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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终于还是记得他的身子不适,依依不舍地松开他,撑起来,一边解衣服一边高声道:“备水,朕要沐浴。”
一时隔间里宽大的木桶和热水都已备好,楚昭也不要人伺候,自己一行走一行脱,脱光后试了试水温,转过来直接开始剥双林的衣物,然后将他抱入了桶内,扯了毛巾就开始替他擦拭。
双林想自己洗,楚昭哪里理他,将他满头满脸的擦洗了一番,又搓得他浑身红通通,然后才将他从木盆里拎了出来,水淋淋地抱着回屋,扯了张大布巾将他包得严严实实的,按在床上擦着。
之后几日楚昭一直自称身体不适,在屋内养病,一刻不离地守着双林,直到他终于不再发烧,胃口也开了,才订了游船,决定去游湖。
第142章 金锁
锦云州有个湖叫镜湖,湖面颇为广阔,正是深秋之时,岸边如火枫叶倒影在如镜湖水中,远处又有成片的芦花泛白,水鸟掠飞,如诗如画。游湖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画舫上却也是侍从随扈如云,按楚昭的意思,原本是只想带着双林出来散散心的,但毕竟是班师回朝途中,跟着他的将士一路也辛苦了,而他到了锦云州这几日,日日都在歇息,这边的官员都没见过也不合适,因此这次游湖,锦云州地方官员和这次出征的几位大将也一同伴驾游湖。
按说班师回朝,应该意气风发,不过这位陛下虽然青年登基,却一贯是稳重非常,端方雍容的,因此这画舫上虽然请了歌姬和乐师轻歌曼舞,备下了美酒甘馔,却也并没有失了分寸,人人都正襟危坐,仿佛参加宫宴一般,俨然个个都是朝中栋梁,好在楚昭心也不在宴席上,不过略略举杯,慰劳了几句,便就转到了画舫楼上早已备好的房间内。
双林跟着楚昭上了船,就被赶进了陛下要歇息的净室里,并不叫他在前头伺候,果然才一会儿楚昭便又上了来,看到他正凭栏而望,桌子上备下的几样精美菜馔看起来几乎没动过,笑道:“风景如何?听这边知府吹得天花乱坠的,朕看着也还行。”
双林转头含笑道:“还行吧,格局还是小了点,陛下若是将来有机会去白洋淀看看,那湖水才是浩浩荡荡的壮观,芦花雪白,芦苇丛里随便找找都能找到水鸭子下的一窝一窝的蛋,还有小鸭子可爱得很,那边不知道多少小民就靠着那湖过日子,都能过得不错。”
他腿脚不便,楚昭自然不会让他跟着自己伺候当差,今日并没有穿内侍的衣服,只穿了一身青葛外袍,里面套着月白丝衣,腰身瘦削,楚昭看他养了两日脸色又好了些,虽然仍是清瘦得厉害,但已没原来那脱形憔悴的样子。心里也舒坦了些。这几日双林和他说话,态度平静温存而自然,两人气氛甚好,虽然听他说外头的风景,他又有些疑心他是不是想留在外头,但又不想坏了气氛,只是笑道:“以后有机会去看看,你吃过了?”
双林过来坐了下来道:“吃了一碗芥菜饺子垫了肚子,怕陛下前边吃不好,所以等着您。”
楚昭心里熨帖,坐了下来,英顺已叫人另外添了几样菜上来,便又悄悄退下了,双林拿了筷子替楚昭夹了几筷子菜,楚昭含笑道:“朕问过这里出产什么酒,听说有一种茶酒还行,已让他们拣了好的带走。”
双林一边拿了桌上的栗子在替楚昭剥着,一边道:“茶就是茶,酒就是酒,茶酿的酒,混一起也不知是个什么味儿。”
楚昭却又暗疑双林是否话中有话,但看他眉目自然,剥了板栗放在一个小碟子里推过来给他,抬头看到楚昭盯着他看,笑道:“还不吃,看着我做什么?这板栗我适才尝过一个,又粉又糯,甜得很。”
楚昭拈了个板栗吃,果然觉得味道不错,一连吃了几个,才低了头去尝那芥菜饺子,尝出来是用鲜菇炖的汤熬的,知道是就着双林的口味做的素饺子,这些日子他一直憋着,终于有些忍不住蹙眉道:“你身子不好,总是吃素,怕要伤了元气。”
