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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欢刚过去,赵公子和那妇人便不约而同停下来,看着他。语欢将扇子柄一握,微笑道:“这位姑娘,请问有什么事需要在下帮衬的么。”
今日的赵公子落魄,不代表赵氏就不爱风流才子。语欢这么一笑,还称她为姑娘,赵氏便觉得自己的第三春到了,连忙拢了拢头发,以往的风情倏地回来,确是十分的美丽:“没有什么,奴家的死相老惹奴家生气,真是牢什古子,烦死奴家了。”
赵公子似乎早已习惯,只站在一旁,憋屈着瞧地。
语欢拱手道:“我瞧姑娘生得貌美如花,禁不住过来看看。不过,只是单纯的欣赏,万不敢亵渎。赵公子好福气,娶到这等美娇娘。”
人在落魄时,见到别人身上有自己影子,反应通常分三种:头一种,习惯整肃衣衫,与之相较,骨子里的清高气质万万少不得;第二种,习惯做出相反的行为,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第三种,则是完全无视之,继续做自己的事。
这三种人里,最后一种人最少。但语欢认得的人中便有一个,即是鸣见。而这赵公子,却是第二种。所以,在言之说出六个字的时候,语欢以为自己耳背。迫使自己镇静,总算把思绪理清。那六个字很清楚,几乎是一字一字吐出来的。
前三字是:格老子。
后三字是:他娘的。
堕落,这就是堕落!
好在那妇人有了点动静,不然语欢定会维持不住形象,掉了下巴。赵氏一把拧上言之的耳朵,声音放得倍儿大:“天打雷轰你这业人!给我滚回屋子里去!”
语欢险些伸手去捂耳朵,好在忍住,只撇了撇嘴角:“姑娘,我想请这位公子出去小饮一杯,不知可否允诺?”赵言之道:“格老子,老子不去。”妇人一愣,拍拍赵言之的脑袋,蓬蓬的响:“滚去!”于是赵言之不得不去。
语欢奸计得逞,找了一家小馆子,与之并坐,一双积年招花惹草,惯觑风情的贼眼,不离言之身上,回头七八回,摇着扇儿好心安慰。赵言之早被媳妇调教成粗神经,不看美人不念书,察言观色也快忘了,哪懂得语欢的眉目传情。语欢不泄气,编了个故事骗他,说自己也曾落魄,如何如何站起来,如何如何比以往还风光,听得言之一愣又一愣。
言之信了,在馆子里猛地一拍桌子,吼道:“兄弟,你说得没错!格老子我就是给那丑婆子给逼得像个娘儿们,怎说我也是一个男子汉,不顶天立地,无颜以为人!”
语欢见他一会文绉绉,一会土老帽,忍了良久才憋住笑意,拍拍他的肩,无限同情:“对,这才是好男儿。回不了家无所谓,去我那儿住,保证你过得比以前还自在。”
言之忽然眉头一皱,疑问来了:“我与你素昧平生……”语欢摆摆手,一杯酒递在言之面前,豁然道:“愿君把酒休惆怅,四海由来皆兄弟。我只问你,信我不信?”
言之看着语欢的眼神很是杠荡,语欢回望的神情却比金石还坚。瞧那俩瞳孔闪得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言之忽然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遂碧血丹心接过杯酒,一饮而尽。
语欢微微一笑,自饮一杯,复递之。言之不擅酒,却不想说出杀风景。心下想着,待恩人,不吐珠以回报,便是黑头虫一只。于是一杯又一杯,一杯再一杯,四五杯下去,只迷迷糊糊地倒在语欢肩头,浑浑沌沌道:“我,我得回去了,不然,不然丑婆子要骂,骂我……”
语欢道:“你不是要跟我走么,还想她做甚么。”言之道:“那倒,倒也是,可,可是我还是会,会想她。”语欢道:“今儿也住在客栈,明儿你再决定要不要走,可好?”言之道:“唔,也好。”
语欢将他的双臂搭在肩头,扇子一收,冲小二打了个响指。小二过来,语欢放了一个肥银锭子在他手中:“上房,现在。”小二收了钱,激动得吱溜一下跳上楼。
