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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等人上书宰相范质,说不宜再用赵匡胤掌管军队。范质虽然没买郑起的帐,但官员百姓们却都认为范质说得有道理。因此一听说赵匡胤将带兵北征的消息,京城里就轰传说:“出军之日,当立点检为天子。”赵匡胤及其伙伴都是有心人,因此上流言一出他就立刻知道了,不禁大惧,跑回家偷偷和家人商量:“外间若此,当如之何?”他的姐姐——此处记载应有误,因为他亲姐姐“未笄而夭”早不在了。倒是他妹妹在嫁给米福德后早寡又回了娘家居住,因此应该是他那个后来再嫁高怀德的妹妹。啥,可能是堂姐?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反正,这位“赵氏”当时正好在厨房里不知干啥,听见家里人跑来找她转告这事,立即脸色发青(面如铁色),顺手提着根擀面杖跑进屋子,追着赵匡胤直打,边打边骂曰:“你一个男人大丈夫,面临如此大事,既然拿定了主意就自己按心意干去,如今事到临头却跑回家来恐吓我们妇道人家干什么!”(大丈夫临大事,可否当自决胸怀,乃来家问恐怖妇女何为耶!)赵匡胤被骂得无言以对,只好默然而出,自去做安排了。
这两条记载反映出一个事实:赵匡胤想做皇帝,想取后周而代之,这件事在赵家早就不是秘密了,别说兄弟,就是家中的妇女同志们都清楚得很。
另三项记载则同见于《资治通鉴长编》。
其一:周世宗显德年间,有方士私下里告诉张永德说,赵匡胤乃是“受命之符者”,要张永德顺应天命。于是张永德存心结纳,不但平日大加提携,特别是当赵匡胤元配贺氏去世继娶王氏,想要大摆场面增加身份却苦于经济实力还不够时,张永德还慷慨解囊,主动拿出数千金帛助赵家行聘纳采。果然在赵匡胤称帝后,张永德“恩宠优渥,无与比者”。
其二:乾德元年二月,赵匡胤之弟赵光义的老丈人、天雄节度使符彦卿来朝。赵匡胤一见亲戚的面格外高兴,符彦卿既是赵光义的岳父,算是赵氏兄弟的父辈,关系当然不同一般。于是赵匡胤打算让符彦卿执掌军权。这打算刚一提出,赵氏兄弟的心腹谋臣枢密使赵普就极力反对,认为符老先儿德高望重,不可以又加多兵权在手。但是赵匡胤主意已定,不顾赵普的反对,还是发下了任命书。谁知赵普早有防备,半路将任命书给截下,赶去见赵匡胤。见面之后,赵普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大通闲事,看头儿的防备之心已经消退之后,才冷不丁地将那封任命决定亮出来。赵匡胤瞠然:“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小子还是为这事来的。说吧,我发的红头文件怎么会被你藏起来了?”赵普说:“我可是一番好意,希望给陛下你再多一次机会考虑清楚,免得你到时后悔。”赵匡胤大惑不解:“你干嘛非要疑心符彦卿会造反?再说我对老符那么照顾,老符又是我家亲戚,怎么说也不可能辜负我的。”赵普反问:“那么,周世宗对陛下你也不薄,你还不是一样辜负了他。”赵匡胤默然。当即改变了让符彦卿掌兵权的打算。——这番话明来直去,实际上将当初“陈桥兵变”背后赵匡胤早有谋划安排的情形间接地展现了出来。
其三:后周右拾遗浦城杨徽之曾经向周世宗柴荣进言,说赵匡胤太有人望,不宜掌管禁兵。赵匡胤登基后,就找了个岔子要诛杀杨徽之。总算皇弟赵光义(即赵匡义,避讳改赵光义)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劝道:“此周室忠臣也,不宜深罪。”赵匡胤毕竟还是有帝王气度的,想想确实是自己理亏,于是在乾德元年十二月将杨徽之免死,贬放天兴令。周世宗死后曾经向宰相范质提醒过同样话儿的郑起,也同时因小故贬放为西河令。这大约也是因为两人这番进言正中命门,当时想必惊出赵匡胤一身冷汗,想了无数方法遮掩,因此他多少有些衔恨在心。
总之,赵匡胤陈桥兵变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基本可以确定。
当做好了充分准备的赵匡胤带着大军返回汴梁城时,整个汴梁城都已经在事实上被他所完全控制。这时候宫中早朝还未退,几个军校便冲进宫中将宰相们拉去见赵匡胤,当宰相范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他奔下殿,抓着另一位宰相王溥的手泣不成声:“仓卒遣将,吾济之罪也!”紧张之下用力极猛,指甲掐进了王溥手里,几乎流血,王溥也被唬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蒙在鼓里的范质不知道,面前的王溥其实早已经向赵匡胤“阴效诚款”,被拉拢上船很久啦)。范质虽然为了一己权力私欲被赵匡胤所利用,总算还对后周王朝有些情份,见到赵匡胤后质问道:“先帝养太尉如子,如今他尸骨未寒,你就忍心做这样的事情?” 愧心未泯的赵匡胤毕竟与五代十国那些狂燥型的帝王是两码事,情急之下也涕泪交流,当然还没忘了勉强给自己辩解:“吾受世宗厚恩,为六军所迫,一旦至此,惭负天地,将若之何?”
