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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劫了。鉴于问话的人是警察他还是老实了点,简略大概的回答说只是随便跑跑步,没被抢。
开车的那个家伙就问他,你不是随便找条路就往前跑吧?
他都懒得开口,只是点点头,心里不由自主的想着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么聒噪的家伙。
结果那两个警察一起喔了一声,年纪大的那个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感慨般的说道:when you don’t know where to go,then you can go anywhere。 (当你不知该去向何处时,那么遍地都是路了。)
他翻了翻白眼,目光落在车窗外面,但是突然之间他转过身来,看着那个中年警察有些发呆般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那个白人警察耸耸肩膀,冲他点点下巴,笑眯眯的说道:if you don’t know which way to go,you can take any one。
他觉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却又一片空白,胸口沉默跳动着的那部分被熟悉的麻痹感淹没了,他缩起肩膀,抱着膝盖看着窗外,右边的身体贴着冰凉的车窗,很久之后他终于闭上了发涩的双眼沉沉的睡去。
他回去的时候Johnny还在打游戏,血腥的武士杀人游戏,看到他就很夸张的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叫他过来看那个主角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由得嘟囔着白痴,说出口之后他却突然呆了一下。
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样,他说完之后才猛然间发现自己说的是日文。
他沉默了一下开始换衣服,把之前的衣服扔到篮子里之后他拎起篮球手揣在兜里就想往外走的时候发现钱包还在兜里面,掏出来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将它打开,结果Johnny已经凑了过来,看了一眼之后哈哈大笑说这个小孩是谁啊!
他狠狠的瞪了Johnny一眼之后刚要把钱包合起来却被Johnny抢了过去,那家伙抓着钱包冲着那张照片左看右看然后瞄了他一眼嘿嘿的笑着说没想到你小子够自恋嘛?把自己的照片摆在钱包里啊!
他立刻伸手去抢,但还是晚了一步,那家伙居然已经把照片抽了出来,流川的心脏突然缩紧了。
Johnny拿着那张照片看了半天然后迷惑的转过头来看着他:你旁边这男孩是谁啊?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好像打鼓一样咚咚的跳动着,血好像都涌到了脑袋里,他木木的看着Johnny说不出一个字来。
但是Johnny只是摇了摇那张照片,啧啧的说是兄弟吧?你们长得很像嘛!
他怔了一下,然后愤怒的把手里的球向Johnny砸了过去,Johnny闪过以后立刻冲他大声叫道:喂!你疯了!?
他闭紧了嘴巴走了过去把那张照片和钱包一并抢了过来,小心的把那张照片插了进去,皮子的地方正好遮住了那个人。
喂,Johnny的声音软了下来,你朋友?
他背对着Johnny,把钱包合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不,我们是兄弟。
Johnny又不知好歹的把脸凑了过来,哎呀,有意思,他也打篮球吗?
他捏紧了拳头,过了一阵儿之后他说,对。
以前打过。他补充道。
Johnny说以前没见过你家里人的照片嘛?来来来我也给你看看我的。
他翻了翻眼睛拿脚踹Johnny。
“不过照片上你很小嘛?” Johnny还是不肯闭嘴,“你那时侯几岁啊?”
几岁?
那时候他已经国中三年级了。
这是他从家族聚会的照片上剪下来的。大概是唯一一张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照片了。
他把抽屉打开,把钱包丢了进去,然后锁了起来。
“喂!” Johnny似乎不太高兴了,自言自语般的摇着头对着暂停的游戏画面嘟囔道:“奇怪的家伙!”
他刚要离开Johnny却又突然转过身来,“差点儿忘记了!电话里有你一堆留言!”
他按了一下免提,一共有十四个。
第一个是彩子,一开始就对他说新年要加油,生日要记得许愿。然后对他罗嗦了一堆要注意的事项,他安静的站在那里听着,一直到听完。
第二个是礼子,他从开始就按快进,一直到听完也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
第三个是母亲,要他记得新年撒盐,要他记得吃面,然后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要太辛苦了。他听完之后垂下了头。
第四个是三伯母,他听到她的声音时手心里微微的出了一层汗,但是听到最后也没有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他伸出手来按了一遍重放,就算是在伯母的声音后面也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他心里有种空空的感觉。
剩下的几乎全部是长辈的电话,一个个按着快进然后删除,流川一直翻到最后,一直按删除按到最后。
这是他在美国的第一个新年。
第二天他的照片被许多报纸用大张醒目的登了出来,原来那天半夜他从警车里走出去的时候恰好被一个多事的路人拿相机拍了下去,然后一稿多投,还小赚了一笔。
Johnny听完事情的经过后笑得前仰后合,抱着肚子擦着眼泪说:“你真是个怪物,半夜沿着公路一直往前跑?‘嗨!我是大拇指姐姐!亲爱的警官!请载我一程!’”
被他踹了一脚之后就安分了,Johnny耸着肩膀说你这家伙真有意思。
“暴力!嗜睡!寡言!” Johnny数着手指在他眼前晃,“篮球狂人!训练狂人!你是怪物!”
他看着Johnny,眯起了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你,又臭又吵又丑,罚球不中,逢规必犯,简直废物。”
Johnny刚好拿起可乐喝,结果一口没咽下去全部喷到了自己的手提电脑上。
心痛的Johnny立刻扑了上去抓起队服就往上蹭,一边擦一边扭过头来表情怪异的问他:喂!我真的又臭又丑吗?