双林笑道:“并不是十分严格在吃素的,在外头有时候哪里顾得那样多,有次被洪水困在云南那边一座山村里,吃了很多的野菜,那边还有一种叫妖芋的东西,有毒的,要加碱水煮熟才可以吃,做成的豆腐,什么味道都没有,那时候真是吃得都要吐了,乡民们抓了些柏树上的金龟子来吃,当地叫那个叫豆壳虫,锅里干爆了加些盐,也不用油,吃着还挺香,还有股柏树香味,我也吃了不少的,还有蛇肉炖的汤……前儿被强征去做民伕,连死马的肉汤我也喝了不少。”
楚昭听得直皱眉,却硬生生将那句“这样子还不回宫”给吞了下去,只是顾左右言他道:“有毒的来路不明的东西别乱碰,谁知道会吃出什么问题来。”
双林只是含笑,一心一意低了头替他剥栗子,楚昭吃了一会儿看到外头英顺来报:“外头有乡民知道御驾在此,都纷纷驾了船运了莲花莲蓬菱角等土产来要献给陛下,知府那边来请旨,看陛下是不是见见百姓们。”
楚昭放了筷子,看向窗外,果然见到外头小船云集,不少乡民们头上顶着簸箕,上头满满的不是莲花莲蓬等吉祥之物,便是活蹦乱跳的鲤鱼大虾,满脸热切虔诚透露着一片忠君颂德之心,外间站着的天枢也已进来报道:“陛下,外头不知是什么人,为安全计,还是莫要出去的好。”
双林笑道:“能是什么人,这必然是当地官员安排的一出颂圣大戏,下边那些乡民们,定然早就筛了又筛,做出一番百姓们欢呼鼓舞,拥戴明君,踊跃劳军的样子,不过是来哄陛下龙心大悦罢了。”
楚昭忍不住噗嗤笑了下道:“你倒知道这官场道理。”
双林道:“这做官自然是有学问的,今日圣驾游湖,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方官怕御驾有失,定然是暗中清了场的,只怕连水里都给筛过了,普通平民百姓自然进都进不来的,这下头的百姓,定然大多是当地乡绅或是低级官吏以及家眷家仆们,下边人用了心,陛下也合该给点面子,省得他们白白安排了。”
楚昭被他逗得发笑,含笑站起来道:“也罢,朕出去应应景吧,至少让跟着朕出征的将士们得点百姓拥戴,以后更奋力报国些。”
双林点头叹道:“果然是盛世明君……帝王心术,难得糊涂啊。”
楚昭忍俊不禁,伸手过去掐了下他的腮帮子,才走了出去,天枢早已调集了护卫急急忙忙围了上去,双林在舱房里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到外头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果然这古今颂圣,都是一个套路,忍不住自己笑起来,却忽然听到舱房门口敲了敲门,他站了起来出去开门,却看到裴柏年站在门口,一脸紧张。
他吃了一惊笑道:“原来你也随陛下出征了?”
裴柏年拉了他的手,满脸严肃将他一直拉出门外,迅速地往画舫边上一处小楼梯往下走,一边低声道:“没时间了,我知道你被陛下逮了回来,等回了京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今日这大好时机,我已安排了小船,你赶紧上船和我安排下的人离开,船上给你准备好了路上吃用的东西……”
双林被他一路拉着不明所以,跌跌撞撞一直拉到了画舫最底层,果然看到旁边泊着一只小船,船上有个渔夫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并不起眼,他又惊讶又感动:“今天这一出,是你安排的?”
裴柏年匆匆道:“嗯,我给知府含蓄地说了些颂圣的关节,他以为此为进身之道,便安排了这出,我才好想法子教你脱身,你快走吧,迟了就走不掉了。你放心,陛下猜不到是我的……”一边就将他往小船上推,他从军多年,身形高大,力气也足,双林腿脚还没好利索,居然抵挡不住差点就被他直接推上了船,忙拉住了画舫边的栏杆上稳住身形,笑道:“你真是误会了……陛下待我不是你想的那样……”话未落,忽然嗖的一声,一支羽箭闪电般从裴柏年耳边擦过,箭破空而来,风声很尖锐,箭上的力道应该十分强劲,嗖的一下深深插入了船舷上!
裴柏年眼疾手快,忙拉了双林往身后一躲,两人抬头望箭袭来的地方看去,双双都变了色!
