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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黄粱梦-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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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慧一一地跟她们打招呼,这边花氏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把事情弄得利利索索的了。

许樱听母亲跟邻人说完话,花氏已经把着许元辉喜欢半天了。

许樱心里面对自己这位小舅母有了几分的了然,小舅母这种类型的她上一世见多了,都是有些心计的小门小户商人妇,要说坏心眼吧,这种人没多少,可心计也是极多的,不吃亏有主意的性格,母亲和大舅母这种大户人家书香门第作派的人一定瞧不上这种脑子快、嘴快、不吃亏的作风,可她却喜欢。

她瞧着花氏,花氏也在瞧她们,见她们如今来拜寿,却也守着礼,都穿着石青色的衣裳,戴得首饰也都是银的,小姑脸上脂粉未施的,是守礼的寡妇作派,外甥女一双眼睛眨啊眨的,颇为早慧,心里面也明白了七八分。

左不过自己小姑子是公婆的心头肉,她又在望族守寡,好吃好喝好招待,好里好面,当尊神迎来,又当神送走,这事不吃亏。

更不用说小姑颇有些私房,在娘家是做庶子媳妇的,虽有儿子也怕守不住财,定要把浮财偷偷的往娘家搬,就算公婆守得紧,能从手里漏出一二分也是好的。

许樱最了解这种人,焉不知她的心思,有所图就好办,最难办

的是大舅母这种无所图,唯有规矩大过天的。

花氏把她们迎进了大门,陆氏果然是在垂花门守着,她是京里的大家千金作派,自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会轻易抛头露面,可她也不拦着自己的妯娌如此,不过也有可能是拦也拦不住。

陆氏在前花氏在后,陆氏拉着杨慧的手,花氏拉着许樱的手,就这么进了正房堂屋。

许樱两世以来第一次见外祖父母,只见两位老人头发已经花白,穿得俱是员外服,自己的外祖头发还少了一半,一双眼睛倒是极精神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没几年寿命的样子,外祖母容长脸,眉目与母亲极相似,脸上略带着病容,头上戴着根碧莹莹地翡翠瓒子,藏兰绣宝瓶花纹的勒子,典型的富家老太太的打扮。

杨慧一见到父母便跪下磕头,不孝女儿回来了。

杨老太太老来得女自是珍爱非常,顾不得许多抱着女儿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啊!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许元辉本来在车上晃得时间久了,晕晕欲睡,一听见哭声也跟着哭了起来,许樱也有几分鼻酸,自己原以为就只有自己与母亲两个人,没想到竟有这许多的亲戚。

杨慧一伸手把女儿搂了过来,娘,这是你外孙女,叫许樱的,樱儿,快给姥爷姥姥磕头。

许樱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姥爷,姥姥,孙女是许樱。

好,好孩子。杨秉诚也忍不住抹了眼泪,陆氏和花氏见到这样的情形,也跟着流下泪来。

杨纯武安置了马车回来,与刚送走一位朋友的杨纯孝一同回来,看见的就是一屋子哭得眼泪能装满一水缸的女人孩子。

唉,妹妹回来了是好事,怎么如此大放悲声呢。杨纯孝说道,他这话没起什么做用。

杨纯武更不会说什么,伸手扒拉了一下媳妇,呶呶嘴,杨老太太病刚好,实在是不能再伤神了。

老太太,您快别哭了,姑奶奶这不是回来了吗?还给您带回来一对金童玉女似地外孙子外孙女,当心身子。花氏的嘴素来灵巧,陆氏也伸手扶着杨慧站了起来,丫鬟端上香茶,这一屋的人,慢慢地收住了眼泪。

花氏又开始插科打诨,樱丫头跟表兄弟表姐妹还不认识呢,他们可是一直在数日子想要见一见姑姑呢。

还不快把孩子们带来。杨老太太说道,原本杨家的孩子,男孩都在私塾念书,女孩都是各自母亲教养,如今老大有了官身,杨家从小康人家变成了官宦人家,自然不能再放女孩子们到处跑,依着陆氏的意思,全拘在一起学女戒了。

r》有了老太太的话,自然是读私塾的要被叫回来,学女戒的要被放出来,许樱想着小舅早晨就去接他们了,表兄弟、表姐妹们却还在上学,由此可见大舅母是相当的严励,她看见小舅母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忿,自然知道她对此颇不赞同。