掌柜的早回家洗洗睡了,客栈里空荡荡的,唯剩此二人,可以说是宁静,也可以说是色情。语欢嘴角露出一个阴险的笑,抬起言之的下巴,轻轻捏了捏,嘴皮子便贴了上去。言之轻哼一声,未多反抗。身边却传来了小二倒抽气的声音。
语欢不紧不慢地站起,扛麻袋似的把言之扛上楼,小二在后面一直抽气。
房门一关,灯倏地熄灭。小二站偷偷摸摸溜到房门前,贴着偷听。先是簌簌簌簌,接着是唰唰唰唰,再是嗯嗯嗯嗯,再是唔唔唔唔。小二听得脸颊发红,却猛地听到有人低哼了一声,又吼一声痛,顿了片刻,扑通扑通的声音响起,那人便一直喊着痛痛痛痛。再来,一个声音响起,温柔得水都可以给化掉:“乖,不痛不痛,来,再打开一点。”
小二的脸变成了屋脊上的红辣椒,扑通扑通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大,比他脸红的速度还要迅猛。小二抿了抿唇,用手指戳开纸窗,看着里面却是黑黢黢一片,唯雪白的帐帘在不断晃动。
终于扑通声已经到了小鸡啄米之速,却听到帐帘内,一个好听却粗鲁的声音响彻天空:“复语欢,你他娘的在做什么……啊啊啊……”
喘息声得以平静,小二踮脚往里面看。忽然床上乒乒乓乓响,响了一阵子,帘子一掀,又落下,清风拂面。好听粗鲁的声音继续吼道:“格老子,你……唔嗯……”
这一夜,小二失眠。
第五章 长安
长安居大不易,家见户说。长安的繁荣兴旺,六街三市,与大江之南的泊船瓜洲,楚舞吴歌自是大相径庭。可晨耀山庄的人一来,长安都变成了小镇,气势之磅礴,拔山举鼎,全无南方人的腼腆与秀气。语欢多年未到京师,一来激动得差点猢狲似的跳,左顾右盼,乐得歪了嘴巴,全然忘了自己前几天做的缺德事。
赵公子的事,还是甭给语欢提。那是他心头的疙瘩,是他魅力打折扣的里程碑。虽说他与复容有过肌肤之亲,却仍不能理解男子的心理。原以为自己霸王硬上弓,赵言之定会乖乖地跟他走,任他摆布。未料到言之酒醒之后,头一件事儿,便是一拳挥向他的小脸蛋。
言之自然打不过他,可是挣扎的剧烈程度,不亚于一条野牛,或是一头山猪。语欢苦口婆心劝他数日,言之所说的话中,他却只记得三句:一,格老子的。二,你他娘的。三,滚!
语欢把这事告诉了三妾,感慨道:“仙儿,筱筱,嫣儿,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喜欢强人所难的人,所以,我只有放弃他,虽然他真的很可爱。”筱莆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仙仙沉默,嫣烟看着他,半晌才讥笑道:“好一句你不喜欢强人所难。”
以语欢的话来讲,便是:这等事芝麻粒般大小,割鸡焉用牛刀?还是先逛逛京城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京师就是京师,别的城镇和这里一比,统统成了乡下田地。老爷子带着人去客栈安置行李,语欢素喜凑热闹,在这些地方一逛着,精神倍儿棒。
及至长安,便离华山不远。由于华山地远偏僻,许多参加武林大会的有名人士,都在京师投宿,因此,整个京师可谓是狮子龙灯一起舞,热闹非凡。
语欢带着三个小妾,在长安大门前游逛,方走片刻,便听见远处传来轰隆隆声。三人整齐回头,正对上了一大帮人马,看那坐骑,看那衣着,再加上一堆守卫杀出来,把百姓都赶到道旁……乖乖,不是穿黄马褂的,他名字该倒着写。
还是筱莆来得机灵,抓住语欢的手,激动得摇来摇去:“语欢哥语欢哥,你快看,那个坐在最前头的,不是太子爷吗?”嫣烟道:“是那厮没错,上次还欺负我们夫君。”
带头骑着红马的男子,确是庆寒。语欢皱眉:“本少爷真不喜欢见他,咱们走吧。”
筱莆抓着语欢的手又摇了摇:“不要不要,人家想看看他要做什么,语欢哥~~~”语欢想了想道:“好吧,你看着,我不看便是。”语毕回头,在一家小铺子前瞎逛。
仙仙扯了扯筱莆的袖子,低声道:“二妹子,别任性,官人不愿意看呢。”筱莆道:“仙儿姐姐~~让人家看看嘛,人家好难得来这里一次的嘛!”
