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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说干就干,我们重新穿好鞋子,围上围巾,离开刚暖和些的屋子,轰隆隆奔老八家去了。走时小美一把抄起了劈干柴的斧子,胖琴也从门后把一对棒槌掂在了手里,院儿里晾衣绳上的粮食口袋撞了我们的脑袋,兰英顺手就扯了下来。大家问她拿它做什么,她说,装老八的脑袋啊。大家便都笑了,真好,聚在一起去做一件事,多么好啊!我们觉得自个儿是被一种打抱不平的激情鼓舞着,心中充满了自豪和对平庸之辈的蔑视。
老八家住在前街里,前街与后街之间有一条狭长的夹道,穿过夹道向左一拐,便是老八家了。那天夜里天格外的黑,夹道里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几个手拉了手,不由自主地都往天上看,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的,指引我们一步一步从后街走到了前街。
老八家没有院门,院墙是用土夯起来的,只有半人高。那口井就在院子里,离屋门不过六七米远。
叫老八的事还是交给了小美。小美敲敲屋门,又一次叫了两声“老八哥哥”。
老八家的灯原本亮着,听见叫,忽然黑了,而后是老八紧张的声音问道,谁?
小美说,是我,小美。
老八说,有事吗?
小美说,有事。
老八说,什么事?
小美说,不开门人家怎么说?
小美用的是撒娇的声音。我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她却还能装得出来。
老八终于开门走了出来。
我们迫不及待地一拥而上,拉的拉拽的拽,那个厚厚的粮食口袋,还真被兰英套上了老八的脑袋,他喊都没来得及喊出来。
我们让老八面对了水井的方向,命令他朝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还没走上几步,他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他在口袋里嗡嗡地喊,姑奶奶们,饶老八一命吧!
我们说,知道为什么吗?
老八说,知道。
我们说,为什么?
老八说,我不是人。
我们说,你怎么不是人了?
老八说,我把蓝婶子欺侮了。
我们沉默了片刻,不知往下该怎么问了。
这时,小美忽然将斧头架在了老八的脖子上,说,还敢不敢再欺侮妇女了?
老八身子一哆嗦,说,不敢了不敢了。
小美说,再有这事,叫你一斧子见阎王去!
老八说,是是,是是。
大明子说,还有,蓝婶子这事,不许跟人说去,发现你说了,一样叫你见阎王!
老八说,是是,是是。
再往下,我们又不知该怎样做了。我们原本是要把他引向井口的,原本是做好了他反抗的准备的,原本是要在他反抗的时候替蓝婶子出一出恶气的,哪怕有机会打他一巴掌一拳头呢,可现在……
我们只好命令老八返回屋去。
在老八一只脚迈进去时,小美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让他栽了个嘴啃泥。
我们觉得再没说什么的必要,呼啦啦就往院外撤去。
一路上,我们还是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毕竟,老八说他再不敢了,毕竟,老八还给我们下了跪!我们对小美关于水井的主意大加称赞,要不是那口井,老八说不定还没那么害怕呢。还有兰英的布口袋,那么一套,再大的胆儿也得吓蒙了。只有胖琴的棒槌没派上用场,但没关系,以后有这事再用呗。天啊,这事有一回还不够啊,还想有第二回?哎呀呀,坏了坏了,蓝婶子的粮食口袋忘了拿回来了,口袋上还写了个蓝字呢。蓝婶子找起来可咋办?她可是个看东西亲的人。找起来就实话实说呗,咱人都豁出去了,她还心疼一条口袋?没拿回来也好,让老八长点记性,一见那口袋就打哆嗦。对,对呀,哈哈……大家竟是高兴得大笑起来,笑得谁家的狗都叫起来了。一叫,别的狗也叫,一只传一只的,全村的狗都叫起来了,有的人家的灯也亮了,大约以为村里出什么事了。我们想,是出了事了,一件好事,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呢!
