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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张嬷嬷在府上在哪位太太屋里伺候……
不瞒您说,我原是太太屋里伺候的,后来大爷奉皇命纳了程家姑娘为妾,便是太太与程姨娘房里两头跑了。
程姨娘那便是皇上赐婚的那位了……这位嬷嬷既然是她身边的人,难不成是她想见自己?一想起她来,许樱便想起了前世许多不堪的往事,可既然这位嬷嬷都光明正大的来了,想必是勇毅伯夫人也是允准的……
许樱想要避开不见,心里却有个声音让她见一见自己前世只偷偷见过侧影的女子长什么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一世她过得如何……
187
勇毅伯府与敬敏公主府相邻;占了约么两条街的地方,离莲花胡同不算近可也不算远,京城向来是东贵西富,莲花胡同虽是在东却也是极远的了;坐马车也要走三柱香的功夫才能到勇毅伯府所在的勇毅街,冯嬷嬷送上拜帖之后,门房极殷勤地开了偏门,请马车入内。
我家夫人说探花娘子您若来了不必通报,请您进府便是了。
待到了二门边;张嬷嬷迎了出来;请她换了勇毅伯府的马车,又换了软轿,这才将她引到勇毅伯府的正堂,我家夫人等候探花娘子多时了。张嬷嬷瞧着许樱年纪轻轻,肚腹突出,一路上却是沉稳淡定,直似是出入侯门公府无数次,眼前的繁华盛景丝毫不能让她动分毫心思一般。
虽说是七品官的太太,商家媳妇,却隐隐透出了世宦人家的款儿……想想她出身山东望族,孔孟之乡,有如此风范亦不足为奇。
勇毅伯夫人年龄要比杨氏大很多,更似是唐氏那一辈的人物,她与勇毅伯同龄,武景行却是勇毅伯四十岁时的老来子,掐指一算年龄,她竟已经是年近花甲了,人却是极精神的,满头花白的头发梳成高髻,头上戴着许樱两辈子见过的最大最精致的点翠正凤钗,一双眼睛目光炯炯似是藏着火苗一样,扶着拐杖的手上虽瘦得露出了青筋,却是极为有力,下巴紧绷,像是要上战场的大将军,而不是伯府后宅的伯夫人。
她左边站着个穿着桃红织金夹袄,头戴侧凤钗,眉目端庄俊秀,另一个则是穿着鸭蛋青褙子做守寡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女子的长相与伯夫人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应是这家的姑奶奶。
给伯夫人请安,伯夫人一向身子可好?
伯夫人也在打量着许樱,她因怀着身孕,穿着粉白的中衣,大红的百子千孙褂子,头梳了圆髻,身上的首饰不多,但也透着贵重,与七品命官之妻和豪商家媳妇的身份都算吻合,是个会穿的,也是个长得极俊的小媳妇,一双眼睛看不出喜怒,伯夫人阅人无数,只略一瞧她,就知道这是一个极有心机的伶俐人,三角眼微微一挑,看了站在自己身侧的程姨娘一眼,又看了许樱一眼,心道后生可畏,眼前这个和自己家的程姨娘,都是极难应付的主儿,你大着肚子呢,不必多礼。她说话的声音清亮,掷地有声,显出刚强已极的性子,来人,看坐。
许樱谢了坐,心里也多了几分的笃定,从这位伯夫人让庶子娶自家的外甥女不成,便对他放任不管不顾其死活来看,此人就是宁折勿弯没多少心计的人,程姨娘以庶出孙女的身份,竟将程老太太哄得溜溜转,在勇毅伯府以圣上公主滕妾的身份在她身边占据一席之地也非什么意外。
伯夫人想了想道,听说连大人跟随着我家老大一处去了江南,连夫人您身怀六甲独在京中,我便想着去看看您,偏我的身子骨不好,只好劳动您走一趟了。
您是长辈,我来看您才是天经地义的事,大夫说我这一胎稳得很,要多走动才好生,就算您不请我来,我也该来给您见礼才是。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伯夫人指着程姨娘道,这位是皇上赐给老大的滕妾,娘家姓程,你只管叫她程姨娘就是了。
原来是程姨娘……许樱略欠了欠身,程姨娘则是施了个福礼。
伯夫人又指着自己身边的中年寡妇,这个是的长女,嫁到了江南闻家,因守了寡带了儿子回了娘家住。
闻太太好。许樱又站了起来,那寡妇略一颌首算是行了礼,看来这就是武景行说过的,得了勇毅伯府浮财的武大姑奶奶了。
夫人……程姨娘小声说了一句。
伯夫人点了头,我有些累了,程姨娘你替我招待连夫人。
是。
说罢伯夫人就在武大姑奶奶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了,程姨娘走到了许樱跟前,坐到了她的身侧,先是瞧了一眼她的肚子,连太太有孕多久了?
