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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话,她转身就走掉。
有谁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转身,却看到了令我惊奇的景象:几乎全班所有人都趴在窗口静静目睹了我和于安朵之间发生的一切。
而颜舒舒更是站在了凳子上,第一个鼓起掌来。她一边奋力鼓掌,一边大声说:“谣言终于澄清了!瞎说的人,查看一下自己的舌头,到底烂掉没有!”
无论这件事发生的有多么莫名其妙,好歹,它总算是别别扭扭地过去了,谣言渐渐止息。虽然在以后的那几天,我常常辗转反恻揣摩事情经过,却依然不得而终。只不过这场病生得绵长而持久,发展到后来,每次上课时,我总是忍不住要打喷嚏。最莫名其妙的是,我一打喷嚏,大家就笑,仿佛我进行的是一场滑稽表演。更莫名其妙的是,他们一笑,我的喷嚏就打得越发厉害,收也收不住,于是全班就笑得同样一发不可收拾。
我坚持着没去看病,而给我买感冒药的人,是男生肖哲。他下课时把感冒药偷偷放进我的文具盒,还附有一张字条:让那些心灵充满垃圾的人死一边去吧。
我当然是感激的。
我该怎么说肖哲呢,他真是个奇怪的男生。
我曾亲眼见他被好多男生聚拢在中间,他们往他头上泼水。体育课的时候。他们又把他一起抬进沙坑里,灌得他满身沙。奇怪就奇怪在,他从不反抗。只是等肇事者散去之后,他才慢吞吞地皱着眉头,轻轻抚去身上的脏东西。就好像他刚才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似的。
他总是独处,沉默寡言,行为怪异,但是成绩特别好。有时,我竟然觉得我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相似之处。比如,虽然大家和我关系处的都并不差,但毕竟,我倒还也没有一个可以称的上要好的朋友。
所以当我第三次看到刚刚从厕所出来的男生用湿淋淋的手去摸他脸蛋的时候,我向他递过去一张消毒纸巾。
他缓缓接过纸巾之后,摘下了自己的眼镜,他的眼睛在胳膊上来回擦拭,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以后别让他们欺负你。”我对他说完这句话,埋头做我的作业。
我知道每个人都需要尊严。无论弱者强者,即使他正在被欺负。我愿意尊重每一个人,也是因为我曾经深谙不被尊重的滋味,那种感受就像吃到一枚发霉的水果一样,常常会让人难受上好几天。
严舒舒对肖哲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也许会成为天中版的马家爵。性格孤僻的人,总是做出惊人之举,马卓,你可要小心哦!”
其实我最要小心的应该是我自己,似乎自从上次放月假回来,我就开始常常感到不适。有时失眠,有时又胃痛得很,有时上课还会走神。我很少上课走神,这让我非常痛恨自己。严舒舒又向我推荐:“昏昏欲睡,脸色枯槁,请用VICHY醒肤面膜。”我递过去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她就讪讪地叹了口气,收起了她的面膜包。有过这么多次的推销不成功经验,她也知道适可而止。
我吃了肖哲给我买的感冒药,睡得很沉,且多梦。不知道是不是药是他买的缘故,那天晚上我梦到的居然是肖哲。梦到他手拿一把刀子,一路追着严舒舒,一直把严舒舒追到角落里,他却忽然把刀放下,对严舒舒下跪,大声哭泣,请求她的宽容,而严舒舒却举起了那包刀,似乎向我追来……
这场连环杀人梦冗长而费劲,我醒来时,满头大汗,仿佛自己的身体似乎一夜之间瘦了好几斤,只觉得很饿。
颜舒舒却一边擦着面霜,一边看着我的脸色说:“恭喜,你好了。”
风波渐渐过去,身体也渐渐恢复的我,心情也不错。肖哲开始每天出一道难题考验我,有时是物理有时是数学,有时甚至是英文翻译,每天清晨早读课之前就准时放在我的课桌上。
而我也会把题目的答案在晚自习下课前的几分钟里准时放在我桌子上,等他转身取走它们。
渐渐的,这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对这样能提高学习成绩和思考能力的事,我总是何乐而不为。况且,和他这样的学习尖子之间的交锋,对我而言别有生趣。如果被颜舒舒知道,事情一定会变个颜色吧。
但对天发誓,每当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心真的很单纯,像一块擦得干净的玻璃,纯净,透明,清白可鉴。
爱情?