他皱皱鼻子,“少吃芝士!少笑!”
“你笑起来很白痴!”他想了想又好心的补充道。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芝士都有奇怪味道的。
但是后来Johnny特地开车出去买了好几公斤的“特别的”芝士回来,说要好好培养一下他的口味,结果整个训练基地的人全部都蜂拥而至,一部分是食指大动想一饱口福,还有一部分是想谋杀Johnny。
※ ※ ※ ※ ※ ※
那是第一个冬天,异常的寒冷。但是新年过后就不冷了,就算仍旧飘着雪花也可以套两个外套就走出去,流川开始在公路上长跑了。
白天看到的那条路,先是一条坡度很大而且极长的街道,纯白色岩石般的二层楼房风格整齐划一的一直延伸着,小汽车好象甲虫一样舒服的躺在太阳下面,再然后才是沿海公路,大约有几百公里,跑步的时候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黄昏的时候太阳仍旧徘徊在地平线之上时海面上仿佛沉淀着燃烧的火焰和金红色的柔和光辉,有时候他会站在那里发呆,脑袋里一片的空白,什么也没有。
Johnny有一次和他一起去,骑着山地车背着矿泉水,跟在流川的身后好象长跑教练一样,嘴巴里不停的罗嗦着。有的时候会停下来单腿支着车子,从包里掏出他无时无刻不带在身上的相机,装模作样的拍点什么。
流川认得那是35mm的直视取景器相机。
那天的Johnny一路拍了许多的照片,跑下来之后对他赞不绝口,“你现在体力比刚来的时候大有长进嘛!”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两个四肢伸展大大的躺在海边坚硬的岩滩上,Johnny的山地车歪倒在一边,好象醉鬼一样。
Johnny把相机很宝贝的摆在胸口上,仰面朝天,发现流川在看之后他很兴奋的一骨碌爬了起来, “Amanda很漂亮吧。”Johnny献宝似的小心递给他,“她是我的公主!”
他不知道这种东西用英语怎么说,只好指着它对Johnny说:我要买一架。
Johnny撇撇嘴,说你这种门外汉要这种相机干吗?
他的目光落在那相机的镜头上,本来不想多说的,可还是回答了。
“我要送人。”
那是藤真很想要买的东西。在他的记忆里藤真似乎很少对这种物质的东西如此执着,他只知道藤真似乎很喜欢摄影,因为他曾经看到他的书房里有很多这种类的杂志和书籍。
对这种的尤其印象深刻是因为藤真印了一张这种相机的相片贴在压板上,他每次去都看得到。他也曾去专门的摄影器材店问过价钱,但是那时候他自己的零用钱和那标签上的价格相差的实在是太远。
Johnny很爽快的说要买的时候可以叫上他。他抬起了头,半天才说出,谢谢。
Johnny耸耸肩,说你真是个怪胎。
那天的回程他骑着Johnny的山地车,跟在乐呵呵的跑步的Johnny后面,面无表情,像个马拉松教练似的。
结果他恼火的发现自己的体力还是比不上Johnny。
照片洗了出来之后Johnny得意的拿给他看,整整一摞,每一张都有不一样的光和影,他从来不知道那条几公里处和几十公里处没什么差别的公路能被Johnny照出这么多的东西来。
有一张用的是广角镜头加变焦,他的左脚已经抬起,右脚才刚要落地,地面上仿佛覆盖着闪着粼光灰蓝色的海面,远处耀眼的光芒和云层模糊在了一起,他的身体仿佛剪影,从轮廓处渗过金色的光。
Johnny拿出协议书要他同意把这张照片的所有权交给自己,他无所谓的签了字。后来才知道这奸诈的家伙将这张照片投到了BLACK STAR,卖了整整六百美圆。
当时他留下了另外一张。
和他们一样在公路上跑步的白人青年,还有半人高精力充沛的德牧,不小心松开了链子,尽情奔跑的那瞬间。
半透明似乎水彩画一样的天空,还有灰蓝色坚硬的路面,那张照片上的沿海公路让他想起了日本,当他骑着山地车塞着耳机好象飞翔一样从那带有坡度的公路上冲下来的时候,那清爽的晨风都带着山樱的味道。
那条公路通往藤真的家。
※ ※ ※ ※ ※ ※
那年夏天的时候,他第一次上场,十五分钟,最后十五分钟,位置是小前锋,对方犯规两次,罚球全中,断球五次,三分球四个。
最后的一刻,时间凝固在他出手的瞬间,Jim激动的从教练席那里冲了出来给他鼓掌。
他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冰封时期。
那天比赛结束,他徒步跑去了当地的邮局,从背包里取出那张特意夹在书里的照片,写好地址贴好邮票后想要扔进去的时候,又把手收了回来。
握着笔却不知道写些什么,他抚摩着相片的表面,笔尖艰难的落了下去,能够写出的只有简单的一句。
I’M HERE。
那是他在那里的第一年。
他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
把那张卡片递过窗口之后他双手插在兜里往回走去。那条长长的路上,有灰蓝色的海鸟在他头顶的天空盘旋,他的影子在他的身后被拉得很长,那么的孤单。
他一个人慢慢的沿着那条空旷的公路走了回去,直到夕阳的灰烬撒满整个世界。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