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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配合呀?她什么都不知道!他爸爸在她心里一直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她都想不通她爸爸怎么可能贪污呢?要那么钱干嘛呀?他唯一的亲人就是自己的女儿,他们父女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就跟普通人一样平平凡凡地生活着,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呀?!
她不懂,那段时间只觉得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该好了,一切就会回复原样,然后一纸判决书决定了父亲和她自己的命运。
林正洪,A省原副省长。其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索取、非法收受贿赂共计人民币786万元。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依法作出一审判决,以受贿罪判处林正洪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并剥夺其政治权利终身。
然后她便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舅舅把她接回家,给了她一个暂时的栖息之所。舅妈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对她倒是不差,就是言谈之间难免不会刻薄两句。也罢,很正常,过去她是林省长家不可一世的千金小姐,今朝寄人篱下,一切都是合情合理,她很认命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想到这里薄言的手脚冰凉,直到一双宽大的手掌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她才不知不觉间安定下来,转过头,看见陆东宁正站在他的面前看着她,眼里含着一丝担忧,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
她轻轻摇头,微微笑了一下,说:“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一时出神。”
鸡丝粥用文火熬成蓉状,入口即化,口味绵软清淡,倒叫薄言根本舍不得将它一口吞下。她喝粥的时候表情十分投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十足一个爱吃鬼的模样。不过她并不贪心,吃饭的时候总是一小口一小口地舀,然后慢慢地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品尝,这个样子,可见她的教养是极好的。她穿着一件很普通的宝蓝色T恤,脖子上挂着一条精致的铂金链子,坠子是一款很复古的钥匙形状,长发披散在肩头,这么寻常的打扮,灯光下竟也是极美的。他只觉得自己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咽着食物,心里也是暖暖的,温暖饱胀得几乎快要溢出来。
回到病房已经是半夜了。她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陆东宁,脑子里有一千一万个片段,每个镜头都是他。这个男人如此沉着安定,像一条闪电一样骤然劈开她的身体钻进她的心脏,她抗拒不了,也根本完全不愿意抗拒。她还不到二十岁,还没有谈过哪怕是包括暗恋的任何一场恋爱。她想要去爱他,迫切的,热烈的,几乎是打算用焚烧自己的方式去爱他。她还年轻,所以不惧怕伤害,何况就算是受伤了,那又如何呢?成长总是需要代价,青春也需要些疼痛来深化和见证。所以薄言不怕。道德或是良知,这还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只是个十九岁的女孩子,不知道其实爱情从来就不单单只是她和他的事,只要他们相爱,那么其它的一切都没有关系。天真,单纯、固执地只想要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殊不知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没有人的爱情会是无条件的,毫无道理的,哪怕是陆东宁,哪怕是以后的她自己也不例外,可是这时候她多傻呀,把那样炙热单纯的爱寄托在陆东宁身上,所以,注定了会是失望。
第十二章
