裸裸的,充满了愤怒和惶惑之情。他咬了咬上嘴
唇,随即回过头去。他们颠簸着行驶了好一会,除了有时婴儿哭叫和百里茜在声唏嘘之外,
一路上都默无声息。思嘉对百里茜的唏嘘实在已忍无可忍,便狠狠地掐了她一把,她着实尖
叫了两声才吓得不再作声了。
最后瑞德赶着马向右转了两回,不久便来到一条较宽广平坦的大路上。这时房屋的阴影
已离得愈来愈远,而连绵不绝的树林却如墙壁般在两旁隐约出现了。
“我们现在已经出城,走上去拉甫雷迪的大路了,〃瑞德简单地说,一面把缰绳收紧。
“别再停了!快,”
“让这牲口喘口气吧,〃瑞德回过头来对她说,接着又慢吞吞地问:“你仍然决定要干
这种发疯的事吗?思嘉。”“什么事?”“你还想冒险到塔拉去吗?那是自杀行为。史蒂
夫·;李的骑兵和北方佬的军队正在你前面阻挡着呢。〃啊,我的上帝!在她经历了这可怕一
天的种种艰险之后,居然他还想拒绝她的要求,不送她回家去。
“啊,是的,是的!瑞德,求求你了,让我们快点走吧。
马并不累呢。”
“稍等一等。你们不能走这条大路到琼斯博罗去。你们不能沿铁路走。他们成天在南面
拉甫雷迪一带激战呢。你知道还有旁的路好走吗?马车路或小路,无需经过拉甫雷迪或琼斯
博罗。”“唔,有的,〃思嘉像得救般地喊道。〃只要我们能够到达拉甫雷迪附近。我知道有
条马车路可以走开琼斯博罗大道若干英里过去的。我和爸常常走那里。它是从麦金托什直接
过来的,那儿离塔拉只一英里。”“那好,也许你们可以平安通过拉甫雷迪了。史蒂夫·;李
将军整个下午都在那里掩护撤退,北方佬可能还没有到。也许你们能通过,如果史蒂夫·;李
将军的部队不把你们的马抢走的话。”“我我能通过?”“是的,你,〃他的口气很干
脆。
“可是,瑞德你难道你不送我们了?”“不。我要在这里跟你们分手了。〃她
惊惶失措地看看周围,看看身后那灰色的天空,看看左右两旁阴暗茂密得如监狱高墙的树
木,看看马车后座上吓呆了的人影最后才回过头来凝望着他。难道疯了?难道她听不明
白?
他这时咧嘴笑了。她在朦胧中看得见他那雪白的牙齿和隐藏在他眼光背后的嘲弄意味。
“跟我们分手?你你到哪儿去呀?”
“我嘛,亲爱的,我到军队里去。”
她好像放心而又厌烦地叹了一声。他干吗偏偏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呀?哼,没听他说过,
瑞德到军队里去!那些被战鼓声和讲演家的大话所诱惑而断送了性命的人都是傻瓜牺牲
自己来让聪明人赚钱的傻瓜吗?
“啊,你把我吓成这样,我恨不得把你掐死呢!咱们快走吧。”“亲爱的,我可不是开
玩笑。思嘉,这叫我太伤心了。你居然不理解我勇于牺牲的精神,你的爱国心,你对于我们
的光荣事业的忠诚,都到哪里去了呢?现在是你叫我光荣凯旋或马革裹尸而归的最好时机
了。你快说呀,因为我没有时间在赴前线参加战斗之前发表激昂慷慨的演说了。〃他那慢吞
吞的声调,在她听来是带讽刺的。他是在讥笑她,甚至她觉得也是在讥笑他自己。他究竟在
说些什么呀?什么爱国心,马革裹尸,激昂慷慨的说?他所说的不见得真正是那个意思吧。
在这条黑咕隆咚的路上,她身边带着一个濒死的女人、一个新生的婴儿、一个愚蠢的黑人小
妻子和一个吓坏的孩子,这时候,他居然如此轻松地提出要离开她,让她独自带他们从这广
阔的战尝散兵游勇、北方佬和炮火以及天知道还有什么样的风险中穿过去,这简直是令人难
以置信的事!
曾经有一次,她六岁的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脸朝下直挺挺地跌在地上。她至今还记得
当时她恢复呼吸以前那片刻之间难受的感觉。现在她瞧着瑞德,内心的感受也完全像当时那
样:呼吸停止,不省人事,恶心。
“你是在说着玩的,瑞德!”
