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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太小,王府的工正所倒是要听双林差遣,只是这差使太难,双林和工正所商量了,也不过是先命了几名擅长造园修楼的清客上山去踏勘了一番,做了个大致重建的图样出来,然后便草草做了个工程预算。
回来后双林听说此事是何宗瑜给楚昭提的建议,找了何宗瑜道:“先生竟是专门坑小的吧?这样难的事就交给小的,这哪样不要钱?而且这望海堂建起来后,将来的收益还是归的王府,怎么算我这边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王爷禄米一年五万石,加上小世子的,不过刚刚够两位主子花用罢了,藩地官员、王府属官,个个都是爷,教小的如何做这无米之炊?”
何宗瑜笑道:“小公公手腕利害,这也是殿下倚重你,再则……”何宗瑜脸色变得正经了些:“我这也是为你好,正要借这一桩差使,将这王府上下的事都统起来,为王爷立一立威才是。你是王爷身边心腹之人,也当为王爷打算一二,你年纪轻轻,正该用些心。就藩这些天,我冷眼瞧着,你似乎只顾着外边,藩王不许经商,我猜着你多半外头经营着殿下私底下的产业,但这王府的事,因喜公公固然掌着,他虽忠心耿耿,却不善经营,规矩上是好的,如今王府是井井有条,却一味守成,缺乏灵活机变,若是殿下只一心在这藩地,那自然无所谓……只是若要谋更大些的布局,却就不能尽于此了。”
双林默然,何宗瑜道:“你毕竟是内侍出身,始终都是要在殿下身边才有前程,如今为何倒似一直疏远着殿下?殿下并非那等猜忌多疑之人,宽厚仁慈,待旧人又分外长情,你合该多在殿下身边伺候,将来谋个好出身。”
双林笑了下,没说什么,自回了住处,拿了预算、图纸,大致需要的材料,估算的工期、工程量、民伕量等,日夜谋划了数日,连半夜有时候想起一个点子,便起身点灯画了,第二日起身看了看,又觉得不妥,再次涂掉,如此数日忙碌。
这期间元狩帝万寿节,因思念儿子,下旨让楚昭进京贺寿过,因着望海堂重修这事,楚昭也没带双林,只带了因喜、英顺上京,更合了双林的心,乐得不必再进京。
等到楚昭从京里回来,已入了十一月,辽东已下了大雪,冰冻三尺。
双林带着人在闾山上,看着冰天雪地之下,民伕们在事先用水浇出来的冰道上,利用每一里地就事先架好的滑轮拉着板车,运载着沉重的石材、木材往上推送。
洛文镜穿着一件白色大毛道氅,哈着气站在双林身旁看了一会笑道:“小公公真是足智多谋,这冰道运输一事,虽时常有人利用冰河面运送木材,却从来没人想过能在山道上浇设冰道,利用滑轮来运输石材,加上木材又可就着闾山就地取材,明年开春冰雪融化,这望海堂想来还真能建起来了。”
双林凉凉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人害的自己足足辛苦了这几个月,他着实有些不想理他,只是淡淡道:“先生谬赞了,这些都是殿下所定,小的只是监制罢了。”
洛文镜呵呵一笑,他是亲眼看着双林这些日子日日亲身上山监查工程,手把手指点民伕如何在没下雪冻土之前在山道上打下一个个楔子做成一组一组的滑轮从山底直通山顶,他之前还不明所以,只觉得这滑轮虽然能节省人力,却每次运送的东西太少,绳索无力,磨损后定然又要重新换绳,其效太低,不过他也只是冷眼旁观着。
结果雪一下,滴水成冰。他又看着这小公公带着民伕一站一站的设了大锅,就地取雪烧融后,淋成冰道,一里一里的铺成了一条从山底到山顶的光滑宽广的冰道,在滑轮的帮助下,那另外设了轮子的板车,加上民伕推动,居然当真将事先采办好的石材、砖瓦等物,一车一车的运上了绝顶之上,再加上辽东一带本就有冬季伐木的习惯,就在绝顶附近就地伐木,材料几乎全都运到位,只待开春冻土融化,便能施工重修望海堂。
这高崖绝顶重建望海堂,其难点本就在于运送材料,如今眼看他多年心愿得以实施,心情之激动可想而知,几乎也日日出来看这工程进展,更是死皮赖脸蹭着双林一同视察工程,吃行歇息。双林无奈得很,这冰道运物一事,他也是从乾隆借冰道运送玉石的传说里得来的灵感,辽东苦寒,冬日几乎无法开工,但是却可借着这滴水成冰来动脑筋,但是冰道传送只方便平地或者下坡,上山却还需更多更稳妥的力量,人力肯定不方便,他想到了滑轮,找了工匠先试验了许久,反复研究,才确定了总体的方案下来。