什么叫将若之何?五代十国时人世动荡,当兵的动不动就搞兵变给人披黄衣,那都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被人披上黄衣却宁死拒绝的,也不是没有过。赵匡胤既办不到,那还有啥可说的。
其实事已至此,范质自己也知道没啥可说的了。眼看着自己的搭挡王溥上前向赵匡胤行君臣之礼,他也没了法,也只能跟着行礼了事,认可了赵匡胤的帝王身份。
大局已定。
“禅让”的节目再一次在中国历史上重现。这一次舞台换在了汴梁城内的崇元殿上。孤立无援的后周小皇帝和他的年青寡母,不得不“颁下”了禅让诏书。在一通隆重的必须过场之后,赵匡胤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宋”,改纪元为建隆元年。七岁的柴宗训由后周小皇帝变成了大宋“郑王”,符太后被称为“周太后”,母子俩凄凄惶惶地迁居西宫。
从这一天起,历时一百八十余年的北宋王朝开始了。
十二、杜太后的两次发言
(儿子当了皇帝,母亲自然是太后。成为太后的杜氏,留在史书上的发言有两次。而这两番言辞,对于宋王朝都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称帝后,赵匡胤当然有忙不完的公事要办,当然,天子无私事,现在他的家事也是公事了。
母凭子贵,当年二月,五十九岁的杜四娘被自己的二儿子、新任的宋朝天子赵匡胤册立为皇太后。
为皇太后上尊号的典礼进行得异常隆重。就在赵匡胤率领文武群臣向母亲大礼参拜之时,人们却发现高坐殿上的杜太后并没有欣喜得意的表情,反倒是满脸的担忧愁闷。太后竟然不满意,大臣们慌了手脚,连忙上前问道:“臣子们都听说母以子贵,如今您的儿子已经贵为天子,您安享尊荣,为什么还不高兴呢?”杜太后侃侃而谈:“我听说为君极难。天子位居万民之上,如果治国有道,天下归心,当然能在宝座上稳享尊贵,但是万一出现失误,驾驭不了国家,那时恐怕就是想做一个平民老百姓,也是求之不得了。这就是我如今最担忧的事情。”
赵匡胤听了母亲这番话,不禁悚然心惊,立即起身向母亲拜谢说:“孩儿谨记母亲的教诲!”
