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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云低垂着脸,匆匆给双林行了个礼就走了。
双林道:“这是怎么了?”
冰原不屑道:“新来的,不懂规矩,给陛下打水泡脚,陛下正想事情,他还一会儿问陛下水温如何?陛下要按按脚吗?要添些藏红花不,开始陛下脾气好随口应了几句,结果越发兴头起来,又问陛下要按脚不,陛下想事情老被打断,一下子就恼了一脚踢翻了水盆,他跪着伺候的被泼了一身水,还只知道哭着请罪。我在外头原不知道,听到声音进去,陛下看到我就说这内侍话太多出去管教管教,我出来问了才知道他如此多嘴多舌,所以这些小内侍和我们那会儿比可差远了……察言观色那可是第一道功夫,贵人想问题呢也去搭话,真没个眼力劲儿……”一路絮絮叨叨着,将双林迎进去。
双林笑道:“虽然如此,大概也是陛下心情不好吧,平日他一贯不会如此当面动气的。”
冰原道:“是,晚膳都没怎么吃,还问过你去哪了,知道骆相找您吃饭,脸色就很是难看。”
双林知道楚昭这是因为自己的事,心里又不痛快了,点了点头便往寝殿里走去。寝殿里灯下,楚昭一个人坐在榻边,披着宽松袍子,正拿了一本书在看,长眉紧锁,烛光给他侧脸镀上柔和的光,英挺俊秀,却是难掩倦容,双林一看心里就一软,知道他这是在等他回来,便走了过去替他试了试茶水。
楚昭抬眼看到是他,冷哼了声:“和骆文镜吃个饭也能吃这么久?”双林笑道:“进宫在御街那儿遇见了点事儿,所以迟了。”
楚昭抿紧了薄唇道:“遇见什么事?”
双林想了下,知道自己被围攻的事迟早天枢会报到楚昭前,到时候他肯定会生气伤了身子,倒不如自己慢慢说给他听,便轻描淡写道:“碰到几个士子在闹市围车讨麻烦,花了点巧功夫脱身。”
楚昭却已霍然大怒,站起来上下打量他道:“什么!你可有伤到!怎么不使人来报,天枢是死的吗?”一边伸手便来解他衣袍。
双林按了他的手道:“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我带着天枢他们呢,能有什么事,我压根就没出面,用了些巧办法脱身,只是下次出门可不能再用我的车驾了。”说着把自己使的办法说了一通,笑道:“他们一群人盛气而来,后来却个个都像落汤鸡一样狼狈,可惜陛下没看到,哈哈。”
楚昭却没笑,脸上阴沉沉,到底是看过双林手足果然无恙,才阴冷道:“朕看他们是活腻了。”又叮嘱他:“你莫要掉以轻心,前宋太学生当街击杀太监,围观群众还叫好,这些日子少出宫,等朕收拾他们。”
双林缓缓道:“陛下千金贵体,犯不着为这些小事小人动气,这些人都不过是看陛下一贯仁厚,为了那点名声,威逼主上,陛下是难得的贤臣,金玉一样的人品,若是被他们这些粗陶烂瓦的碰坏了不值当。”
楚昭听他话头不对,脸已沉了下来,冷冷道:“骆文镜又和你说了什么?”
双林看他面色不好,想了想仍是道:“这次我无诏调兵,不合朝廷法度,开了这口子的确不好,陛下若是不严惩,以后若是有人效仿起来,拿我做筏头,陛下又不好追究,对陛下大大不利。骆相的意思是让我去地方上玩一玩,避避风头,过几年再回来,我想着辽东那边就不错,陛下闲了过去看我也是可以的,也不过是一两年的功夫……”
楚昭已断然打断道:“不行!”
双林有些无奈,微笑道:“陛下实不必和他们硬顶上,这事其实这么处理最合适不过……”
楚昭忽然暴喝道:“朕一国天子,难道倒要看别人脸色!这次他们成功了,下一次呢?一旦习以为常,以后动辄如此,难道每次都要妥协?”
双林看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双眼已经燃烧起了怒火,知道他动了真火,低头倒了杯茶给他,笑道:“陛下自然是一言九鼎的,这次是我不慎落了把柄在人手里,叫陛下为难了……”
楚昭却没接过茶杯,两只眼睛黑漆漆盯着他道:“你很想离京?”