为着不劳民伤财,被中间的官吏们克扣民伕的工钱和口粮,双林每日与民伕们同吃在工地,地方官员们怕他这位传说中王爷的贴身宠宦,自然绝不敢克扣,甚至还自掏腰包买了食物时不时带上来孝敬双林。
民伕们也都各自满意,虽然大冷天的要出工谁都不想动,开始一听说是要搬东西上闾山,愿意出工的不多,后来一看借着滑轮冰道,这活计轻松多了,还开了三倍的工钱,每日结算,包两顿饱饭,干活完吃了饭,扎扎实实发到手才收工,又兼每人发一套粗棉衣粗棉靴。一传十十传百,来应征的人越来越多,王府还分工起来,身体健壮无病的去做那推冰车出力气的活计,身体孱弱些的就只做送饭上山、烧水补铺冰道的活计,若是识字识数的,还能更轻省些,能做个组长,每日计算工时,发放钱粮,唱名点卯。
之前也有个人当了组长,听说是县太爷的小舅子,私下克扣民伕的工钱,这本也是常事,大家敢怒不敢言,偏偏有个人家里等钱救命,和那小舅子顶了两句嘴,钱都被扣光了,当时就直接跳了崖,登时就惊动了日日都来工地的王府白脸小公公。那白脸的小公公虽然话少,但看着年纪小,斯文软和,没想到居然如此狠,直接命人将那克扣工钱的小舅子剥光了衣服吊在了山门工地的棚上,辽东的天滴水成冰,不过一个时辰那人就冻成冰棒了,那冰棒尸体直接就挂在那里数日,上工的人路过,但有新人问起,便有人说一番这尸体的来由,从那日起再也无一人敢克扣民伕工钱。那县太爷一声不敢出,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之后工程进度陡然快了起来,不多时大部分的建筑材料都已运送上了闾山顶,只待开春。
工程基本告一段落,双林也算得上是松了一口气,想着可算能和楚昭交差了。洛文镜却还在一旁笑着和他扯七扯八:“小公公今年有十六了没?我看着大概只有十四五岁?”
双林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扯淡,却远远看到有人披着纯黑貂毛大氅,戴着暖帽,带着一行人坐在那冰车上被一群护卫推了上来,看那服色仪仗,赫然正是王驾。
估摸着是今天要回到藩地的,但是怎么就立刻上山来了?这大冷天的,双林顾不得诧异,连忙上去迎驾,看着楚昭从车上下了来,伸手止住他不许他下跪,一边命人叫起那些陪同的官吏、民伕,笑道:“冷得很,大家莫要多礼,孤才从京里回来,听说这里热闹,来看看。”一眼却看到了洛文镜,笑道:“先生也在?”
洛文镜上前施礼,笑道:“小道这些日子天天看着这位小公公日夜奔忙,眼看着这望海堂修复有望,心中激动,王爷身边这位年纪轻轻,办事却如此稳重缜密,着实令小道钦佩。”
楚昭点头笑道:“孤奉诏进京贺寿,也才回来,这些日子并未得暇过问此事,回来听说进展很顺利,便想着亲自来看看,一路看这冰车滑轮和冰道,也十分惊异。”又笑着对双林道:“听说都是你想出来的法子,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你了,等回去孤重重有赏。”
双林低头称谢,并不多说,洛文镜看着楚昭居然丝毫不揽属下之功,而是坦然承认自己没有时间过问此事,褒奖属下也毫不吝惜,眼睛掠过一丝惊奇,笑道:“这位小公公却一直对小道说,这方法是殿下所定,这些日子这位公公日日亲自在工地,与民伕同吃同行,尽心尽力,这事情进展才如此顺利。殿下得此良才,可喜可贺。”
楚昭一怔,转头看了眼双林,笑着对洛文镜谦逊道:“得先生如此肯定,也是他的福气了,如今看来望海堂修复指日可待,小王当虚席以待先生下山了。”
洛文镜却叹道:“利用冬日农闲之时高价聘请民伕,以冰道滑轮将物运上绝顶,已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了,待民伕仁慈宽大,又难得一颗仁心,正合了那句圣贤之言: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再观其举止讷言敏行,敬事理人,我道也不知是谁调教出这孩子来,如此已十分难得,孰料惩治那贪婪小人,却又杀伐决断,杀鸡骇猴,手段老辣,毫不手软,在殿下面前毫不居功,谦逊谨慎,待殿下难得忠心,殿下身旁有此人,何必舍近求远?”