薄言从医院回到学校后,同寝室的傅晶晶给她带回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上学年的奖学金已经发了下来。这对于她这样纯粹依靠奖学金和打工度日的穷学生来说,无疑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薄言因为前两天住院,奖学金便由傅晶晶代领。从傅晶晶手里接过那叠钱的时候她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口袋里的钱早已经所剩无几了。
说到钱,她又突然间想到自己那天晚上办理入院手续的时候,似乎还是顾大公子付的押金。虽说这数目对人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怎么说都是个人情,她想无论如何都是要还的。
就连蓝天她都说了,她生病那晚上真亏了人家顾俢捷,那么大热的天,三更半夜从西城那儿赶过来,一路狂飙至此,不说声谢谢那真有点儿说不过去。
薄言记在了心上。第二天打电话给顾俢捷,电话那头说是对方暂时不在服务区。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总找不到他,她也慢慢淡忘了这件事情。想着到底是少爷脾气,一句话说得不合心思就翻脸不认人,自己这么上赶着地找他道谢,倒好像巴结着他似的。于是暗暗生了一回气。
至于坏消息,那就是清华不日将与北大举行一场网球对抗赛,赛事由两所大学的团委、校学生会体育部、两校大学生网球协会联合主办,香港某大型财团提供赞助。其实两校间类似这样的活动并不少见,但是更不少见的是这两家学校的学生遇到一起就总是喜欢互相别苗头,针尖对着麦芒,一般情况下谁也不肯轻易服气谁。听说这次的对抗赛搞得相当正式,赛事章程和规则都是由专业的网球运动员修订,裁判必须经过统一的考试选拔,合格者将被授予二级网球裁判员证书。
薄言对体育一向兴致缺缺,倒是傅晶晶和蓝天她们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因为可以见到隔壁北大临床一院的张小伟。林薄言第一次见到张小伟是在大一开学不久后的两校联谊舞会上,清华北大两边都来了不少人。薄言也兴冲冲地跟着同寝室的人去凑热闹。她从四岁开始就一直学跳舞,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初二都在省里著名的舞蹈队混迹。她人长得娇俏,舞又跳得好,那一晚上几乎不断地有人向她邀舞,她也不记得这些男孩子中间究竟有没有张小伟,反正他从那时一直紧追着她不放。其实张小伟那个人长得倒是不错的,父亲是北大医学部的一把手,母亲是家知名报社的主编,爷爷据说还是国内某知名杂志的创刊人。这样的出身,以致于那时候北大张小伟追求清华林薄言的这件事情一度成为校园BBS上的热点话题。北大有好多妹妹特地到清华水木论坛上注册了账号灌水,一致表示不知道张小伟究竟都看上了林薄言什么,因为不知道究竟是谁干的好事,竟然偷拍了一张她穿着睡衣拖着拖鞋揉着眼睛头未梳脸未洗拎着两个加大的热水瓶下楼打水的照片。这张照片一出来哇塞效果那叫一个轰动,都说张小伟那什么眼神呀,居然看上这么个懒散邋遢并且力大无穷的女金刚!更有甚者似乎仔细研究过她的身材,一致赞同她就是传说中著名的“太平公主”与“飞机场”,气得薄言当天晚上脱衣服上床睡觉的时候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己的胸部看了一回,什么嘛,至少也是32C好不好!
这一桩糗事闹得沸沸扬扬,薄言想想真是哭笑不得,不得不佩服现在的某些大学生娱乐八卦的本事。她想反正自己是堵不了别人的嘴的,大家闹一闹也就过去了。谁知道那位张公子原来根本有女朋友,正主儿找上门,指着鼻子大骂她是狐狸精、不要脸、勾引人家男朋友。林薄言是什么脾气啊?怎么能容忍得了别人这样诬蔑自己。当下气得脸都白了,脑子一懵,跨上前去“啪啪”毫不客气就是两耳光,那女孩估计也是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主儿,哪辈子受过这种气呀?“啊”有气无力地惨叫一声后华丽丽地晕倒在了地板上。围观者那叫一个惊讶,都说这女子怎么竟然如此心狠手辣,“pia pia”两巴掌就把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子给打得晕了过去,林薄言心里大喊“冤枉啊~~~”,可根本没用,她就是比窦娥还冤也没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N双眼睛都看见了,是她林薄言先动手,而且两巴掌就把人家给彻底收拾了,那彪悍,那泼辣,有目共睹呀!就连张小伟都开始出面澄清他对林薄言根本毫无意思,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于是林薄言又在BBS上大火特火了一回,不过这回论调已经彻底变了,大多数人认为是林薄言看上了张小伟他们家不平凡的背景,为了夺爱于是对张小伟的女朋友大动粗手。那时候清华论坛上不是特流行著名的“人生四大悲”吗,其中有两句是:“青春已大守空闺,嫁个老公是乌龟。”不知是谁又在下面偷偷补上了第五悲:
