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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居然自己也能够生养,刘氏这个小妾就更是做得划不来之至。
刘太妃没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却换来了小媳妇如此一番抢白。登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氏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惹了祸。但是她知道补过倒还是小事,现在她和她的家族所一心盼望的,就是滕王妃千万不能生出儿子来。只要自己的儿子还是王府的独苗苗,丈夫和婆母们就还得对自己忍让三分。与此同时,她埋怨秦得为什么不把谗陷王妃的真相早早告诉自己? 既然王妃原来是能够生育的,那么就千万不要再给她机会了。
趁着王妃怀孕养胎的时机,刘氏向滕妃陪罪致歉,请她原谅自己,替自己向丈夫说说好话。 并收敛了自己的脾气,打起精神再次向朱邦苧百般献媚起来。
而不疑有它的滕妃,就象从前一样,劝说丈夫与刘氏和好,并主动将丈夫送进了刘氏的宫中。
滕妃十月怀胎,这几个月刘氏简直是度日如年。等到滕妃生产的时候,刘氏更是迫不及待了。她不顾嫌疑,亲自出马到王妃的寝宫附近打探消息。当她得知王妃生下一个女孩的时候,不禁高兴得手舞足蹈。
滕妃怀孕的日子里,刘氏的言谈举止非常谨慎,现在王妃生了女儿,而自己又再一次怀了身孕,刘氏顿时又趾高气扬起来。满心指望再生一个儿子的她,便将王妃生女的事情当成笑料,人前人后都加以凌辱诬蔑。
这次刘氏得意忘形得实在太过份了,因此很快就被侍从们辗转禀报给了朱邦苧和滕王妃。夫妻俩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后宫中及自己夫妇间诸多是非的来由。但即使如此,滕王妃仍旧对刘氏以礼相待,态度和从前没有两样。宫中人都非常佩服她居然能够有如此雅量。
可是朱邦苧却对刘氏奸诈的行为感到愤怒。
朱邦苧是一个在宗法礼教中长大的汉族男子。他虽然曾经长时间地迷恋于刘氏的美艳,但对嫡妻仍旧极为敬爱。以前他曾经以为妻子难于生育而疏远了夫妻关系,但现在谣言已不攻自破:王妃为他生下了一个健康美丽的女儿。嫡长女的降生,带给朱邦苧的欣慰一点也不亚于刘氏所生的庶长子。女儿的降生弥合了他们的爱情,对他们夫妻而言,这个孩子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好不容易才当上母亲的滕妃,更是对盼望已久的宝贝女儿无比钟爱。
朱邦苧殷切地期盼,品德出众的王妃很快就能为自己生下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嫡子。他更不能忍受刘氏污辱自己倾心相爱的王妃,所以刘氏狂妄的言行对他来说是不可原谅的。
朱邦苧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曾经惑于美色,与这样一个粗鲁卑鄙的女人同床共枕,还让她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家尚不能齐,更遑论治国的大抱负? 羞愧之余,他更感到强烈的愤怒。于是,他开始冷淡刘氏,并且把刘氏的儿子和其后出生的女儿一起交给滕妃抚养。从此以后,政务之余的朱邦苧只在滕妃的宫中流连,弄儿嬉女,享受家庭之乐。
善良的滕妃即使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忘记小妾郑氏。因此,第二年郑氏也生下了一对孪生女儿。
郑氏的女儿刚降生,朱邦苧就立即向嘉靖皇帝上表,请朝廷册封郑氏为诰命夫人。嘉靖十五年(丙申)三月初一,朝廷的诰封诏书下达,侍女出身的郑氏被封为一品夫人,顿时身价倍增。
按照朱明王朝的家训,亲王、郡王的姬妾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只有当她们生育子女之后,才可能由她们的丈夫酌情向朝廷请封。每位王爷的姬妾群中,受册封的人数也是有限额的,因此并不是每个生育儿女的姬妾都能够得到名份。甚至有很多女人直到死后,才得到正式的称号。