楚昭听到洛文镜这褒奖溢美之言,大大意外,心中却涌起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之感,转头看双林不过是一身青灰银鼠皮子锦袍,戴着着灰鼠帽子,这些日子想是辛苦太多,整个人瘦了不少,寒风中看着颇觉可怜,解下身上大氅披在他身上,笑道:“先生真是过奖了,他少年人,先生切莫夸奖太过,倒折煞了他。”
第77章 不欢
他们在山上盘桓并不久,看着天色已晚,楚昭便带了人下山,如今有冰道冰车,下山倒也颇快,下山后上了马车,双林又被楚昭塞了个暖炉到手里,笑道:“那洛文镜便是京里也有人推崇他得很,如今这般夸奖你,看来孤是不是要待你更好些才行?”
双林低了头握住那暖炉不出声,楚昭仍是笑着揶揄他:“讷于言而敏于行?这句话还真是说得对,每次到孤面前就不爱开口说话。”
双林看楚昭心情甚好,心里想着大概楚昭这次进京挺顺利的,便转移话题道:“殿下怎么就回来了?还以为陛下要留您过完年呢。”
提到京里楚昭脸色淡了些:“留那么久做什么,京里还是那样乱糟糟的恶心人。太后给福王议了一门极好的亲事,议的徐阁老家的嫡幼女,明年及笄,结果不知哪里跑出来个妓子说有了福王的孕,闹得满城风雨,徐阁老爱女心切,亲自进了宫跪求父皇,这亲事也就罢了。太后气得很,万寿节称病没出,不知怎的听说这事有楚昀的首尾,又迁怒了大皇子妃,叫大皇子妃在宫里伺候着,数日都不许她回皇子府,后来不知怎的大皇子妃在宫里跌了次跤,下红不止,莫名其妙没了个孩儿,洛贵妃知道了哪里依,不知怎的又和惠皇后闹了一场,官司听说都打到父皇跟前,太后闹出这事,又开始称病不出,日日念佛了。我看父皇这寿过得糟心得很,他也没留我,只教我在京里时,和从前的太傅老师们也走走。”
双林本不想笑,结果听楚昭说完那宫里的糟心事,不知怎的就有些忍不住脸上带了幌子出来,想起当初福王和瑞王那档子事,也不知道这一串宫斗大戏其中,瑞王担任了什么角色。
楚昭转头看他脸,忍俊不禁道:“想笑就笑了,你这什么表情,这又不是宫里,你还怕我治你罪么?连杀人都敢了,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孤一回京就有人告到我跟前,我还不信你这性子能做出来这事儿,方才山下看到那吊着的冰棍子,才信了一半。”
说到此事,双林敛了笑容,这事其实他心里一直有刺,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且查有实据此人积案累累,罪无可恕,杀了一点都不冤枉,却是被他为了杀一儆百亲口吩咐给虐杀了的。只是当时情势不太好,虽然看着进展顺利,各地方官明面奉承,却在实际各关节中都安插了人手,这些狡胥猾吏都是一班积棍,狐假虎威,虚张声势,无般不要,任意施为,他虽名义上是王府内官,年纪轻,加上楚昭一贯一个仁厚宽慈的名声在外,面上奉承,实际要推进却不知要耗费他多少口舌,走多少人,但要点什么,都要找好几个人,面上和其非常,事却总落不到实处,民伕这边开支的钱,全是他胼手砥足挣来的,由得这些人从中盘剥都还是轻的,他不怕花钱,他就怕再这般阳奉阴违的拖下去,每拖一日便要开支出去许多工钱,钱用光了,养肥了硕鼠,事情还是做不成。
于是他雷霆手段,杀一儆百,直接施了辣手,仗着王府内官的身份在,王爷不在,谁也不敢动他,却各方蛰伏,全都老老实实办起事来,毕竟仁厚的王爷远在京城,这之前他要杀几个小吏小人还是很轻松的。只是这手段到底大大违背了他的底线,这些日子他苦行僧一样的忙着,其实多少也是心里不宁的缘故。
楚昭看他变了脸色,笑道:“这是怕了?别怕,孤知道你其实心软得很,既然下了重手,必有不得已的理由,这事情进展这么快,想是你这重手段震住了不少人了,别怕,有孤护着你呢。”
说着已到了王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