这个词离我一百万八千里吧。
(8)
我常常觉得,我的孤独是与生俱来的。它像一朵沉静的花,独自开放在我的心海里,只有我能懂得它的美,这美让我骄傲,自由和独立。所以,当班里的男生女生开始慢慢习惯高中生活,谈起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恋爱的时候,只有我对这些不感任何兴趣。
肖哲却继续每天都传纸条过来给我。
常常在那一条冗长的物理题后面,他写上一句小小的话;
有时他问:马卓,你觉得撒旦是真正的伟人吗?
或者:马卓,你知道人一天平均眨眼多少次?
甚至是:马卓,男女之间到底有没有超脱于庸俗的爱情之外的永远纯洁的友谊?
这些问题太复杂,我都懒得思考,懒得解答。当然,即使我的心里真的有了答案,我也不想轻易告诉肖哲。我只想告诉我心里的那朵花听,也只有它会懂。
颜舒舒问我:“马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对男生的好坏,类型,风格,通通没有钻研过,也不想钻研。
然而,却有这么一个人,当我觉得我已经完全忘了他的时候,他却又忽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逃不掉,就像我从没逃掉过那该死的“宿命”。
那天是平常普通的一个周末,因为临近期末考试,天中的气氛都显得紧张而凝重。我去食堂打饭,队排得不是很长,就在我刚刚打完饭菜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对我说:“同学,能否借一下你的饭卡?”
我转头,竟然是他。
他每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都仿若从天而降,而且更奇怪的是,他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西服套在他身上挺合身,就像本来就是他的一样,可是没戴帽子,我差点没认出他来。
“我饿了。”他朝我挤挤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我把手里的饭卡递给了他。
“谢谢。”他接过饭卡,并在饭卡上亲了一口,这才递给食堂的师傅说:“麻烦给我来一份和她一模一样的。”
我端着饭盆往餐桌上走,发现食堂门口来了好几个保安,他们一直朝里面走过来,好像在找什么人。我的心不由地狂跳起来。“毒药”端着饭盆,一直跟在我身后。在我坐下后,他坐到了我的对面,我看到他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谢谢你。”他把饭卡递给我,皱着眉对我说,“你喜欢吃土豆吗?别瞎吃。女孩子一吃这个就发胖。”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问他,直觉告诉我,那几个保安和他有关。
“想你了,来看你,行不行呢?”他凑上前来,看着我的眼睛说,“要知道,我可不是一个撒谎高手,句句真心。”
我不喜欢翻白眼,也不喜欢踹他一脚或者打他一下。我知道如果有男生故意要恶心你,你只要装作无动于衷就是对付他最有利的武器。所以我埋下头,挑了一块最大的土豆大口咬了下去——可是,我很快发现,就是这个动作恰恰透露了我其实很在意他的感觉,于是我又慌又急,头顶跟着冒汗了。
他却忽然拿起筷子,把他盘里的鸡肉夹了一块给我。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道:“多吃点,你脸色不太好。”说完,他低头,大口大口地扒起他的饭来。看他的样子,好像真的很饿!
保安们从我们身边经过几次,终于出去了。
然后,我看到“毒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一直走到我身边,把饭卡轻轻放进了我的校服上衣口袋,然后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马小卓,我会记得你。”
他正要走,我却听到耳边传来“叮咚”的响声,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滑落,掉在了地上。“喂!”我不由自主地喊住他,并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递给他,我这才看清,这是一个金佛吊坠,造型小小的,却有些发沉。
他回头看到了,立刻把那个小小的金佛攥紧在手里,什么也没跟我说,就迅速从食堂里消失了。
只留我一个人在那里。
我最终没吃他夹给我的那块鸡肉。
真恶心。我狠狠地对自己说。
当天下午,学校里传出了男生楼失窃的消息。
“太神奇了。”吴丹说,“所有没有上锁的门,都被打开了。据说当时还有人在卫生间洗澡,打开门一看,宿舍一片狼藉,吓得差点哭出来!”