双林敏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一定不能是肯定的,笑道:“我肯定不想离开你,只是如今事情由我而起,就要到陛下圣寿了,骆相他们的意思也是如此最好……其实明面上贬出去,我有空悄悄随着镖局回京瞧你也使得……”
楚昭一声不吭,转头进了寝殿,鞋也不脱,面朝里往床上一躺,不说话了。
双林叹了口气,进去替他脱了靴子,看他依然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只是不理他,又伸了手去替他除簪,楚昭忽然翻身一下将他压在了身下,强势温热的气息不容置疑地压下来,双林和他四目相对,感觉到他胸口急剧地上下起伏,楚昭忽然闷声道:“说好了试一试的!怎么可以轻易让步!你根本不信朕能护住你么?”
双林心里软成一团:“暂时退一步也是为了以后更长久——你不相信我们的感情即使分离也不会减弱么,我珍重陛下,不希望陛下以后在史书上留下瑕疵。”
楚昭低头狠狠咬住他的唇,几乎是惩罚一样地力度狠狠蹂躏着他,手臂也狠狠收紧,直将双林吻得几乎透不过气来,闭了眼睛,才松开,恨声道:“你再会说话,也骗不了朕,你明明就是不信朕。朕不过是求一知心人罢了,史书怎么写,由他们!现在一国之君是朕,谁都别想把你从朕身边赶走。”
双林微微喘着气,睁了眼看楚昭,含笑道:“陛下既然拿定主意,那傅双林自然和陛下共进退。”
楚昭眼睛湿润,低头直视入双林眼里:“你要相信我。”
双林微微叹气:“早知道这条路难走,既然选了,自然是相信陛下的。”
楚昭将头埋入双林脖子侧,低低道:“不怪你——连我都怀疑我自己,可是如果你再不肯和我站在一起,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坚持,我总是怕,怕你并不想留在宫里。”
双林伸手轻轻拥楚昭的背不说话,楚昭却越说越委屈:“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莫说你,连朕也不想呆着,朕时常想着太子不知还要多少年才能挑起这担子,朕才能真正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根本不喜欢留在宫里,就算朕给你再多的荣光,也还是有人看不起你,就算朕再信重你,也还是有人离间中伤你,一不小心,就要有人害了你,朕这一国之君,连爱人都不能堂堂正正站在身侧,得到该有的尊重……”
双林低声道:“陛下风华正茂,如何说这消沉之语,我如今足以自保,陛下实不必太过担忧。再说那些富贵权势名分,我本来对那些东西就不在意,你若真的要封我做个男皇后,那才是疯了呢,如今这样自在轻松就很好,我们的感情,彼此心照就好,关旁人什么事呢——旁人那些指指点点的诽谤,指责,讥笑,只有你站得低的时候才会被他们的言语举止伤到,如果你站得足够高的时候,那些东西,不过是一些庸人们的自言自语,完全可以不必理会。”
楚昭不说话,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双林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替他解开他的腰带,任由那轻软的银龙常袍和中衣敞开滑落,露出肩膀和修长优雅的脖颈,他的额头抵在双林肩窝里,那脖颈线条透露出些许执拗的意味,双林低头亲了一口那白皙的脖子侧,又在楚昭耳边轻轻咬了咬,那里是他的敏感点,果然看到他耳朵很快就热了起来,抬了头来瞪着他,却看到双林一双眼睛专注而温柔地注视着他。傅双林这人平日里待人冷淡疏远,但两人相处之时,他却常常给他一种从容温暖、平静安然的感觉,令人觉得舒适而不由自主的眷恋。
双林眸清似水,也微微有些欣赏地看着楚昭的长眉,薄唇,高挺的鼻梁,抬了下巴去啄吻他的唇角,很快楚昭也将那烦恼事扔到一旁,两人耳鬓厮磨,双林抬起腿缠绕在对方腰上,楚昭伸手探入他的衣内,伸手抚摸他的肌肤,热度渐渐升起,双林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抹红霞,原本清冷的眼角处也润红起来,楚昭就爱他这一面,迷恋地低了头去亲他眼角。
大帐垂下,烛光微微摇曳,帐内温馨而宁静,渐渐两人的呢喃声响起,低低地说着话:“陛下圣寿将至,想要什么礼物?”
“现在才问,难道你都没提前准备?”
“呃……”声音微微变了些调“这不是一直有事么?”