只见楚昭高高站在画舫顶层凭栏处,身姿挺拔,大袖被风灌满,左手里持着一张弓,右手上仍扣了一根箭,面沉似水,冷肃漠然,冷冷看着他们两人,而他身后的英顺面白如纸。不过刹那,天枢已带了数人拿着武器围了下来,将裴柏年和双林围在了中间,裴柏年想不到楚昭居然回转得如此之快,脸色也变白了,双林轻轻叹了口气,将他推到一旁,低声和天枢道:“求您转告陛下,切莫为难裴将军,是个误会。”
天枢脸上表情十分无奈,只叹道:“公公请恕在下无礼了。”一边摆手让人上来,几下将双林和裴柏年以及那小船上的渔夫都捆上了,却将双林先让人带回了舱房上。
双林心里十分担心裴柏年,却被捆了手脚蒙了双眼关进了一间小房内,也不见楚昭进来,门口只是紧锁着,没人敢进来,只感觉到了船只一直行驶,到了岸,他被押进了轿子,一直送回了住着的地方,放在床上盖了被子,屋子里鸦雀不闻,他心下暗暗着急,虽然心里清楚裴柏年家世背景雄厚,楚昭不会轻易处置他,但却也害怕楚昭会一时冲动,然而这个时候只能等楚昭回来才能解释清楚,只能静静等着。他曾经失明过,这样长久的黑暗,他已经许久没有体味,黑暗似乎延长了等待的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失明的时光,整个人恍惚而不安。
黑暗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双林才听到有人进了来,他有些费力的转过了身子,闻到了楚昭身上熟悉的香味贴近了他,伸手替他解绳子,一种类似于从前失明之时养成的依赖和亲近在心里升了起来,他心里一松,低声道:“陛下,今天的事是个误会,我可以解释,您千万莫要为难了裴将军。”
楚昭的手缓了一缓,却没有说话,似乎只是在专心解绳子,过了一会儿绳子松开,双林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伸手想要将眼上蒙的黑布给揭开,手腕却被楚昭握住了,一个冰凉而坚硬的金属套在了他的手腕上,黑暗中只听到清脆的咔嚓一声,仿佛什么东西锁上了。
第143章 试一试
双林讶异地动了动手,感觉到那是一副镣铐一直将他的手锁在了床柱子上,他有些无语转头面向楚昭道:“陛下,我今天真的不知道裴将军的安排。”
楚昭低了头,很是轻柔的替他拨了拨额上的乱发,然后修长的手指慢慢往下滑,隔着双林眼上的黑布,慢慢描摹着那双眼睛,低低问道:“当年你在宫里就认识了他,后来父皇留你在宫里,你一直谨言慎行,却独独为了他出言求情。”
双林有些头疼楚昭这时候翻起旧账来,解释道:“在宫里当差,总要与人为善才能给自己留些后路,因为从前欠过一次他的人情,不忍看他前程断掉,因此才出言替他求情,他为人仗义,很是磊落光明的。今天这事,大概他有些误会,以为……以为我不愿意回宫,所以才自作主张的安排,我之前的确不知……你就念在他也有战功的份上,莫要为难他了……”
楚昭声音依然很平静:“他安排得很周密,本来朕是该和百姓们多亲近亲近,多说几句话的……可惜朕一转头看到天枢也在,心里就觉得很不安,露了个脸朕就立刻转身回去了,果然才一会儿,门外守着的侍卫就不见了,你也是。若是朕回来迟一些,你是不是已经又要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双林舔了舔嘴唇,很努力地解释:“我根本都不知道裴将军和您出征了,今天是第一次见他,再说了,他家大业大,我要走,何必连累人,更何况我是没想要走。”
楚昭伸了手往下轻轻抚摸双林的嘴唇,那里被关了一个下午,大概心里焦灼,嘴唇已经干裂起来,他起了身,在窗前桌子上拿了一个银壶过来,往双林嘴唇里倒了下去,双林开始以为是水,张了嘴才发现是酒,一下子呛了起来,楚昭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仍是给他灌了小半壶下去。
酒喝急了,双林脸上已涨红了,额上出了薄薄一层汗,胸口急速上下起伏着,楚昭将壶放回桌子上,伸手替他解衣领,将衣服缓缓解开,一边问他:“李二郎也帮你离开朕,人人都知道你不想留在朕身边,除了朕不知道。”
双林被楚昭灌了一顿急酒,听到楚昭这句话,有些反应迟钝,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又辩解不出什么来,自己那些无法说出口的顾虑纠结,那些自己所渴望的倾尽所有白头到老的感情期冀,说白了都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和楚昭好不好无关,和楚昭愿意不愿意也无关,他只有选择接受或者离开,该说什么呢?
他只好问道:“李一默……陛下没为难他吧?我们只是偶遇……陛下。”他脑筋有些乱,不知道应该从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