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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黄粱梦-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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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里闲人



噩梦醒来迟

打辽东府进京城,拢共只有一条官道,这官道枝枝蔓蔓的,又延出几条路来,这都是当年老皇爷北阀修出来的运粮路,就算是过了上百年,仍是平坦坦的一条条大路,连荒草都难生,据说早些年沿着这条路往坡下走,还能捡到身着甲胄的尸骨,那骨头早辩不清模样,那甲胄也早看不清是辽人的,汉人的,辽东人心善,若是见着了,定不让那枯骨再受风尘,定要找个地方,浅浅的盖上一层黄土,埋了。

这路上行路的、走镖的,赶车的、担柴的自有这条路,就没断过人。

许樱在马车里头躺着,听见外面不断的人声,嘴角慢慢有了一丝的笑意,恍恍惚惚的竟忆起自己父丧后随母进京时的光景,那辰光自己年纪幼小,自幼养尊处优竟不知父已丧,自己又无亲生兄弟,此番孤女寡母进京会是何等光景,母亲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出身,自小倍受父母疼爱,嫁给父亲后又只在老宅伺候祖母不到一月,就随父亲赴了外任,父亲也无有通房妾室给她添堵,竟把她养得跟美人灯一般,经不起一点挫磨,只知道伤怀夫君早丧,对回大宅之后的日子全无半点成算。

后来呢……

许樱忆到此处,嘴巴里竟满是苦涩……

老太太,您忍忍,就快要到城里了,五爷就要来接您了……

五爷……许樱又忆起自己产子,怀抱婴孩时的情景,那一时一刻,竟觉得拿天下的珍宝来换,她都不换的,可转眼间娇儿便被抱走,一辈子没叫过自己一声娘,如今若非自己老迈不堪行将就木,他怕是连提都不会提接自己到身边侍奉的话吧。

怪谁呢?怪她不该不肯听祖母的话嫁个傻子为妻,还是怪母亲生性软弱被谋夺了私房不说,连嫁妆都保不住,没几年就去了,留下她一介孤女少人教养?只能靠着尖酸刻薄挣脸面苦渡时光?眼见刀架在脖子上,仍旧不肯低头,抓住了那狠心的贼倒当成是救命的稻草一般,随那贼私奔而去,浑忘了聘为妻奔为妾,一辈子做人外室,连儿子都不能亲自抚育,倒教他认他人为母不认亲娘。

她这一世倒是衣食无缺,回想起来竟没有抬起头来做人的一天,过得全都是不见天日的日子,如今这一声声老太太竟像是催命符一般,声声刺耳难听……

她许樱大半辈子回想起来,竟像是一场梦一般,只不过人做的是美梦,她做的这是噩梦一场……

如今好了,这梦要醒了,醒了……

外面的婆子叫了两声老太太,见无人应,掀开帘子一看,里面的老太太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一般,婆子壮着胆子一推,老太太缓缓倒了下去,再没

了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又开新文啦,经过长长的欧洲杯休整什么的,伤心伤肝又伤肺,心之所系却难免是——德国队虐我千百遍,我对德国队如初恋。

这回咱不玩那些深沉的,简简单单的开一篇重生宅斗文,我轻轻松松的写,大家轻轻松松的看。

回家路上(一)

啊!许樱一声尖叫,倒吓得在马车里小声说话的仆妇、丫环俱都一愣,却不知许樱睁眼瞧见她们,也是受惊不小。

她伸手看看自己的手,不是枯枝般的苍老,而是小孩子白嫩嫩的小手,再看向跟前的丫环仆妇,竟都是父亲在辽东任职时的老人儿,这些人后来呢……像是雾一样的全散了吧?

栀子姐呢?栀子姐呢?这些人的名姓,许樱谁都忆不起来,只记得一个要紧的名字,栀子姐呢?

许樱的母亲许杨氏见女儿迷迷瞪瞪睡醒了一觉,像是被梦魇到了一般,也收拾起自己的伤心,搂着女儿哄了起来,娘的心肝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梦里梦到了你栀子姐偷你的糖吃?栀子是许杨氏的心腹陪嫁丫环,只因受了风寒吃了药,正在后面的马车里捂汗呢,这事儿许樱也是知道的。

停车!快停车!许樱大声地喊道,栀子姐不是风寒!快停车!

