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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都是花,天花板上、墙壁上、地面上,密密麻麻,肆意伸展出来的藤蔓上开满了妖娆娇美的花朵,在那些洁白如雪的花瓣上方笼罩着一层闪烁不定的紫光,映得礼堂里五彩斑斓、光怪陆离。
“有人吗?”我不冷不热地问。
“你来了?”有个优雅的声音从舞台的顶上传下来。
我闻声抬头,就看见空落落的舞台(幕布已经全变成小碎片,堆在礼堂的地面上了)天花板上,一朵出奇大的***盛开着,垂下来的粗粗的藤蔓上挂着一个女人。
一丝不乱的云髻高高盘起,上身是金银丝绣的袒领短襦,下面是曳地的石榴长裙,甚至脸上还上了淡淡的妆。
只是,一半娇媚优雅,一半木然呆滞的表情,让那张本来熟悉的面孔变得诡异而可怕。
“我该怎么称呼你?”我撇撇嘴,“赵敏敏?真娘?还是……花妖呢?”
赵敏敏,哦不,应该说是神经短路的花妖女士(性别估计不会错),半面脸上笑不可抑:“你到现在还确定不了我的身份吗?”
“是啊!我很笨的,就等你自己来揭秘啊!”我毫不动气。
“我当然不是赵敏敏。”她徐徐落下,身姿优雅,“不过,也不能算是真娘,甚至,也不纯粹是你口中的所谓……花妖!”
她眼波如水,带着神秘之色。
切!那你是什么?混合物种?人妖?我微微冷笑。
“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杀你吗?”她突然转换话题问。
“为什么?”
“因为……如果没有你,我的元神还一直被封在这套衣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她轻轻拉了拉石榴裙,“当年有个挺厉害的老道士,用五雷天心大法毁了我原来的真身,几乎把我的元神都打散了,最后还将我封印在衣裙里了!”
真可惜!
“那他为什么不干脆斩草除根呢?”我感觉到有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了我,更加定心,便索性问个明白。
“你以为他不想吗?”她笑得很得意,“呵呵!他要斩草除根,就得连真娘也一起魂飞魄散!”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不是真娘吗?”我微微讶异。
正文 第三卷 女院怪谈 第三卷 女院怪谈 第九十三章 香魂(二十二上)
第三卷 女院怪谈 第九十三章 香魂(二十二上)
“你要见真娘?”她露齿一笑,白牙映着紫光,很是迷离。
“我能见得到她?她不是早就死了吗?”我顺势问道。
真娘都死了千年了,就算要见,也是见她的魂吧!我暗自推想。
“真娘墓,虎丘道。不识真娘镜中面,唯见真娘墙头草。霜摧桃李风折莲,真娘死时犹少年。脂肤荑手不牢固,世间尤物难留连。难留连,易销歇,塞北花,江南雪。”清晰的吟唱声中她的表情开始变幻不定,一会儿娇媚,一会儿忧愁,一会儿欣喜若狂,一会儿又哀恸欲绝。
搞什么?难道她把自己当成了真娘?
“不识真娘镜中面,唯见真娘墙头草。”她重复着这一句诗句,缓缓地抬起头,环顾着四周,眼神空濛,仿佛穿透了这些钢筋水泥,停留在最初的雕梁画栋和笙歌夜宴里了。
这种痛恨之中掺着些许缅怀的无奈,这过尽千帆后蓦然回首的深沉,充满了沧桑的感觉。特别当她的视线移至后台时,她的眼中更是露出凄凉之极的痛苦神色来,久久没再移开。
“咳咳,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在扮真娘吗?可不可以结束你的模仿秀了?”我见她似乎沉浸在某种臆想里不可自拔了,连忙轻咳两声提醒道。
“那里原来是我的房间。”她不理会我的提醒,径自走向后台。
地上的那些***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她走到了准备室门前。
“我本是官宦之女,可是命运不济,遭逢了安史之乱。一家人从京都逃难南下,竟然在离乱中失散。小小年纪的我被人拐卖到了山塘街上的‘乐云楼’,成了歌ji。”她娓娓而述,“有个叫王荫祥的富家子弟,愿出三千两银子为我赎身,娶我回家。但我幼时早有婚配,信物犹在,又怎能另嫁他人?”
唉!这不是真娘的身世吗?想不到妖怪也会被“鬼上身”!
