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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是穿着白衬衫见范晓晶的,他这几年特别喜欢穿白衬衫,显得年轻,也显得精神。乍一看上去,甚至带着点书卷气。因为最近道上有点乱,张伟去的时候带着辫子。辫子穿一件草绿色的灯心绒西服,里面是高领黑色羊毛衫,一身的草莽气质。
范晓晶在时代大厦门口等着,灰色的长摆风衣,衬的身材修长挺拔。
张伟下了车,卷着风走了过来。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嘴唇寻找着嘴唇。
“这么多人看呢。”范晓晶害羞地擦眼泪。
“怕啥,我让辫子扫平这条街。”张伟这话毫不夸张,北关村这一带,他是绝对的混世魔王,无人敢惹。
三个人到里面逛,后面远远地跟着几个人。
“程开克,张伟带着辫子进了时代商场。”飞机拿出手机打。
“辫子是个麻烦事,要不就一起撞吧。”
“我看行。”飞机挂了电话,和边上跟着他的人说:“让麻子的人开车过来吧。”
张伟陪着范晓晶买了几件秋季的衣服,范晓晶很喜欢黑白两色的衣服,这一点和张伟很像。范晓晶还坚持着给张伟、辫子一人买了身杰克琼斯的衣服,辫子挑了身黑色军装样式的,穿上就不脱了。三个人逛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累了,张伟就说到北边的一家常去的馆子吃烤串。
“去马艳艳他们家吧,他家的烤串地道。”
“行,我也想吃了。”辫子一边答应着,一边对着镜子臭美。
车开离了地下车库,朝北边开过去,后面跟过来一辆封闭式货车。这是一辆十吨卡改装货车,车身喷了白漆,上面是醒目的某某搬家公司字样。
货车跟得不远不近,等到驶出了繁华的北关村大街,货车开始加速,猛地撞向张伟开的奥迪车上。
咣当一下,奥迪车熄火了,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同时安全带把张伟抱在座位上。货车的车厢打开,送里面冲出十几个人,手持棍棒。
“张哥,你没事吧。”辫子脑袋破了,刚才他撞在了车前座后背上。
“没事,你带枪了吗?”张伟手忙脚乱地点火,轿车原地掉了个头,辫子探出了身子,对天开了一枪。
“操,是飞机。”辫子看到了货车里面坐着的人。
飞机端着五连发猎枪,对准车就打,玻璃顿时被猎枪弹打成碎片。张伟连忙把车倒着向后开。
“这个傻比疯了。”辫子说,张伟开得太快,他手上的手枪打不到那么远。
飞机带着那十几个人狂追,张伟一路上撞开了好几辆车,一直倒着开,最后终于摆脱了。
“老陈,集中所有的人,到北关村大街往北,第三个十字路口,堵一辆牌号是八七四三的白色货车,飞机这边,看来是他杀了卷毛。”张伟开着车马不停蹄开进了一所高校。这里面人多,飞机和其他人只好放弃了。
陈宇带着人赶到的时候,飞机已经不见了,陈宇来得太晚,他昨天和两个小姑娘玩了一个通宵,张伟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睡得真香。
事情被忠哥压了下去,“张伟,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上次卷毛的事情闹得太大了。”
“忠哥,你不知道,飞机想杀我。”
忠哥不再说话了,他看着这几年羽翼丰满的张伟,显然忠哥也有点无可奈何。忠哥知道,以张伟的性格,不是谁都能随意压服的。
道上气氛紧张,都在盛传张伟这次要大打出手了。
但也活该程开克倒霉,还没等张伟动手,他的手下给他惹了麻烦。这段时间城南区政府总有失地的农民过来上访,他们的责任田被规划成了工业区。但工业区是前一任领导的面子工程,他搞了个巨大的广场,其面积之大,足够容纳上万名官员在此裸奔。
广场搞完之后,那些失地农民真该裸奔了,因为每户农民只拿到了为数不多的补偿。这些农民开始上访。
前一任领导挣足了面子,屁股一抬,换到邻近的城市当领导了。而工业区项目也被新一任领导换了思路。在一片大干特干的号召下,工业区一夜之间变成了成片的开发社区。农田在强权身子下面呻吟,民意被反复强奸。
上访的农民堵住了城南区政府,领导傻眼了。要知道几十年前,新中国就是一群农民横刀立马打下来的。其实在中国,最强大的就是农民了。谁欺负了农民,也就失去了天下、民心。
那个领导不久因傻比等原因免职了,导火索就是他用暴力驱逐了上访农民。
“你找一帮混混,把区政府门口上访的刁民撵走。”领导授意下,信访办主任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朋友程开克。
陈开克大包大揽,他有意识地在结交一些政府机关混的。当天晚上,那些上访农民栖身的贫民区被一帮混混洗劫了。在作案现场,共计五名上访农民被毒打。
“什么鸡巴世道,就他妈缺陈胜吴广了。”一个农民说。
愤怒的农民冲击了当地信访办,B市的政局震动。事情被很快封锁起来,各大媒体的主管得到通知,不得对此事进行报道。但那时候互联网已经兴起,几个比较有良心的大学生在网上披露了此事。正巧省里的书记平时也喜欢上网,他那天顺手打开了那个网页,书记愤怒了,他也是出身寒门,所以比较关心百姓疾苦。
“王书记,此事被一查到底。”
“是是,请领导放心。”王书记的汗都下来了。
第二天区政府公开道歉,并且从财政收入里面拨款补偿失地农民。有拿到补偿款的白发老人跪在地上喊着:谢谢青天大老爷。
此事之后,尽管信访办主任离奇死亡,没有牵动出程开克。但B市涉黑团伙之恶劣影响,也惊动了省里的领导。这几年连续有几名干部落马,都是牵扯到了涉黑案件,省里的领导对B事的打黑高度重视。
一时间,B市谈黑色变,忠哥趁机把毒品价格抬高。
程开克和飞机隐藏了起来,现在B市的警力都调动了起来,高局长立下了军令状,一定要还B市的百姓一片蓝天。张伟本来调集了人马打算大打出手,现在只好等待机会。他今天的一切来之不易,他不想在这个风头浪尖上面落马。而且上次之后,他和忠哥之间已经出现了隔阂,他不想和忠哥闹僵了。
“辫子,这次的事情不算完,等这阵子过了,李麻子、陈开克、飞机,都得死。”张伟对辫子说。
这段时间生意不好做,张伟也主动把北关村电子市场的治安管理费下调了。这边的事情主要是扁头在管,他也是老江湖了,处事越来越稳妥,张伟很放心。
二零零二年元旦刚过,扁头带着人去给几个电子城老板送礼。这是张伟安排的,他掏钱送几个电子城老板一人一个水族箱,里面都是名贵的热带鱼。
“真漂亮,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辫子隔着玻璃问。
“日,你是真有品位。”张伟说。
大家哈哈大笑。
扁头刚走,就打过来电话。“张伟,我看到飞机了。”
“在哪儿?”