她拽住他的胳臂,眼泪簌簌地往他的手腕上滴下来。他把她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地亲了
亲。
“难道你不是这样吗,自私透了,亲爱的?只顾你自己的宝贵安全,便不管联盟的生死
存亡了。试想,由于我在最后时刻出现,咱们的部队会受到多大的鼓舞啊!〃他说着,声音
中带有一种不怀好意的亲切感。
“啊,瑞德,〃她哭着说,〃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呢?你干吗要丢开我呀?”
“怎么,〃他快活地笑道。〃也许就因为我们所有南方人身上那种叛心理在作祟吧。也许
也许因为我觉得惭愧了。
谁知道呢?”
“惭愧?你迟早会惭愧死的。把我们丢在这里,无依无靠”“你并不是无依无靠
呀。亲爱的思嘉!每一个像你这样自私自利而坚决的人是决不会无依无靠的。北方佬要是能
抓到你,那才是上帝保佑他们呢。〃她惊惶失地望着他,只见他突然跳下马来,走到她这边
的马车旁边来。
“你下来吧,〃他吩咐她。
她瞪大眼睛瞧着他。他鲁莽地伸出双臂,把她拦腰抱出来扔在地上。接着他又紧紧拽住
将她拖到了离马车好几步的地方。她感到鞋子里的尘土和碎石把她的脚硌痛了。寂静而炎热
的黑夜像梦似的包围着她。
“我不想要求你了解或宽耍我也毫不在乎你会不会这样,因为我是永远不会了解或宽恕
我自己做这种傻事的。我深恨自己身上还残留着这么多不切实际的空想。可是我们美好的南
方正需要每个男人去为它献身呢。难道我们勇敢的布朗州长不就是这样说的吗?反正我要上
前线去了。没关系。〃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那么放肆,那么响亮,连黑暗的树林里都发出
了回响。
“'我要不是更爱荣誉,亲爱的,我不会这样爱你,'这话很恰当,不是吗?它无疑比我
现在自己能想出的任何话都恰当。因为我就是爱你,思嘉不管上个月的那天夜里我在走廊上
说了些什么。〃他那慢悠悠的声音是温柔的,他的手,那双温柔而强有力的手,向上抚摩着
她光着的臂膀。〃我爱你,思嘉,因为我们两人那么相像,我们都是叛教者,亲爱的,都是
自私自利的无赖。要是整个世界都归于毁灭,我们两人都会一点不在乎的,只要我们自己安
全舒适就行了。〃他在黑暗中继续说下去,她也听见了,可是压根儿没有听懂。他要把她丢
在这里去单独面对那些北方佬呢,她心里正厌烦地试着接受这一冷酷的现实。她心里说:
“他要丢开我了,他要丢开我了,〃可是这并没有使她激动。
后来他用双臂搂住她的肩膀和腰肢,她感到他大腿上坚实的肌肉紧贴在她身上,他外衣
的钮扣几乎压进了她的胸脯。
一股令人迷惘和惊恐的热潮流遍她的周身,把时间、地点和环境从她的意识中卷走了。
她感觉自己像个布娃娃似的瘫软而温顺,娇弱而无所依靠,而他那搂抱的双臂又多么令人惬
意啊!
“你对于我上个月说的那些话不想改变自己的看法吗?没有什么能像危险和死亡那样给
人以更大的刺激了。来一点爱国精神吧,思嘉。试想,如果你用美好的记忆送一名士兵去牺
牲,那会怎么样啊!〃这时他的髭须扎着她的小嘴,他在吻她,他用迟钝而势热的嘴唇吻
着,那么不慌不忙,仿佛眼前还有一整天时间似的。查尔斯从来没有这样吻过她。塔尔顿家
和卡尔弗特家的几个小伙子的吻,也从来不像这样叫她热一阵冷一阵地浑身颤抖。他将她的
身子压向后面仰靠着,他的嘴唇从她喉颈上往下移动,直到那个浮雕宝石锁着她胸衣的地
方。
“亲爱的,亲爱的,〃他低声唤着。
她从黑暗中朦胧中瞧见那辆马车,接着又听见韦德刺耳的尖叫声。
“妈,韦德害怕!”
冷静的理智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