现在,在同样生育了子女的两位妾室中,朱邦苧仅仅为郑氏一人请封。这一举动,再明白不过地表达了他对刘氏的不屑。他也借此警告刘氏:在三个女人中,她是最后一个来到他身边的,更是身份最低下、最不得宠爱的一个。她应该明白先后次序,再不得对王妃无礼了。
郑氏成了诰命夫人!这一事实象响了一声雷,震得刘氏头晕目眩:自己出身名门、美貌无比,被王府大礼迎纳,更为王府生下了唯一的王子,无论从哪一条看,刘氏都一直骄傲地认为连王妃也比不上自己。可直到这时,刘氏才发现,自己太高估了自己的实际地位了。在丈夫的心目中,别说王妃,就算是王妃的郑侍女,都比自己要重要得多。刘氏顿时感到羞辱难当。这不仅令她无地自容,更令她嫉妒得要发疯。
郑氏封夫人后一个半月,朱邦苧的嫡母患了一场病。朱邦苧的姑母连江县君前来探望,太妃便命朱邦苧设宴招待。朱邦苧遵母命前去相陪,却无意间在半道上碰到了刘氏:刘氏正在挪动中堂供奉的祖宗牌位及香炉。
在迷信的古人看来,香火牌位是家族中最为重要的地方,关系到一家人的安危。就算是一家之主的王爷,都要选良辰吉日才能参拜焚香,搬动则更是万万不可的作为地位卑下的姬妾,在太妃生病的节骨眼上,刘氏居然敢去挪动香火,实际上就是在诅咒老太太不得病愈。刘氏当然也知道个中厉害,所以她特地挑了这个自认为没人的时候前来。谁知却被朱邦苧逮了个正着。
朱邦苧立即将此事禀报了母亲,并把刘氏平日迕逆泼悍的行为一起陈诉了一遍,请母亲再不要对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过份偏心了。
老太太一听儿子的话,顿时心火上升,立刻提出要搬出宫去,不想再见到那个泼悍不孝的刘氏。
几天后,太妃搬到王宫边的茂德书室调养身体,并将书室更名为“承养堂”。朱邦苧见母亲搬出了王宫,担心少了太妃的管教,刘氏会更加为非作歹。王妃与郑夫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朱邦苧不知道该拿这个女人怎么办?刘氏作为庶长子的生母,处置她是不适宜的(假如滕妃日后万一生不出嫡子的话,自然会由庶长子继位。到那个时候,滕妃和她的家族怎样面对新的靖江王呢? 总不能说,你的生母因为和嫡母争宠,而被家法严厉处置了吧? 那时儿子会不会报复嫡母呢? 朱邦苧必须要为自己所爱的女人铺好未来的路。) 除此之外,毕竟还曾经有过一番恩爱,处置她多少也有点不忍心。
朱邦苧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写了一本叫《闺训》的书,抄写了三份,交给妻妾们,让她们好好阅读,并以书中榜样检点自己的行为。既然名为《闺训》,自然是关于闺中妇女行为准则之类的内容了。
但是这本书没有取得朱邦苧预想的效果:妇德早已经登峰造极的滕妃和郑夫人,倒是对这本书认真诵读、严格遵守;而真正该检点操守的刘氏,却对这本书以及它所代表的朱邦苧的苦心一概置若罔闻、嗤之以鼻。
朱邦苧简直不能相信,世上真有这种冥顽不化、人品鄙下的泼妇。但是以仁爱自命的朱邦苧直到此时,仍未对刘氏的行为产生警惕,即使偶尔想要教训一番,也往往被谨慎温和的滕王妃所劝阻。这种情形,就象浇火只用一点点水,火势反扑更为猛烈一样,使得刘氏的气焰更加嚣张了。她认为,即使没有朝廷的册封,但是自己生了儿子,即使是丈夫、婆母、嫡妻也都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嘉靖十六年(丁酉)十月,朱邦苧再也不堪家务烦扰,将自己寝宫右侧的一所旧阁修缮一新,改名为“自如阁”,代替太妃使用了的茂德书室,作为自己避静的书房。峻工之后,朱邦苧和妻妾们侍奉着太妃到自如阁中到处观看,并在阁中设下家宴庆贺。
初更(也就是傍晚七点左右)的时候,正在酒席间的滕妃抬起头来,看见刚黑下来的天空正中,有一颗赤色的星星,大如斗状,向西方天际坠落,很快消逝不见了。滕妃将这一奇景告诉给了席上所有的人,大家都对此惊讶不已。
第二天,王府派人外出打听。果然,桂林的老百姓们头天晚上也同时看到了赤星坠落的奇景。还有自称亲眼目睹的人说:“星星坠落不久,就有一道白气从靖江王府西边的遵义门升上了天空。”这非同寻常的怪事轰动了整个桂林府治,所有的男女老幼为此议论纷纷,都认为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星月之兆应在后妃的身上,很多人都偷偷地传说,难道郡王府里的两位老太妃将要寿终了吗?