“你知道太平路有家新开的鲁菜馆子吗?他领着一帮人在哪吃饭。”
“你带人在门口等着,我让辫子赶紧过去。”
张伟想了想,给陈宇打了个电话。“找几个骨干,带着家伙,动作要快,你准备一下,没准儿这几天要到外地。”张伟知道事情一旦闹大了,辫子可能要短时间潜逃,最好不要让辫子动手,而是找几个小混混下手,辫子过去镇住飞机就行了。
辫子和扁头结果都落网了,他们运气不好,当时正有一个企业请法院的人吃饭。他们打官司胜诉了,但钱追不回来,所以想让法院强行执行。法院过去的人正好执行完任务,身上都带着枪。辫子和扁头刚进饭馆,飞机就发现了。
飞机现在随身都带着枪,他也是刚刚从外地回来,在外地抢了两票。枪也是在当地买的自制手枪,能够打五一式手枪弹。
看到辫子进来,飞机拔枪就打,双方爆发了枪战。飞机被辫子当场格杀。
听见枪声,法院的干警冲了出来,饭馆里面秩序大乱,辫子放下了枪。事后审讯的时候,干警问他当时为什么那么干脆地放下了武器。
“馆子里面都是普通老百姓,好几桌好像都是拖家带口来吃饭的。我怕死人。”
“操,你这样的罪犯还知道发善心。”
“警察同志,我也是人,也是爹妈生出的。”
辫子的话引起了警察的深思。
高局长是开会的时候接到报告的,危害一方的暴力团伙主犯辫子落网。高局长立刻在会上通报了这个消息,参会干警都很振奋。会上迅速布置了全市范围的大搜捕,很快B市被持枪武警围成了铁桶。
辫子和扁头被轮番审讯,但两人都一直顽抗,拒不交待犯罪事实。
“你最好小心一点,别让我抓着你的把柄,不然一样办你。”高局长给忠哥打了电话。
“怎么才能不办我。”
“我要抓捕张伟。”
电话那边一片沉默,良久才传来一声:好吧。
张伟和陈宇躲在卷毛生前买下的一个房子里面,这里很隐秘,而且准备了很多吃的,楼下就是一间小超市。所以可以潜伏很久。
张伟最操心的是现在辫子和扁头的事情太大了,光是辫子就涉及到多起恶性杀人、伤害案件。而扁头一直欺行霸市,在北关村民愤极大。看来这次辫子和扁头在劫难逃了。
“张哥,这次咋办?”
“先让下面的兄弟躲段时间吧,看来这个高局长是来真的了,报纸、电视天天都在说打黑。”
“咱们是黑社会团伙,哪些倒地皮,收购国企的呢?”
张伟摁灭了香烟,“陈宇,你跟我混了不少年了吧,记得一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就是这么残酷,你只能说,自己很不幸,生在这个年代,生在这个城市。”
这时电话响了,是范晓晶打过来的。“宝贝,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个号你没告诉别人吧。”
“没有。”
“嗯,不能告诉别人,警察可以通过手机找到我的位置。”
“宝贝,我特想你,听说辫子哥被抓住了。”
“没事,我回头想法子救他。”
电话那边呜呜地哭,张伟安静地听着,心里在剧烈挣扎。
“好了,先挂了吧,回头我找你。实在不行我去找忠哥帮忙,事情会过去的。”张伟挂了电话,脸上的法令纹拉得很长,眉头紧锁。他想了想,穿上外套,出门打了辆车,一直开到闹市区。
张伟是在商场门前的公用电话打给忠哥的,这里人流大,目标不明显,而且电话也很难被跟踪到他现在的住处。
“忠哥,是我。”
“张伟,你现在把事情闹大了。”
“我知道,辫子和扁头能保住命吗,花多少钱都行。”
“我试试看,晚上我找一趟王书记。”
“那好吧,明天我再打给你,忠哥,你也要小心。弟弟这次知道错了。”
“以后再说吧,先把事情摁下去,你最好找个时间过来,我想见见你。”
“没问题,全靠大哥了。”
张伟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然后连换了两辆出租车,返回到自己的住处。
“张哥,事情办得咋样。”
“不知道,忠哥答应帮忙。”
张伟权衡了一下,辫子和扁头只要办成死缓,那就还有希望。死缓弄好了可以改无期,无期可以慢慢变成有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