过了一会儿婆子领着杨家的三个姑娘来了,走在最前面的身穿嫩黄斜襟长袄,露出一截湖水绿罗裙,眉目间与陆氏极相似,虽年龄尚小,却也是不苟言笑的样子。

后面的两个女孩一高一矮,都穿着桃红的短袄,一式一样的打扮,虽说年龄有差,却似双生儿一般,想来这是花氏的女儿了。

快来见见你们的表妹……

婆婆您可是欢喜得糊涂了,三妞比樱丫头还小一岁呢。花氏笑着提醒。

杨老太太立刻笑了起来,她之前流的眼泪还没擦干净,又笑出泪来,她这个老儿媳妇,出身虽是举人之家,亲家公却早早弃了功名之心做卖买,亲家母也是商户人家出身,养得女儿一身市侩的性子,可是本性不坏,又是不肯吃亏的,大事上却从不出错,她对大儿媳妇是喜欢中带着点敬……老儿媳妇真的是喜欢了。

我被你逗得笑得发喘,给她们表姐妹引荐的事就交给你了。杨老太太说道。

花氏做这种事是最擅长的,当下拉了最大的那个,这是你大舅舅家的大表姐,名唤淑云。

又指了两个小的,这是我生的两个闺女,大的今年十岁,你当叫姐姐,名唤淑莹,叫小的今年六岁,是你三表妹名唤淑娇。

许樱一一的与她们见了,淑莹和淑娇都是顽皮的,跟许樱年龄又相仿,围着她叽叽喳喳的说话,许樱内里却早老迈不堪,哪受得了这个,只得暗暗苦笑,目光与淑云大表姐相遇,竟得了表姐一个笑脸,估计老成的大表姐,也被这俩个妹妹闹得够呛。

又过了一会儿,上私塾念书的表兄弟们也都回来了,杨家男孙不少,共有四个,两个房头一房两个,不偏不倚。

杨家男丁都是国字辈,大表兄叫国良,二表兄叫国栋,三表兄叫国顺,四表弟叫国昌。

大表兄和二表兄是大舅舅家的,三表兄和四表弟是小舅舅家的。

四个表兄弟也是各人性格不同,眼下看着四表弟就是个顽皮的性子。

晚饭后大家闲话家常,杨纯孝瞧着妹妹有点欲言又止,又对陆氏使了个眼色,陆氏叹了口气,知道有些话自己夫君不说出来,难已心安,弟妹,今晚是初一,有夜市,妹妹多年不归,樱丫头想也没见过夜市是什么样,不如我们带着孩子们出去松散松散。

花氏见大嫂难得的主动说出去逛夜市,自然没口子的答应,我早说过该带孩子们出去玩一玩,你们赴了任就是一方的父母,要有官家人的架子,哪里那么容易出去逛,能松散一日是一日。

杨慧想了想,我是寡居之人,又多年未回乡,还是在家里陪爹娘说话吧,你们带樱丫头出去逛逛就是了。

许樱刚想说我也留下来陪娘,谁知道母亲竟想让她出去逛,也只得应了,她此生唯一之撼是未能让母亲过好日子,这点小事,岂肯违逆。

我也有信要写,二弟你多带家人,跟着他们去吧,老大你也要跟着叔叔看好弟弟妹妹。

该出去逛街的人,忽忽拉拉走了一大帮,家里就只剩下了杨家老夫妻、杨纯孝和杨慧。

杨纯孝待人全走了,走到妹妹跟前深施一礼,妹妹,愚兄多谢了,愚兄这个功名,来得有愧啊。

大哥你这话所谓何来?

你当初给我的书里,原有妹夫的习作集,当年妹夫猜主考官跑不出翰林院大学士王大人,左相闵大人、礼部尚书刘大人这三个人,依着这三人的习好又猜题各做了七八篇习作,妹夫的文彩斐然不说,也极会猜题,迎合考官,为这三位大人,一道题竟能写出三种风格来,想想我这些年闭门造车,实在是不知变通,今科主考恰好是礼部尚书刘大人,我拿着妹夫投刘大人所好做得几篇文章读了又读,又自己照着仿作,都觉不得精髓,到了考场上,考题竟与妹夫当年押的仿佛,我……把妹夫当年的文章默了一遍,没想到果然中了进士,这进士是……其实是许昭业又中了一次进士!