十月二十七日,刘氏再次出言不逊,触怒了朱邦苧,并且使得本已身感不适的他病情加重。朱邦苧一气之下,于次日搬进了自如阁中休养。
朱邦苧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天,病好了也不愿再回寝宫。滕王妃每天在阁中陪伴侍奉,感到这次刘氏把祸闯得大了,丈夫看来是真的动了气。刘氏的所作所为固然可恨,但是作为共事一夫的女人,滕妃其实一样对刘氏的失宠感同身受。她唯恐丈夫当真治刘氏的罪,想要从中调解。便在十一月十九日这天一大早,就领着郑夫人及侍从们,非常隆重正式地去迎朱邦苧回宫。
朱邦苧根本不想去见刘氏,于是拒绝回宫。下午滕妃再次去请他回宫,并请求朱邦苧原谅刘氏的所作所为,与刘氏重归于好,回后宫去相见。
想到曾经长达三年的相思之苦,朱邦苧对妻子过于宽容的行为感到愤怒,再次拒绝了滕妃的要求。
滕妃情急之下,流着眼泪跪了下来,请求丈夫收回成命。说,如果真的废逐了刘氏的话,刘氏的一双儿女势必要受生母的连累,因此无论如何都要看在儿女的份上原谅刘氏。自己作为王妃,此后一定会对刘氏严加管束,使她不再犯错。(作为养母的滕妃唯恐刘氏的所作所为会坑害儿女,而刘氏这个亲娘,倒不担心自己得罪了丈夫和嫡妻,会不会影响孩子的前途,这可真是咄咄咄怪事。 )
天色渐渐黑了,看着跪在地上执意不肯起身的滕妃,朱邦苧心疼妻子,只得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滕妃喜不自胜,连忙将朱邦苧迎进后宫。
第二天(十一月二十日),滕妃将刘氏召到面前来,第一次以王妃的身份劝谕刘氏说:“我们的丈夫是郡王,虽然彼此间有夫妻情谊,但是他毕竟是一位帝王,与寻常人是不一样的。你从今以后都应该对他恭敬谨慎,千万不可以再对他讥诮嘲弄,有失礼仪。”滕妃的这番话,虽然简单,但是极有深意:男女间的情欲,不愿与别人分享丈夫的身心,她也是一个女人,难道就没有吗? 但是她更明白,自己所嫁的男人身为帝王,拥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特权,作为他身边的女人,只能对此安之若素,否则的话,只会徒增烦恼,甚至引来倾家灭族之祸,滕妃早已想通了这一点,眼看刘氏始终执迷不悟,滕妃深感忧虑。
然而刘氏依旧没有开窍,这番苦口婆心在她听来,真是一万个不入耳。她立刻反唇相讥:“你和那姓郑的婢子,不过是因为自己出身贫贱,所以才对王爷唯唯诺诺、怕得不敢喘气,凭什么要我向你们学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滕妃一向言辞谨慎,这次能够斟字酌句地向刘氏开口劝说,实在是一番好意,被刘氏如此一顿抢白,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就此了事。
刘氏也不向滕妃和郑夫人行礼,一个转身,便愤愤地回到自己房里。她越想越气:没料到,这个滕氏真的向自己端起王妃的架子来啦。分明是仗了那个负心汉的势! 两年来丈夫对自己不闻不问,毫无恩爱可言,现在他整天和滕氏、郑氏缠在一起,若是一旦让滕氏生出了嫡子,自己没了独生子的倚靠,还想有好日子过吗? 到时那负心汉再不用担心身后滕妃的处境,自己岂不是死到临头了? 听秦得说过,朝廷有规定:已有庶子的王爷死了王妃,是不能够再娶正妃的。所以只有让滕氏在生出儿子之前就死掉,自己才能包保平安富贵:等到那一天,只生了两个女儿的郑氏在自己面前又能算个什么东西?
刘氏独个儿在屋里转来转去,越想越怕、越想越狠毒。她简直迫不及待了……
因为病体初愈,回到后宫的朱邦苧仍旧是独居一室。二十日夜,滕妃、郑夫人和往常一样,向他道别后各自回宫歇息。到深夜子时(即晚上十一点至次日凌晨一点),正在梦乡中的朱邦苧便被惊慌失措的脚步声惊醒。还没来得及起身,气喘吁吁的内侍便向他报告了一个噩耗:滕王妃薨逝了。
这对于朱邦苧来说,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他不能相信,不久之前还在这屋里和自己言笑宴宴的王妃,居然就在瞬息之间,抛下自己和年方三岁的女儿死去了?
看着三岁的女儿一声声地叫着娘,朱邦苧终于支持不住,再次倒在了病床上,气息奄奄。本已一片混乱的靖江王府顿时更加乱了套。
即使在朱邦苧悼念滕妃的碑文中,我们仍然找不到滕妃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