“那你把自己洗干净送给我便好了。”
第157章 圣寿节
之后双林也谨慎了些,几日没出宫,转眼便到了万寿节正日。皇帝二十八岁圣寿,因为并非整寿,楚昭又一意节俭,因此场面算不上特别铺张宏大,只是民间拥戴,京城里也是家家户户搭了彩棚彩坊,庆祝皇上“万寿无疆”、“天子万年”,京城内外金碧相辉,锦绮相错,御苑禁宫内更是笙歌互起,华灯宝烛。
傅双林到玉福宫看了看,今日这种场合,跟着楚昭肯定要久站,楚昭并不让他跟在身边伺候,只叫他在后头看百戏杂耍,总掌各项寿宴事务的协调。双林先在后宫命妇大宴那里看了看,后宫这边有太皇太后主持宴会,内外命妇齐聚一堂看戏。太皇太后虽然老了些,今日却打扮得隆重而端庄,主持内外命妇宴席,言谈举止合乎礼节,看不出一丝勉强阴霾。她偏爱的、憎恨的儿子,都已死去化成枯骨默默无言,她疼爱的孙子不疼爱的孙子,如今也都大局已定天各一方各自生活,只剩下她仍身在这荣华富贵的囚笼内,也不知她是真的想通了,还是又有了新的权力野望,但无论如何,那些腥风血雨的宫廷秘史,都已掩埋在了这重重宫闱内不为人知。
嘉善长公主也在宴席上,她嫁期已定,定的云阳侯次子,明年便要出阁,她从前一贯不出现在众人视野里,今儿却是第一次,今日女官们为她着意打扮,挽了高高的望仙髻,衣着清丽,眉目澄净,笑容娇憨可人,举止从容,礼节到位,除了说话慢一些以外,吐字清晰,声音清甜,竟是丝毫看不出传言中被毒傻的样子,反而别有一番纯真稚拙之态,叫人只想呵护,不愿欺侮于她。而她的未来婆母云阳侯夫人也看不出丝毫不满,反而和公主交谈着,言笑晏晏,甚为亲热,
双林看了下宴席快要开始了,知道英华殿那边应该时辰也要到了,便又乘了步辇往前头英华殿去。
靠近英华殿,便能听到教坊司的歌姬舞姬们载歌载舞,朝廷文武重臣与亲王及外国使节坐于殿上,群僚和外使随员坐于殿外两廊,殿上都是歌舞,百官在首辅宰相带领下,捧觞祝皇帝万寿无疆,楚昭便赐百官茶汤。之后各国使节、亲王一一上寿,年纪尚幼的康王已开蒙,今天也穿着小小的亲王服,跟着德王蹒跚地走上来拜寿。康王生母韵太妃是高丽文官嫡女,在宫里一直十分低调知趣,抚养康王之时也十分着意,康王对楚昭颇为孺慕,而楚昭也对这个幼帝很是照顾,开蒙之时甚至亲手教过。如今这批宗室子弟虽则辈分不同,却因为楚昭都放在宫里教养,亲选教师,又时时亲自督促功课,如今看来个个齐整,俨然英才荟萃,虽然在他们长大后兴许会因利益分崩疏远,这时候却都看着还是十分关系融洽的。
太子殿下也带了宗室子弟上前给楚昭祝寿,楚楠今日穿着玄色太子朝服,举止从容,十岁出头的他眉目清秀,依稀能看出短暂一生的谭妃的影子,但举止言行端方,却俨然又一个少年楚昭,他也将于明年出阁讲学,听说功课也十分优秀,而大本堂里就学的宗室子弟里,瑞王士子、静安郡王、德王世子还有听说也十分出类拔萃。
双林看着楚楠,想起楚昭说过的希望能早日卸担子的话,不由微笑,其实楚昭是个非常合格的皇帝,处理国事也是游刃有余,又得百官百姓拥戴,作为他的爱人,他是真心希望他在皇帝这个位子上做出传世之功勋的,至于自己那点本来就不在意的名声位分,完全没什么在乎的。
他看着宝座上威严的楚昭微微含笑,身边敬忠来道:“公公,已开宴了,陛下那边赏了些酒和菜给您,有几样都是藩国贡上来的稀罕酒菜,御膳房那边精心做的,已摆在后边东暖阁那儿了,他之前也叮嘱了不需您久站的,您看这就过去吧?”
双林点了点头过去看,果然都是些用心挑选过的菜色,有一瓶安南那边贡上来的蛇酒,水晶坛子里一条狰狞巨蛇浸在米酒里,黑灰色鳞片宛然,身躯卷曲犹如生时,敬忠笑道:“听说是安南那边贡上来的,用的蛇王和许多名贵药材浸出来的药酒,本来陛下也说有些恶心,但听说对风湿、足疾有奇效,能镇痛消肿,又问过御医,便叫人送了来给你自己决定看要不要试试。”
双林摇头笑道:“撤下去你们分了吧,这叫人怎么吃得下去。换点荷花酒桂花酒来。”敬忠欢天喜地地领了下去,这东西虽然看着恶心,但许多人是相信这奇药的,在宫里当差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