伺候许杨氏的老嬷嬷姓张,栀子正是她嫡亲的侄女,见许樱这么喊张嬷嬷眼皮就是一跳……姑娘您这是梦魇着了……

还是停车让姑娘看一眼栀子吧,姑娘看一眼许就安心了。许杨氏的另一个陪嫁丫环百合说道。

许樱瞧了一眼百合,这才忆起她的名字,百合姐,你随我去见栀子姐。

百合看了许杨氏一眼,见许杨氏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这才牵拍了拍车门,示意车夫停车,用兜帽盖住了头,牵着许樱的手下了马车,彼此许樱不过七岁,还是个小小女童,她心里又急得如火焚一般,顾不得许多,下了马车也不顾路上闲人多,只是往后车跑去,百合又顾着她,又顾着自己不要被轻薄之徒看去,踉踉呛呛差点跌倒,许樱到了后车,不等百合抱她上去,自己把着车辕子就往上面跳,倒把赶车的车把式吓了一跳,见她身量不高,虽一身华服却掩不住稚气,小小女孩一个,也顾不得许多,伸手抱了一下她,许樱这才没有跌倒。

许樱现在想不起别的,就记得栀子,钻进马车,第一眼也只看见拥被躺在马车一角的栀子,她掀开被子,扯住栀子的手,指着栀子微凸的肚子你是不是有孕了!

这一句话,车里的几个二等的丫环,车外的百合,连带着不放心跟过来的张嬷嬷都吓得再说不出话来。

是我爹的!

姑娘!姑娘!您给奴婢留点脸吧!留点脸吧!栀子一个未嫁的姑娘,未婚有孕本就无颜见人,眼见肚腹渐鼓,只得推说受了风寒整日在马车里抱着被子不肯见人,如今被许樱当面揭穿,一时间又羞又愧死的心都有了。



唉呀我的傻孩子!你怎么这傻!张嬷嬷在外面听得真切,一时间真恨不得爬上马车,狠狠的打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外甥女一顿,这天大的事啊,怎么敢瞒到如今!

后面马车这么一闹,前面的许杨氏也听见了风声,许杨氏傻愣愣的,竟一时呆住了。

她与夫君夫妻情深,就算她九死一生难产生下许樱之后再未有孕,夫君也不曾提过纳妾一事,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辽东,就没有不羡慕她的,只说两人是神仙眷侣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就连婆婆送去的通房,也是怎么送去的,又怎么被夫君送回去的,夫君早丧,她只觉得自己的魂灵儿也跟着下了葬一般。

可她身边的丫鬟竟已有了孕,夫君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类的情话,竟似耳光一样打在自己脸上。

他若是喜欢,他若是喜欢为何不告诉自己,她也不是不着急子嗣……虽说难免伤心一阵,还是会替夫君安排的。

怎么就私下和自己的丫环有了那等事,怎么就让自己的丫环有孕了呢?她本也是大家闺秀,哪里就是那不容人的,夫君为未曾与自己提起,倒显得自己是个妒妇了?

想一想之前那些海誓山盟,怎么就一夕之间成了笑话一场了呢?

还是这孩子不是夫君的……

不会……她自己管得后宅,栀子又是她的心腹,断断不会是别人……

此时杨氏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许家二房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带接嫂子回大明府老宅的许家老六许昭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早早寻了一家店家,包下整个上房,奉着嫂子一行人进了客房,许昭龄左思右想,站在嫂子门外只说了一句:事关许家二房香火,如今二哥不在了,还请二嫂仔细问清情由,若是二哥还有一点血脉在,望二嫂念你们夫妻情深,替二哥了了这一桩心事……许昭龄这言下之意,竟是暗暗怨怪许杨氏不容人,害得二哥只能暗地里将丫鬟收了房,丫鬟有孕了也不敢与当家主母说……

这轻轻的几句话,像是刀子一样扎在许杨氏的心上,许杨氏这辈子也未曾受过如此委屈,当下便哭得不行……

六叔好生糊涂,如今我父亲去世,我又无有兄弟,眼见许家二房就要断了香烟,我母亲若知我父亲生前将栀子姐收了房,又怎会不查问清楚。许樱紧紧握着母亲的手,隔着房门说道。

许昭文听许樱如此一说,心中的不满也淡了许多,许家兄弟,长房大哥十二岁时出花没了,二哥如今又是早丧,加上许杨氏几次窜叨着二哥送回母亲送去的

通房,善妒的名声早已经传扬开了,许昭龄是嫡出子,他虽刚娶妻,却也是大宅里长着的,不知不觉就把许杨氏当成那阴毒的妇人看待了。

现在听许樱说得入情入理,听二嫂哭得凄惨,也觉自己莫非是错怪了二嫂?