“那天,我刚刚接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的那个未婚夫婿就在江浙一带,并且一直在查找我的下落。可是同时,王荫祥却因为再三求婚不成,施压于鸨母,一定要留宿在我处。”她的语气淡淡的,不过入耳却冰冷刺骨,“我自然宁死不从!……就这样,半夜里,我在自己的房中投缳自尽了!”
看来是与传说没有多少出入,一个誓等结发,一个错用真情,真娘和王荫祥之间并不存在默契!我暗暗感叹。
她霍地转过头,望着我不住冷笑:“真情?哼!何来真情?难道肯出三千两银子留宿就算是有真情了吗?”
“呃,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见她眼冒寒光,神情可怕之极,生怕她短路的神经又发作,把我当作了王荫祥来砍,那可倒霉了,赶忙澄清,“我是感叹世事不能尽如人意而已!”
“隔靴搔痒,空泛之谈!”她恨恨地说,“像你如此幼稚无知的娇女,又怎么可能体会得出其中的悲惨!”
幼稚无知的娇女?我苦笑。
“那么,你又是怎么会留在……这套衣裙里的呢?”我想弄清楚她和真娘的关系。
“我紧紧握着那信物,就算是死,我也要陪着自己的夫婿……生虽无法相守,,魂魄却可去追寻那个心心念念想着的人!不过后来我感觉好像……有团白光撞了上来……”她的神情迷惘困惑,似乎在对我说,又似乎在自语,“天上雷电交加,有一道道金光从天而降……我的全身再没有一丁点痛楚的感觉,甚至连一丝一毫的重量……也没有了!我就像一片羽毛一般飘了起来……想必是魂魄出窍了……可怎么会到了衣裙里去呢?”
她的语声渐低,语句断断续续的,就如同在梦呓。
我却还是明白了。
真娘自尽之际,正是花妖被那位道长毁去真身之时,花妖的元神在逃窜的时候,“恰巧”一头撞进了真娘刚刚逸出的魂魄里,与这缕香魂混为了一体!
这才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位道长没能除恶务尽,只是把她们封印在了衣裙里,而埋下了今天这个祸根!
大概是因为曾遭五雷轰顶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这一人一妖的魂魄终究不能完全融合,所以“她”的容貌、思维、举止都变得十分不正常,成了个神经短路的妖怪!
“一自香魂拈不得,只应江上独婵娟。”叹息似的语声幽幽响起。
空气里起了一阵水样的波动,有个俊美的身影慢慢显露在我们面前。
“愁态自随风烛灭,爱心难逐雨花矜。”云腾蛟看似不经意地吟着李绅题于真娘墓的诗句,两眼却犀利地盯着她,“难道你不曾想与你的夫婿再续前缘?”
“再续前缘?”她的声音飘飘忽忽的,神情依然有些茫然,似乎仍在体味刚刚诗句中的含意。
“不错。”他的语调轻柔和缓,充满了魅惑的气息,“你们不是相约白首的吗?只要找到他当年给你的信物,你们就可重续前缘了!”
“信物……信物?”她失神地呢喃着,视线毫无焦点地在礼堂四面搜寻着,好像这样就能找到云腾蛟口中的东西一样。
我冷眼旁观,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花妖的元神里混杂着真娘的魂魄,所以记忆可能受到干扰,显得神经短路,可不应该影响它的力量,怎么会变得如此……听话?
“那东西在哪?”另一个妖魅无比却性情暴戾的美男显出了身形,极为不耐烦地说,“少在这装腔作势了!”
也不知道他是在讽刺花妖呢,还是在说云腾蛟?
“竟被你识穿了,真无趣!”她的嘴角一扬,那些茫然和迷惑一扫而光,恢复了原来那一半娇媚优雅,一半木然呆滞的表情。
“倘使想有趣,那也不难。”云腾蛟丝毫没有难堪的神色,反而饶有趣味地说,“我们可以继续玩下去。”
“玩什么?”她微微有点意外。
“猜谜。”他一笑。
“哦,你们找不到那件信物,所以想引我入榖,是不是?”她一猜就准,显然很清醒。
“不敢吗?那可就真的无趣了!”云腾蛟的笑容一敛,眼中水光潋滟,泛起了冷冽的光芒。
“有什么不敢?不过,我很想知道,你们怎么肯定东西在我这里?是因为你们已经知道它就是长生玦了吗?”她并无惧色。
正文 第三卷 女院怪谈 第三卷 女院怪谈 第九十四章 香魂(二十二下)
第三卷 女院怪谈 第九十四章 香魂(二十二下)
“长生玦是什么?”我实在忍不住插嘴问道。
“一块玉玦。”饕餮斜了我一眼。
真是惜字如金!我暗自叹息。
谁不知道那是一块玉玦?问题是,它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值得你们这些异类费尽心机地你争我夺?