做为一个封建社会的女人,杜太后在由男人书写的史书上没有太多露面的机会,她的言谈也只留下了寥寥数语的记载。然而就是这仅有的几句话,却包含了极多的内容,使我们能够侧面了解她的一些特质。
杜太后最著名第一句话,当然就是陈桥兵变后的那一句。从其中我们不难感觉出,对于儿子谋夺天下,她事前不惊事后不傲,完全处之泰然,心理素质简直超佳。更重要的是看得出来,对于谋朝篡位这件事,她认为是儿子素有大志终于成功的表现,没有丝毫拿道德框框约束自己或儿子的打算,心肠之刚硬,为人之讲求实际,更与“妇人之仁”一点边都搭不上。
从她在当上太后那天所说的那番话里,更不难看出杜氏老而弥辣的姜桂本性,这是一个具有眼光和远见的人物。
母亲是儿女的启蒙老师。至少这是我的观点。只有美色只识娇柔只知使性子只会念叨“三从四德”只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以及只能欣赏这些女人的男子,是很难指望儿女如何出类拔萃的。唯有杜太后这样的女人,才有可能养育得了两个开创历史的帝王儿子。也只有杜太后这样的女人,才会调教出那个敢拿擀面杖质问赵匡胤有没有担当天下胆量的赵家女儿。
杜太后留在史书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番话,据正史的记载,应该是她在人生即将结束的时候留下来的。这番话无论真伪,都牵涉到了宋王朝传承的最大谜案:“金匮之盟”。
宋王朝建立的第二年,即建隆二年(公元961)四月,杜太后患病,病情很快加重,赵匡胤为了给母亲祈福,还特地在五月初一的时候下令大赦天下。
然而再怎样的努力,也不能挽回杜太后的生命。没多久,这位经历了无数变故的老妇人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据说,杜太后非常信任赵匡胤的谋臣赵普,爱之如子,因此当她自知不起时,特地召赵普入宫为她的遗嘱做一个当面见证。
该来的人都来齐之后,杜太后向赵匡胤发问:“你明白自己是怎样得来的天下吗?”等了一会,见赵匡胤光哭不回答,杜太后似乎很不满意儿子的小儿女模样:“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要跟你交代大事,你怎么就知道哭?”赵匡胤也不知老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见老太太升天在即,便拣好听的说:“我能当上皇帝,那还不是靠先父和母亲你老人家积得德多嘛。”没想到老太太身体不行脑子却还清醒得紧:“哪有这样的事。你能当皇帝,不过是因为柴氏皇族选了个小孩儿当皇帝,不能令臣下信服归心,让你钻了空子。我们必须吸取这个教训。你和光义都是我的儿子,以后你要将皇位传给你弟弟。国家如此之大,必须要有一个年长有见识的皇帝才能稳固,才是我赵家社稷之福。”
听了母亲的叮嘱,赵匡胤连连叩头泣曰:“儿子不敢不听母亲的教导!”杜太后又对赵普说:“你也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不可违背。”赵普连忙将杜太后所言都当着她的面写成誓书,并在后面署上“臣普记”的落款。并将这誓书藏入一只金匣,交给可靠的宫人掌管。
六十岁的杜太后于六月初一安然逝于滋德殿。据说她留下了这道关于皇位传承的交代,也就在历史上留下了“金匮之盟”的谜团。不过在杜氏去世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谜都没有任何人知晓,它真正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北宋王朝已经进行了第一次皇位交接以后。
十三、后周皇族的结局
(据说,赵匡胤留下了厚待柴氏宗支的交代。而这项仁政,却是以柴氏嫡系子孙的凄凉下场换来的。)
宋太祖赵匡胤在位十六年,十六年间,他武治则平荆南、定湖南、灭后蜀、灭南汉、灭南唐,还俘虏了南唐后主李煜,为宋王朝立下了大大的万儿来。文治则“释藩镇兵权,绳赃吏重法,以塞浊乱之源。州郡司牧,下至令录、幕职,躬自引对。务农兴学,慎罚薄敛,与世休息,迄于丕平。治定功成,制礼作乐。”不但勤政,而且进一步宽刑罚养黎民,为新兴王朝迅速聚拢人心。尤其是“释藩镇兵权”——这是他在赵普的告诫下吸取了自己当年由武将起家篡位的经验教训,于建隆二年七月(即杜太后去世的第二个月),导演了一出“杯酒释兵权”的精彩好戏,将当年帮自己搞兵变的兄弟姻亲们如石守信、王审錡、高怀德等人的带兵之权都统统收掉。从此开始了北宋王朝重用文官、重文抑武的风气。
在这十六年间,效忠后周王朝的人也是赵匡胤的一块心病。首先当然是高官厚禄买住了一大批。收买无效者又分两种,一种势单力薄翻不起大浪的陆续被贬放了,另一种有些势力的不免就要动用武力——这些也都被宋军陆续消灭了,包括郭威的外甥李重进。与此同时,赵匡胤也没忘了必不可少的姿态:按年按节,后周两代帝后陵墓都少不和要去祭祀,建隆二年八月,由王溥主持修订的《周世宗实录》也顺利成书。
然而,姿态始终只是姿态。柴荣子孙就象刘知远子孙一样,在新王朝中不会有真正的好结果。
后周终结时,后周皇族中唯一与郭威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只剩他的外甥李重进。他也是当时皇族中最年长的男人。北宋建隆元年(公元960)四月,后周老臣李筠发兵讨宋,却因父子意见不统一,长子李守节降宋、自己也策略失误而迅速失败丧命。李筠造反时,身在扬州领兵的李重进非常高兴,派亲信翟守珣赶往北方与李筠联络,想要对宋来个南北夹击。谁知他用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