“人生第五大悲,张小伟被林薄言倒追。”
林薄言想到这里简直无奈了都,哭笑不得。偏偏蓝天和傅晶晶还在一旁笑嘻嘻地幸灾乐祸,因为这回的两校联谊赛,北大那边就由张小伟带队。用脚趾尖尖想都不难想到,只要那厮一过来,她的舒坦日子恐怕就要彻底被搅乱咯。
第十三章
还好这次的网球赛电视台派给了蓝天和另外一个男生去跟,林薄言也乐得清闲,因为这样不仅可以避开张小伟,又有了足够的时间外出打工。舅舅并不是没表示过要承担她的学费和生活费用,然而薄言不要,尽管他们家的条件其实不错。段志军是一家国营企业的副总经理,收入不错。舅妈为人有时虽然稍微尖酸了一点,但说到刻薄她,倒也谈不上,宽容点说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惠雯一直是舅舅舅妈的心头宝,性格柔顺、长相乖巧,对她这个比自己长两岁的姐姐一直十分尊重,姐妹俩关系很好。薄言是一副不服输的性子,小时候因为父亲骄纵,又没有妈妈在身边照顾,所以事事好强,平日里吃不得一点儿亏。她比惠雯长两岁,所以很是维护这个妹妹。小时候两人在一起,一旦有人欺负她表妹,林薄言第一个站出来不让。有好吃的好玩的也总记得分妹妹一半。等两人渐渐长大,姐妹俩一起去少年宫学画,惠雯总嫌自己的画板太重背不动,薄言于是二话不说就把她的画板接过来背在自己背上。平时出去逛街买东西,惠雯的手里总是空空的,司机拿不了,薄言就接过来,反观段惠雯像个小孩子似的,一只手攥着冰激淋东张张西望望旁若无人地走着。薄言十四岁学会骑自行车,惠雯却因为怕摔所以一直到现在连自行车的车把都没有摸过,就现在两个人出去玩,也总是薄言骑车载着妹妹,三伏天里热得汗流浃背,还总是不忘回头问惠雯是不是很热。
薄言的父亲是个独生子,林家到了薄言这一代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舅舅这边也只有惠雯一个女儿,所以说起来薄言和惠雯的感情深厚也十分正常。薄言习惯照顾妹妹,而段惠雯从小到大也自然而然地依赖她。
在惠雯眼里,薄言无疑是很独立的,很坚强。高三那年姑父因为贪污入狱,人人都知道她有一个贪污犯爸爸,人人都知道林薄言现在不比从前了,从前她是林省长家的千金小姐,现在她的爸爸正在吃牢饭。她一度很替林薄言担心,怕她会因为突然遭受这样巨大的变故而深受打击一蹶不振。没想到竟然没有,她只是小小地消沉了一个时期,然后很快地振作了起来,开始更努力地生活,更用功地学习。因为清清楚楚地知道从此以后她就只能自己靠自己了。薄言从小优秀,大学考的是清华,惠雯却因为成绩平平而勉强上了某个二流学校的三流专业。并不是因为她不努力,她只是不聪明,尽管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可是成绩就是上不去,从小到大都只能算是个中等生,各方面资质也都一般。小时候不是没有老师会为段惠雯可惜:
“那孩子,又乖巧又懂事,学习也踏实,可是不知怎么,成绩总是提不上去。”
只是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老师们也是爱莫能助。
薄言来北京上学的时候没有人来送她,舅舅把她送上火车,坐了整整一天,下车的时候错过了学校接站的班车,自己拖着一米来长的行李箱跑来跑去,满车站的人都回头张望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长相甜美,又瘦又小,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往台阶下走的样子让人想起觅食的蚂蚁。不是不辛苦,不是不心酸,只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人呵护你的痛,你就更疼。没有人,你欠矜贵。但坚强争气。
薄言白天上课,有时候还要兼顾电视台和学生会的工作,一般只有晚上和周末才有时间外出打工。一个大三的学生,课业很重,能做的兼职也相对有限,有时候是在超市里做促销,有时候是在街头发单,有时候会到餐馆酒吧里端端盘子,虽然辛苦,但自己却能养活自己,她觉得还好。
薄言现在的工作就是迎宾。穿着紧身的蓝色碎花旗袍,头发绾成一个精致的发髻,脚上踩着七寸高的高跟鞋,盈盈往灯光下一站,真真叫做亭亭玉立。难怪旧时女人为什么总流行穿旗袍,这东西实在是太显身材了,随意往身上一套,堪堪显得腰是腰胸是胸屁股是屁股,林薄言才往大门外一站,守门的小王就冷不丁地倒抽口气,回过神来由衷地赞道:
“薄言,这东西也就你穿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