“摄像头啥也没拍到?”有人好奇地问。
“拍个屁,总插头都被拔掉了。”吴丹撇撇嘴。
“那个洗澡的男生是你们班的肖哲!”二床的女生是隔壁班的,她一边嚼着苹果,一边不以为然地说,“据说他内裤都被偷了呢。”
“哈哈哈……”她们又一起放肆地大笑起来。
坐在床上看英文杂志的我,把杂志举得高高的,来遮住我那张红一阵白一阵的脸。
我想,我知道干这事的人是谁。
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而我,居然借饭卡给他打了饭,我这算什么?
那一天回到教室,男生们的脸色都有些凝重。有好事的男生说:“让老子知道是谁,就去灭了他!”
“我的Zippo,是我初恋女朋友送的呢!”
“*……上演美国大片啊,保安也太菜了点吧!”
生活委员一个座位挨着一个座位登记所有人的遗失物品。她走到肖哲这的时候,刚把登记本在桌上放好,肖哲就对她大喊一声:“走开!”
生活委员是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小个子女生,生气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嘴里骂了一句:“有病!”
“他的护身符被偷了。他洗澡的时候,把它摘下来放在枕头边,是个金佛呢,他妈妈临终前送他的。”颜舒舒嚼着口香糖,支支吾吾对我耳语。
临终?
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颜舒舒。
“他初二他妈就死了。乳腺癌。”颜舒舒了然于胸地解释。
我心里像忽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似的,缩了一下。金佛?!我立刻想起来,那不就是我递给他的那一个吗?我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我下意识地抬头往往前面的肖哲,他正奋笔疾书,面前的英语书翻的哗哗作响。好像要一口气把单词表上所有的单词都抄写一百遍才罢休一样。
马卓,你这个帮凶,你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
因为期末在即的缘故,就要停止作业,所以这个晚上,老师布置了好多的作业。天中的规矩,是不论有多少作业,必须在晚自修时间全部完成,如果拖到课后,宁可不要交。
晚自修大约进行一半的时候,整个教室里异常安静,几乎所有人都在认真写作业。我的桌子动了一动,我抬起头,看到肖哲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正脱掉外套和毛衣,只穿一件白色衬衣,就一个人从教室里跑了出去。
透过窗户,我看到他白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我又抬头看看其他人,似乎没有人发觉肖哲的离开,就连他的同桌也是手撑脑袋,麻木地在作业本上划拉着什么。
我趴在桌上,遥望窗外无垠的黑暗,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一回,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又一次被利用的时候,心中真的除了震怒和惭愧什么也没有。我发誓,我恨他。恨他让我觉得自己愚蠢,恨他让我伤害肖哲,恨他让我成为一个和他一样十恶不赦的帮凶。
肖哲整个晚自修都没有出现。晚自习下课时,内心的自责已经到达顶点的我借口有问题要问老师,没有和颜舒舒一起回宿舍。
我决定去找他。
一直到半小时后,我才在学校后面一座假山背后发现他。
他的眼镜被扔在一旁,他背对着我,蹲在地上,他把头埋进衣领里,衬衣把它的脑袋都罩了起来,半个瘦弱的脊背也露在外面。
一阵寒风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只穿着一件衬衣的他也瑟瑟发抖。
我不忍心喊他,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
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这样压抑自己的痛苦——十五年前爸爸去世奶奶的痛苦;七年前妈妈去世阿南的痛苦;奶奶去世时我的痛苦;和他这一刻的痛苦比起来,好像都化成一缕不值一提的轻烟,不算什么了。我想,也许是因为至少我们的眼泪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恣情地流出来,而他却不能,或者,他根本不让自己这样。他只能用一件单薄的衣服把自己包起来哭。
肖哲,对不起。
对不起。
我没有叫他,而是悄悄地走了。
那一刻我已经下定决心,我要去找毒药,要回肖哲的东西。
补偿也好,道歉也罢,我只是想把他妈妈给他留下的礼物还给他。我不知道是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