杨慧一听此言,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又甜又苦,许昭业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眼前。

你大哥一回乡就在我跟前说了,他也是屡试不第这才失了信心……他又非要跟你袒诚此事……杨秉诚素来教子极严,长子竟这样中了进士,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哥不必如此,昭业的那些习作本来就无甚用处,是我舍不得扔才一直带在身边,大哥今科考试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给了大哥呢?主考又是当年没做成主考官的刘大人,想必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昭业他在九泉之下,听说大哥中了进士,想必也是高兴的。

是啊,你妹子在许家艰难,你中了进士她们母子三人日后就有了依靠,你若觉得愧对大姑爷,不如从今以后好好对待你妹妹,也能让活人安心,死人在九泉之下安慰。杨老太太说道。

杨纯孝默默不语,他本不是喜欢赌咒发誓之人,心里面却暗暗起誓,定要

在官场上混出个人样来,给杨家争光,为妹妹撑腰。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临山镇的夜市说来说去就是些买卖铺面一直开到晚上,又有小吃摊子、卖童玩的地摊子、还有耍猴儿的等等,小姑娘小男孩自然都是自喜欢的,连端庄的大表姐淑云都钻到旧书摊不愿意出来,许樱却是意兴阑珊,她又不是傻的,大舅舅与母亲一定有话说,估计还是什么机密事,否则怎么会把她们全都支了出去。

到了掌灯时分,杨纯武见孩子们有些累了,把他们全聚拢到一个馄饨摊吃馄饨,杨家的人是临山镇的老户,如今又都知道杨家出了官老爷,对他们都极为客气,有一桌客人,见他们来了,扔下银子转身就走,杨纯武冷哼一声并不说话,只招呼孩子们吃东西。

许樱本就是对别人的敌意特别敏感的人,那桌人原来坐的地方馄饨还剩了大半碗,看他们的衣饰虽然以小镇的标准是光鲜的,但也不是能叫了馄饨不吃的,她咬了一口馄饨,佯装无意地问自己身旁的淑莹表姐,刚才那几个人是谁?

咱们后街的吴有财呗。淑莹颇有小八婆的本色,当下一边吃着馄饨一边极利索地跟许樱讲杨吴两家的恩怨。

原来吴杨两家是多年的老邻居,却也有一段公案,两家买宅子的时候,宅基地有些纠纷,杨秉诚常年不在家,杨老太太也不是爱争短长的人,就任他们占了半米多的地方。

后来两个儿子娶了媳妇,陆氏发现不对劲儿就找吴家理论,偏吴家也有在京中做官的亲戚,并不把陆氏放在眼里,陆氏是个较死理的,杨纯孝听媳妇一提醒,也觉得自己家吃了很大的亏,当初爷爷死的时候可是定了这宅子是祖宅,怎么能让人占了半米去,两夫妻与吴家好一顿的掰扯,吴家理亏,让了半米。

谁知道前年过年的时候吴家做官的那个二老爷一家从京城告老还乡,听闻这事儿觉得自己家吃亏了,失了面子,再加上陆家远在京城,又是无实职的翰林,杨家不过是个举人,为这事儿又争执了起来。

这回不止是杨纯孝两口子了,杨老爷子也觉得吴家过份,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自己家要回应属于自己家的竟被说成是欺负,又弄了个互不相让。

杨纯武与吴家的人当街争执,打了起来,双方都受了伤,甚至惊动了县令。

两家的仇越结越深,后来竟闹到要打官司告状来摆平此事,说起来两家都是读书人家,又是同乡,为半米宅基地弄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不妥。

一直到今年杨纯孝考中了进士,又授了官,吴家虽功名还在,下一代里却没有什么有出息的,自家又不占理,悄无声息地退了,花氏还要穷追猛打,被素来有理打遍天下,无理寸步不

行的陆氏给拦下了。

两家人现在是见面互不说话的状态,走的那三个人,就是吴家的人。

许樱心想若是像上一世一般,大舅舅科举不成,无颜回乡做了旧同窗的师爷远走他乡,这官司莫不是要打下去?

有道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举凡地方官遇上这种两家大户相争的,莫不是吃了原告吃被告,所谓双方皆有功名,顶天也就是能让地方官吃相好看一些罢了。

可自己的外公是个固执的,他又认为自家占理,怕是不会上下打点那一套,若不是大舅舅中了进士,这里面的事怕是要纠缠不清了。

外祖母家后来势微,难道是因为这事儿伤了元气?

唉,可惜她年龄太小,这种事知道的不多,所谓造化弄真的如此弄人?

当天晚上杨氏跟许樱一起睡在杨氏未出嫁时的屋子里,杨氏没有跟女儿讲杨纯孝默写许昭业的习作中了进士的事,只是一个人瞧着窗外明月,想了大半宿的心事。

她本以为女儿也睡得香甜,谁知到了半夜许樱忽然坐了起来,睁开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跟她说:娘,我把你给我做的那件衣裳带来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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