约么五个月了。许樱摸着肚子笑道。
衣裳的关系吗?瞧着倒是不显。程姨娘笑道,她虽非绝色,却见之可亲,眉目间也满是闲适满足,虽为公主滕妾,却丝毫未曾有卑怯之色,看来武景行待她不差,她在武家也过得极好。
我没见过几个有孕的妇人,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许樱道,她怎么样也没办法把眼前的女人跟自己上一世的敌人想到一处,只是觉得是个陌生人罢了,自己原来想的端庄得近乎于木头人,模样虽好却是规规矩矩的假人一个,清高自许等等,俱都塌陷,想来想去,有两世为人的只有她,也只有她一直困在那里,从来没有走出来。
程姨娘见她神色有异,颇有些奇怪,连太太……她伸手碰了碰许樱,许樱向后退了退,让她更是讶异……驸马曾有信来,他自幼长在道观里,只知舞刀弄枪道家经文,此行全赖连大人,许多不解的事,有连大人在,也就解了……
我夫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程姨娘又道,有一事我本想亲自登门与您说,可偏出不得门,只好想法子请您过来了。
何事?
程姨娘站了起来,双膝跪倒,程家四女谢连太太救命之恩。
啊?许樱惊得站了起来,侧过身躲过她的跪礼,您这是为了什么?
我伯父将欲将我许配给连九公子……后来又不了了之的事……多谢连太太……她原是见过连成珏的,知道祖母把自己许给了他极为高兴,此事不了了之后,难过了好一阵子,后来大伯母将她叫到了自己的屋里,悄悄地把一些事跟她说了,她才知道内里详情,若非是连太太将此事揭了出来,怕是自己要羊入虎口……没想到大伯竟如此无耻,为了替自己发姘头撑腰,不惜拿亲侄女去讨好……也因大伯母对自己的这份情义,大伯母与皇太后说要让她做驸马滕妾,她也应了,程家……本来就是天子家奴,做陪嫁丫鬟都是做得的,何况是为滕妾?
许樱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卸下来了一样,上一世……她若说对不起谁,亏欠了谁,头一个欠的人是程四姑娘啊,自己做了连成珏那么多年的外室,为争那点宠爱贪那点子温存,伤程四姑娘多少回……这些事她以为自己都忘了,却没想到都在心里存着,程姑娘说自己救了她……是以——还了吗?她上辈子欠了程姑娘的……还了吗?
程姨娘坐了下来,瞧了瞧左右,伯夫人已经把自己的人都带走了,屋里剩下的全都是程姨娘的心腹,勇毅伯只有武景行这一个儿子,伯夫人虽说身子骨看着还健朗,却也是没有几年的活头,这勇毅伯府早晚是武景行和公主的,原先他们只听夫人的是因为没有主心骨,自从程姨娘嫁过来之后,略施了手段,便将人心收拢得差不多了,我今个儿请连夫人来,一是为了当面道谢,二是为了……京里连家商行的事。
许樱一愣,京里连家商行……怎么又与程姨娘有了关联?
连太太您也知道,这在京里做生意不比别的地方,总要有些依靠才成,连家凭着自己的本事,在京里经营成现在这样,已然是不错的了,可被人盯上也是在所难免……
这也不是京里的权贵头一回盯上连家了,连家几次化险为夷,也全靠京里的山东藉大人们和各路豪商抱团的缘故……现下连成璧中了探花,得了刘首辅的赏识,与勇毅伯府的武驸马交好,与展家有亲,已然比原来势大了不知多少,怎么会又被人盯上……
不瞒连太太您说,那灼华斋是我伯父和慈宁宫大总管甫国忠合股的买卖听说还有太后的股,那所谓老板娘是甫国忠的二徒弟名唤英哥的,原先用宫里的方子颇赚了些钱,后来钱赚得少了,就开始想些歪门邪道了,我大伯父失了官职,日子过得闲了,常与灼华斋往来,一来二去就盯上了连家……听说要等着连探花回来,就上折子参连探花身为官身行商贾之事……
可他与连家的生意素无瓜葛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是皇上和刘首辅知道连探花冤枉,知道这里有甫总管和程家的事,也难出手相助,连家不伤筋动骨吐出在京里的产业,怕也是不成的。
许樱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程家的胃口这么大,程大太太是什么意思?