泡泡在手上爬来爬去,嫣烟往前走了两步:“他们似乎在等人。我们老爷子来长安,都没派太子爷来接,这会子若是在接人,还真没法想是何许高人。”
语欢慢慢回过头,不大乐意道:“此话当真?这大庆的天下,还有谁人能超过我爹的功绩?就是普通皇子都别想和我爹比,除非是庆寒接他自己。莫要说笑了。”
嫣烟道:“我也不大清楚,你且看他。”
庆寒一行子人坐在马匹上,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四周的老百姓皆不敢多言,气氛略透肃杀之气,冷冰冰的,让人生生打个抖儿。语欢故作无谓地逛摊子,时不时转身瞥一眼,再看看天空,摇摇头,咂咂嘴。庆寒眼神孤傲,全无迎人之色,倒像在应战。
城内寂静得可怕,城外隐隐传来马蹄声。泡泡从嫣烟的手上,唰地滑进袖口。语欢放下手中的小玩意,回头看着城门。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人一马的黑影蹿了进来,衣衫上的轻纱在空中飞舞,发丝扬起,扰乱了长安的宁静。隧道悠长,穿越的时间仿佛过了亿万斯年。
所有人开始低声唏嘘。
语欢抬起头,看着那奔驰进来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淡蓝长衫,一双龙纹短靴。葱枝般的手指,窄瘦的足尖。长发及胸,留海碎乱,乌黑赛鸦。脸衬桃花,修眉明目,却戴了面纱。直隆隆琼瑶鼻将面纱拱起,模糊了樱色唇瓣。隔得很远,语欢却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庆寒的脸上挤出笑容,抖了抖缰绳,朝那人走去。那人亦前行几步,虽衣着朴素,远远望去,双目恍若点漆,举止高贵,让人不敢靠近。语欢却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看清了那人露出的脸。
飞扬入鬓的眉间,有一个印记,淡蓝菱纹,颇是精致。象眼儿印记。
不止是语欢,整条街的人,都在看着那人,就连语欢身旁摊子主儿老头都站起来,眯着黄眼看他。语欢喃喃道:“九皇子。”三妾都未反应过来。
雪白骏马足踏前进,走到庆寒面前,说了一句话,却不甚清楚。庆寒嗯了一声,点点头,勉强微笑。那人回之一笑,黑亮大眼弯了起来,更是风情无限,倾国倾城。
庆寒掉转马头,一路朝皇宫疾驰而去。那人亦从之而行,发如柳丝,衣如蝶翼,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语欢一股脑儿坐在摊旁椅子上,只手撑着下巴,眉头紧锁。嫣烟道:“朝中有名望的大臣,都来山庄里作过客,看这人年纪不大,又不似男宠,或许真是皇子。”
语欢点点头,未回话。筱莆哼道:“去,那是个什么人,以为自己有双大眼睛就瞧不起别人,拽什么拽!”仙仙苦笑道:“人家哪有拽了?话都没说一句,我瞧他还没太子爷拽。”
筱莆道:“哼,太子爷那是装出来的拽,可恶。这男的是骨子里拽,更可恶。还是人家的语欢哥好,看得见摸得着。是不是啊,语欢哥?”
语欢还是点头,站起来,拍拍裤子,抖抖袍子,笑道:“筱筱说得对,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语欢等人一同回去,见客栈的大名:虎啸。再看看对面的客栈,名为:龙吟。
语欢笑道:“这客栈也生得好玩,龙吟虎啸,还是正对着的。”嫣烟淡淡地说:“是,住的人也是天下两大势力。”语欢道:“那龙吟客栈中住的是何许人物?”嫣烟道:“天地教众。”
语欢原想说天地如何与晨耀比,好在住了口,转而道:“这么说,你娘和你弟弟都来了?”嫣烟道:“不,只有我弟弟来。”语欢道:“你逗我玩呢,和晨耀对仗,天地教不带教主?”
嫣烟看了看龙吟客栈里的人,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娘去了。”语毕指了指客栈里面。语欢朝里面看去,一片白茫茫,仔细一看,方知皆披麻带孝。
语欢心感惋惜,却不知如何劝慰,只轻抱住嫣烟的肩,柔声道:“嫣儿,莫难过。”嫣烟在他胸前摆了摆脑袋,便埋入了他的怀中。语欢道:“要不要进去看看你弟弟?”
嫣烟道:“再是至亲,在这等状况下相遇,又如何不是形同陌路。罢了。”
语欢回到客房,跟父母哥姐们打过招呼,便回房歇着。晚上,城里举办灯会。从客栈上往外看,金黄色的一排排灯火,蜿蜒如卧龙,贯穿长安。楼下热闹非凡,许多名门侠士也在此处会集切磋。虽复正茂交代过,不可随便出门,语欢还是耐不住性子,带上剑,从窗户跳出去。
一个人在街上走,不用顾着那几个姑娘这里喳喳喳,那里喳喳喳,自在得多,逍遥得多。走走停停,路过摊子,看一看,也当是玩乐。买了几盒进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