在梦里头大宅太祖母看母亲不顺眼,罪状一就是善妒小性儿,害得父亲香烟断绝。

祖母更是恨极了母亲,要知道许家太祖母共有三子,祖母共生二子一女,庶出一子一女,偏偏最有出息的便是二十岁便中了进士的庶子——许昭业,也就是许樱的父亲,许昭业得了功名之后,放着祖母娘家的低嫁的高门嫡女不娶,娶了身为授业恩师之女的母亲,又言明了不纳妾,摆明了对祖母早年间宠爱嫡子轻忽庶子不满。

如今许昭业早丧,祖母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她这么多人不派,只派自己嫡出的六子来接寡嫂入京,怕也有想要摸清父亲这么多年积攒的家底的意思。

要知道若非自己醒得早,揭穿了栀子姐,栀子在梦里可是又羞又愧不敢提及,再过两天赶上大雨滂沱道路难行,栀子所乘的马车倾覆,伤重流产,硬生生的在破庙里流下一个已经成了型的男胎,她自己挣扎了两天,也没了。

到她死,也没人知道那孩子到底是不是父亲的,可这个影子却留在了大家伙的心里,六叔回去跟太祖母、祖母回禀,祖母气得连骂了几声孽障,太祖母说得更狠,只骂母亲克夫又克子,是个丧门星。

上面的两重婆婆都如此,母亲又有善妒的名声,外祖家是一等一只知道闭门读书的人家,只肯让母亲守妇道守孝道,母亲与自己在老宅,哪有一天的好日子可过,她小时候不觉得,只恨栀子勾引父亲,大了无人依仗却想着,若是自己的弟弟活着……许家二房哪会是如此光景。

许杨氏虽说被宠爱得美人灯一般,却不是个糊涂的,她早想到了若是栀子生下的是男孩,许家二房就有了香火,她也算是对得起夫君了,只是夫君什么时候与栀子相好,又为何未曾与自己提起,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夫君的,如今死无对证,栀子妾身未明,这真是一场糊涂官司。

许樱要说心里十成的确定栀子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父亲的那是撒谎,她毕竟早不是黄口小儿了,若这孩子真是父亲的,父亲虽没了,母亲可还在,栀子绝口不提此事,必有隐情,可如今这情势,这孩子不管是不是父亲的,都要一口咬定了……只是看栀子的神情,她的七分把握却……不管了,一不做二不休,只当是从外面抱一个回来,让母亲有儿子傍身,只是如今又要累母亲吃苦

了。

她瞧着母亲惨白的脸色,心里面多了无数的怜意,可想想母亲后来的遭遇,又怨母亲太过软弱糊涂。

母亲,这事儿我早该跟您说,父亲去看松江水情前三日,因与上官吃酒吃得多了,未曾回房歇息,您让栀子姐送醒酒汤一事,您可还记得?

许杨氏点了点头,一算日子,又抬起头看女儿。

那一日女儿想念父亲,早早的去见父亲,却见栀子姐遮遮掩掩的自父亲的书房里出来,父亲见了我,也是尴尬……女儿年纪小,未曾多想,只问栀子姐可是昨晚忘了送醒酒汤,早晨匆忙来送,父亲抱着我就是笑,父亲说这事儿是我们父女之间的事,他看水情回来,自会与母亲说,让我替他瞒着,谁知道父亲去看水情,竟一去不回……

那一年松江大水,父亲身为通判,陪着巡河的上官去看水,谁想遇见了堤坝垮塌,父亲推开上官,自己却跌落水中不见踪影,过了十多日尸身才在百里之外被人寻到。

因那尸身腐坏不堪,只余身上的物件和衣裳可供辩认,许杨氏擅自做了主,将尸身火化,她们这一路上,就是带着父亲的骨灰回大明府许家村,一是让父亲入祖坟,二是孤女寡母依着婆婆、太婆婆和宗族过活。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说一件事,最近迷上了减肥,肉倒是掉下去了一些,衣裳却都肥了,我娘说让我把衣裳扔了,我说万一又胖回去了呢?老太太差点气死。

回家路上(二)

许昭业为官数载,任的都是实缺,官声虽清可也不是真的清如水,宦囊殷实得很,他又是庶子,嫡母在堂,不可能不存自己的小心思,除了明面上的俸禄送回京中,也就是逢年过节送些不值钱的节礼,过个一两个月又诌出借口从老家要钱,里外里等于一分钱都没往回拿,他们夫妻又和睦,许杨氏手里很是有一些家底,两夫妻愁得也无非是无子,可他与许杨氏都年轻,生育子女之事自可以慢慢来,却没想到忽逢此大难,许杨氏身边无儿子可依仗,守着这不小的私财,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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