大伯母已经与大伯父反目成仇了,这里又有甫总管的事,此事她虽知道,却也是无能为力……
程姨娘看着许樱的眼睛说道,许樱终于明白,原来这次程姨娘让自己来这里见她,主因竟是这个,想必连灼华斋的□在内,都是程大太太告诉她的……
可是知道又如何?现在是连皇上和刘首辅都要避让三分的甫总管来找她的麻烦……可连家也不是木头不知反击,京里的御史言官也不会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内官欺压文官……不对……张掌柜……他若是出来说连成璧在京里管着连家的产业,再拿出若干的实证……坐实了连成璧以探花之身行商贾之事……御史言官会向着谁还不一定呢……
作者有话要说:又感冒了,昨天开了文档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今天好了总算能写文了。
188青玉叶
张掌柜翻看着帐册;亲自一笔一笔的将帐誊录到一本崭新的册子上;偶尔还要停下来重算一次;他自十岁到连家的商铺学徒,到如今五十五岁做了京里连家所有铺子的总掌柜,其中艰辛只有他一人知;这些年他为连家可谓是鞠躬尽瘁;熬尽心血,虽说自己攒了些家底;却也是火中取栗;比如姚大掌柜;当年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被东家一朝抓到把柄;便是打回原形;便是宾主尽欢被送回乡养老的,最后所得也无非是些养老的银子,天大的买卖也与掌柜无干。
是以自从他做了大掌柜,心思便一日比一日活络了,只是苦于没有门路,不知该如何离了连家,翻身自己做东家,许是天可怜他苦熬一世,财神爷总算是找上了他……
张太太隔着窗户瞅着他在屋里作帐,脸上略有些焦急,少东家现下得了皇上的赏识,跟着武驸马一起到江南办差,若是办差回来得了皇上喜欢,真成了皇上的心腹,吓得那人收手,自家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
你在那里看什么呢?张掌柜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夫人的发髻,吓了一跳。
我来瞧一瞧你。张太太掀了帘子进屋。
我不是说了嘛!此事有我一人便成了,你不用瞎操心。
我怎么不用操心啊,虽说眼下皇上还未亲政,可刘大人对皇上依旧是言听计从,眼下少东家得了皇上的赏识,听说刘大人对他也是极喜欢的,若是似你说的,从长计议,再过个两、三年,怕是谁都不敢动他了。
你这个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现下京里的掌柜,虽说都与咱们交好,可也有被许忠拉过去的,十奶奶有了孕,心里存着别的心思的也有几个,若是我说了要拉他们出去单干,能跟咱们走的有几个?总要慢慢的谋划才成,再说了,程……大人是皇太后的人,甫总管更是太后的心腹,皇上亲了政,总要慢慢收拾那些个跟着刘首辅的,到时候……才是咱们的时机……
可这次少东家是跟着武驸马走的,武驸马可是皇上的心腹……
便是如此又如何?张掌柜皱皱眉头,这也是让他这两个月睡不安稳的事,此事本来咱们夫妻就是要听人号令的,程大人和甫总管不说话,断没有咱们出手的道理。
张太太皱着眉头,她没把自己跟百合说自己夫妻有大靠山的事告诉张掌柜,上次带着许樱到灼华斋她已经被骂了一顿了,若是说出自己透了自家的实底给十奶奶心腹的事……怕是要被怨怪到死了。
方才许太太来了……
她来做什么?自从许忠到了京城,虽说明面上与他和和气气,暗地里没少坏他的事,现下他还对好几个掌柜、二掌柜、帐房没有十足的把握,全都是因许忠。
她来无非是说些个闲话……听说十奶奶这两日身子不好……你说我要不要去瞧一瞧她?
自是要去的,东家不在京里,按理你就应该常往莲花胡同走动……
你不是让我少往那边去吗?
还不是因你头发长见识短,怀揣着二两香油就不知该如何显摆了,险些坏了大事……这次去看十奶奶,只准说好话,半点实情都不要漏!十奶奶可不是那些个寻常的妇人,轻易就能唬弄摆布。
是,我晓得了,那你说我带什么礼过去?
你们女人有孕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