四
我们还是没忍住,第二天就把找老八的事跟蓝婶子说了,蓝婶子为此炸了回麻花儿给我们吃。麻花儿那时候可是太少见了,因为食用油供应有限,炸回麻花儿几乎要用去一个人半年的食用油。蓝婶子的缝纫机也不再封锁,我们谁想用谁用,一天到晚嗒嗒嗒嗒的,蓝婶子也不说什么。蓝婶子还动心动肺地对我们说,我自个儿没孩子,往后我就把你们当我的孩子了!蓝婶子说这话的时候我们都才刚刚钻进被窝儿,我们的脑袋露在外面,个个眼泪哗哗的。小美索性爬起来,钻进蓝婶子的被窝儿里去了。小美穿一条短裤和一件紧身背心,冻得咝哈咝哈的。兰英眼尖,说,看小美,也不嫌勒得慌。我们也都去看,就见她那背心紧绷绷的,背心以下的肉突出老高,胸前反倒平坦了许多。这样的紧身背心我们也都有的,那时候还不懂得穿乳罩,我们的胸就全凭这背心来保护了。大明子曾说过小美的胸太高了,小美就总把背心做得紧紧的,可这一件,也太过分了,背心几乎勒进了肉里,我们听着她喘气都有些紧了。蓝婶子说,这孩子,快脱下来脱下来,不要命了?小美只说没事,到底也没肯脱。蓝婶子说,到底年轻,搁我半会儿也受不了。我们说,也就是小美,搁我们也受不了。小美说,你们是谁,我是谁?只要我肯,这世上的事就没有受不了的。我们听了都没再吱声,心里却惊异着,觉得这小美身上有一股劲儿,这劲儿似是我们无论如何都难以企及的。
后来,老八果然老实了许多,面儿都很少在后街露一露了。更让我们高兴的是,大队团支部组织文艺宣传队,把我们五个都选上了,我们晚上睡在蓝婶子家,白天就在蓝婶子的大院子里排练节目。排练地点是我们提出来的,宣传队长来选人时,我们提了两条,一是要选五个人都选,二是要排练就在蓝婶子的院子里排练。宣传队长正愁没人没场地呢,一听这哪是条件,简直是雪中送炭呢。跟蓝婶子一说,蓝婶子也明白我们是为她免受孤寂,立刻答应了。这时候,已过去了半个冬天,想到后半个冬天会添更多的热闹,我们乐得嘴都合不住了。
宣传队长名叫刘志武,刚从部队转业回来,走的时候沉默寡言的一个人,现在却会唱又会跳,还会拉手风琴,人也白净了许多,整个儿换了个人似的。我们跟刘志武提条件,刘志武也跟我们提了条件,他说,宣传队主要是过年那几天在村里演演节目,热闹热闹,所以咱第一是自愿,第二是义务,没有一个工分可挣。你们要想好,觉得不划算,这会儿退还来得及,真排练起来,可就不准随便退了。这条件对我们也可算得上雪中送炭,我们不是喜欢聚在一起吗?我们不是喜欢闲在,蔑视庸俗吗?刘志武他就把热闹把闲在送上门来了,我们感谢他还来不及呢,还说什么工分不工分的,快甭提这俗事了。我们七嘴八舌地向刘志武表白,都说工分儿工分儿社员的命根儿,我们的命根儿可不在工分儿上,你就向队长向记工员打听打听,这些年我们计较过一回工分儿没有?我们自个儿底账都没留过,就是想计较也没底可查呢。刘志武问,为什么呢?我们说,不为什么,就是懒得费那工夫。刘志武说,不过,大家凭工分吃饭,计较也可以理解。我们说,是啊,大家这样可以理解,我们这样就不能理解了,我们跟大家不一样啊!这时,刘志武就像遇到了知音一样,眼睛忽然就亮起来了,连声说,好啊好啊,你们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我们也高兴地看着他,心想,不要以为就部队里有不俗的人,部队里有容易,村里有才越发不简单呢。
除我们五个,宣传队还有十几个年轻人,每天吃过早饭,大家就聚到蓝婶子家的大院子里,伴了刘志武的手风琴,唱歌,跳舞,朗诵……这样的日子,让我们的心情好得几乎没法形容,不要说不挣工分,就是倒贴工分,我们兴许都会干的。
但我们的热情,是远远超出我们的能力的,我们这些在地里拿惯了锄头干惯了粗活儿的人,忽然要两手空空地上台表演,实在是难为我们了。我和大明子还好些,好歹在学校是参加过联欢会的,兰英、胖琴和小美,大约都是有生以来头一回,她们的胳膊腿伸出来,总是有些僵硬、可笑,特别是小美,平时的机灵劲儿也不知哪里去了,每学一个动作,都会惹刘志武发一顿脾气。刘志武这人,热情蛮高,就是脾气太急了,动不动就把手一扬,不能干了不能干了!一天排练下来,不知要这么着说多少回。开始大家还有点害怕,渐渐地,知他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就也不大在意了,他说他的,该咋排练还咋排练。