“小姑娘,有的时候,争夺并不是结果,而只是个过程。”仿佛是洞悉了我的心思,那花妖居然意味深长地瞟着我说,“这可不关乎值得与否!其实,你们人类才是最擅长争夺的!从衣物美食、房屋田地到金银珠宝、娇妻美妾,金钱、美色、权力,哪一样不是欲壑难填?哪一样不是争得你死我活?”
她顶着赵敏敏的嫩脸,却是一副老前辈教训后生的口气,让人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她的话不无道理,我一时竟无言以对。
“哼,倘若不计结果,争夺有何意义?”饕餮突然在一旁冷笑,“全是蠢话!也只有像她那样的蠢女人才会被你唬住!”
我撇了撇嘴。
幸好,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毒舌,不然又气个半死。
“成王败寇的道理,无论对谁都是适用的。”云腾蛟的语气也变得冰冷,“交出长生玦,不然,便是形神俱灭!”
“咳咳,有本事尽管来取!”她诡笑两声,几根粗壮的藤蔓突然从顶上垂下来,一下子把她卷了上去。
整个礼堂里的***都在瞬间长大了N倍,并且疯狂地朝我们涌来。
我连忙召唤裂魂珠护住自己的全身,尽可能的避开这些怪花的锋锐势力,缩在一边静观战局。
小龙套就是小龙套,坐山观虎斗才是明智的选择!
云腾蛟现出了龙形。
巨大的龙身在礼堂里一摆,顿时就将那些花碾个粉碎。
但是,这些花显然并没有畏惧这种感觉,粉碎了一大批,又有一大批迅速地长出来、涌上来。
饕餮负手站在一旁,不见任何动作。只是那些接近他的花,却无一例外地枯萎,变成灰烬。
礼堂顶上的藤蔓里,她好整以暇地探出头来,露出了古怪的笑脸。
似乎很喜欢混乱一片的情景,却又似乎在迫切期待着结束这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她南辕北辙的矛盾情绪来。
两个人,哦,不,应该是一人一妖,毕竟不是心意契合的。
“蠢女人,还杵在那干什么?”饕餮的怒吼在心底响起,“还不赶快滚回你的宿舍?想找死啊?”
“要长生玦的是你们,又不是我,我怕什么?”我嘀咕道,“再说,她要对付的也是你们,也不是我,我那么自作多情地急着逃命干什么?”
我的语气里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裂魂珠的幽光闪了闪,好像在偷笑。
下一秒种,有只气急败坏的手,倏地穿过了裂魂珠的光幕,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
“说风凉话很过瘾?”某毒舌男化身成了喷火男,“要不是……早把你这不识好歹、碍手碍脚的蠢女人宰成十七八块炖汤喝了!”
“你……”我气得跳了起来,开口欲大骂,却感到呼吸困难,这才想起我的脖子又在别人的掌握之中了。
“咳,拜托,这是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那里打情骂俏!”空中的云腾蛟突然说话了,“老大你这么闲,要不,换你来解决它!”
他虽然口口声声称饕餮为“老大“,但语气全不像往日那样淡定,竟透着十分的恼怒和古怪。
饕餮一怔,松开了手。
“呸!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趁机解救出自己的脖子,然后狠狠白了云腾蛟一眼。
切!严重乱视,谁和谁打情骂俏?再说,就算要打情骂俏,也得选个正常的人类吧?饕餮,说不定哪天,我一个不小心就真被他宰成十七八块了呢!我气哼哼地想。
“呵呵!想不到……想不到!”藤蔓里的笑声得意而疯狂,“原来,我误打误撞竟然是……找对了人!”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抬头望向她。
藤蔓上洒下无数***的花瓣,扬起的花粉,细细密密,厚厚实实的,就像一场雨——香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