刘志武教我们的节目叫《八姐妹赶猪》,说的是农家妇女为集体养猪的事,也不知他从哪儿学来的,腰身一扭,胳膊一抬,还真有点女人的味道。开始他一做我们就笑,一笑他就沉了脸把手一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八姐妹除我们五个,还有另外三个,大明子学得是最好的,小美学得属最差,因此刘志武冲她急的时候就多。小美也真够笨的,只出场的基本步,整整一天都没学会,动作僵硬不说,一走还总成顺拐,笑得大家肚子都疼。有一回,沉了脸的刘志武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刘志武说,这要在部队,你就得在班务会上,找找原因了。小美就说,找什么原因,人家又不是故意的。甭看小美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急得很,晚上我们在里间说话,她自个儿就跑到外间练去,只听得咚咚咚咚的,脚步震得窗纸都沙沙地响起来了。我们便在屋里喊,小美你行行好吧,房子要塌了啊!有时大明子也到外间陪她练,大明子一去,我们在里间也待不住,索性就一起到外间练去了。这样白天练晚上也练的,小美竟是进步了不少,兰英和胖琴也比开始好多了,有一回,在宣传队的“班务会”上,刘志武还特意表扬了小美,让小美一整天脸上都带着得意,说话声儿也高了,还动不动给兰英和胖琴作示范,仿佛可以做她们的指导了。她一做示范,兰英和胖琴就嘲笑她,说你胖还就喘上了,教我们,你也配。虽说是玩笑话,大明子竟有些看不过去,大明子说,什么配不配的,谁做得好就该跟谁学,你们可真是。我们看出,大明子对小美是愈来愈好了,有时候俩人还单独在一起说会儿悄悄话。这可真是让我们别扭,我们难以相信,大明子跟小美的关系莫非比跟我们还要好吗?
有一天,这个疑问竟是在另外那三个“姐妹”中得到了证实,她们说,大明子和小美拜了干姐妹了,是小美亲口对她们说的。说这话时,我们仍在排练《八姐妹赶猪》,而大明子、小美和刘志武,正在院子的另一头,排练一个朝鲜族的舞蹈节目。其实那是个男女谈情说爱的舞蹈,定的是刘志武和大明子,压根儿没小美什么事,小美硬要跟在大明子的屁股后头学,刘志武也就不去管她了。
我们一听,再也无心“赶猪”了,有心去问大明子,却又不好问,只得跑到蓝婶子的屋里烤火去了。蓝婶子正在为我们做“赶猪”的围裙,围裙是蓝婶子家的缎子面料做的,黑底红花,非常漂亮。蓝婶子这样一个看东西亲的人,肯把这么好的东西拿出来,真见出她对大家的一番热心了。我们问蓝婶子,小美和大明子拜干姐妹的事知道不知道?蓝婶子说不知道,但蓝婶子说,有一天小美问她有香没有,她问小美要香干什么,小美说有大用,想是就为这事了?蓝婶子说,要真是这样,大明子她哥媳妇都不用找了。我们说,干姐妹和媳妇有什么关系?蓝婶子说,不信就走着瞧,小美这闺女跟你们可不一样,她能让大明子做她的姐,就能让大明子她哥做她的男人。蓝婶子是很少说年轻人的不是的,现在她都这么说了,可见问题有多严重了。
我们的心更乱了,胖琴在屋里来来回回转了几趟,忽然就挑门帘出去了,我们问她去哪儿,她也不吱声。一会儿,就见她拉了大明子进屋来了,大明子边走边埋怨说,有什么话不能在外面说,还要拉到屋里来?
蓝婶子在缝纫机前嗒嗒嗒嗒地做围裙,我和兰英围了炕火,伸出手反反正正地烤。大明子也把手伸过来,看看我,看看兰英,说,有什么话就说吧,刘志武那边还等着呢。
我只好说,是你和小美的事。
大明子说,怎么了?
兰英说,听说你和小美拜干姐妹了?
大明子的脸立时有些红,说,你们怎么知道的?
胖琴抬高了嗓门说,那这事是真的了?
大明子说,你嚷什么,真的怎么了?
胖琴说,拜干姐妹?大明子拜干姐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