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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出乎陈云生意料的是,那个银钩居然没有追究,带着吃吃的笑意消失在黑夜之中。他心中纳闷,这狮子间的交流当真和人族大有不同,刚才明明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怎么说没事,就没事了。
山谷入口较窄,内部十分的宽广,直径恐怕有十几里宽,山谷中四处搭建着简易的房屋,房屋的外墙只是用黄泥混着银白色的艾草糊成的,厚度大多有两尺,上面布满了爪痕。不时有一些巨大的影子在黑暗中一闪而过,草丛之中更是常常亮起一抹抹幽绿的光芒,陈云生心想,那恐怕便是尚未化形的狮子的眼睛。
山谷中只有一条大路,这条路还算平整,路上并没有铺就砖石,黄土被踩得如同石头一样坚硬,看起来这里常常有人走动。四周安静的令人有些不安,只能听到风吹过石头发出的呜呜声。血狮走的很快,每一步能迈出一丈有余,五个人近乎小跑一般在后面跟着。
走了约莫有三四十里的样子,脚下的路逐渐变得平整起来,上面布满了大块的青条石,四周的丛林变得稀稀落落,树木整齐有致,房屋也偏向于人类的建筑。看起来应该是化形和半化形的狮妖居住之地。
绕过一颗巨大的柏树,前方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石头平台,平台方圆几百丈,三步一栏,五步一柱,上面雕琢着不少小狮子,和先前的建筑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平台想来已经碓建日久年深,石栏上四角都被风化的浑圆,没了半分棱角。地下的花岗岩砖石上朦朦胧胧雕琢着一些阵纹,因为岁月的缘故,若隐若现恐怕早就无法使用了。平台上高耸着九座建筑,同样的青石,同样风化严重。那些现在看起来仍然夸张的飞檐和石柱依稀昭示着当年这里的辉煌。
血狮眼中泛起一层柔光,那是对往昔辉煌的凭吊,亦或是对今日萧索的惋惜,血狮轻轻说道:“这九座宫殿就是狻猊一族曾经辉煌的见证,当年在九位圣祖级的人物常常在这里**,据说大屿山一多半的妖修都来朝拜,当真是万兽之王。”
“族长威煌就在正中的那间宫殿里,而我们要找的狂狮就在最靠右边的那座殿宇之中。看样子他正在吐纳修行,还没有就寝,我先押你们去地牢,并将钥匙留给你们,到时候你们见机行事。”
陈云生点了点头,虽然地牢不是什么好去处,不过为了不引起怀疑,只能屈就一下了。几人匆匆穿过九座大殿,走下石台,又向前走了约有十里的样子,来到一座山壁前。
血狮轻轻在石壁上叩打了一阵,九枚绿幽幽的光点依次亮了起来,石壁传来一阵厚重的“咯吱”声,片刻之后,石壁洞开,里面传出一阵**的气味。
血狮看着急忙掩口的龙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此地味道不好,由于这些年和金沙国的争端中不占优势,这地牢使用的也少了,好久没有开启,空气有些不好。好在只是一会儿,你们就将就一下。一会儿狂狮吐纳完毕,我假借请教功法为名,将他骗出,你们潜入盗鼎,事成之后在此地会和,再由我想办法把你们送出去。”
陈云生点头道:“也只有如此,我们要在此地待多久?”
血狮看了看月亮,掐了掐手指,道:“月上中天,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后可行。”
“这地牢中还有其他人吗?”尉迟雪问道。
血狮摇摇头,道:“已经几十年没使用过了,早就没人了,大家放心在这里待着好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陈云生则率众人走入那个久未开启的地牢。他们刚刚走入,只听得“咔”一声,地牢大门迅速合拢,四周变得一片漆黑。
龙渊拿出一个鹅卵大小的夜明珠,四周顷刻间变得亮如白昼。他一边向四周张望,一边皱起眉头,不悦道:“此地真是肮脏,居然要待上一个时辰,真是不让人活了。”
陈云生冷笑道:“当年在微尘幻境中阁下可不是这般挑剔,似乎只要能够出去,就是牛棚猪圈,你也甘之如饴,没错?”
龙渊朝他吐了吐舌头,妖娆地说道:“英雄不问出处,你又何必提过去那些龌龊的事情?”
陈云生看着对方笑容可掬的面孔,认真说道:“若不是我带着沧澜卫和尉迟雪,还真不敢这么说你,在幻尘空间中待了无数年的老怪物,内心会阴暗到什么程度,这个当真不好说了。”
龙渊却一点都不着恼,笑着说道:“陈公子刀子嘴豆腐心,龙某是豆腐嘴刀子心,所以你要小心着点儿,倘若哪天着了我的道儿,那时候龙某可不会念着当年共患难之情而轻饶了你。”
陈云生点了点头,嘿嘿笑道:“谢了。”
他明白对于龙渊这种心有九窍的人来说,能够说出这种话,便代表他不会这么做,倘若哪天连这种敲敲打打的话都不说了,那倒是应该防范了。
就在此时,尉迟雪忽然说道:“掌门,此地空间很大,似乎有气流从地牢底部传出来,我们不妨去看看。”
不待陈云生答话,龙渊便捏着鼻子说道:“要去你们两个去,别拉上我,真是臭气熏天,要命啊。”
陈云生道:“好,我们去看看。”
说着拿出一块莹石,带着尉迟雪和两个沧澜卫沿着向下盘旋的石阶,穿过了一道厚重的石门,进入一条长长的甬道。而龙渊果真没有跟着来。
走了约有百十丈的距离,陈云生压低声音问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好奇起来?说说,叫我下来为什么事情?”
尉迟雪看着陈云生,轻轻说道:“的确,我叫你来并不是因为空气的流动,只是在这里,我感觉到了一样东西。”
陈云生感到背脊一阵发寒,问道:“什么东西?”
尉迟雪默默说道:“人,活人!”
第二十七章地牢中的活人
“从刚才血狮口中之言,这地牢之中应该没有活人才对?难道说他在骗我们?”陈云生疑道。
“我看不像,恐怕就连他也未必知道这地牢深处还有活人。”尉迟雪说道。
陈云生看了看他,道:“我和龙渊两人元神都较一般修士强大,却不曾感觉到,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尉迟雪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还真和元神没有太多关系。我是刺客,对于活人的气息必须要敏感一些,故而修炼了一种望气的法门,这个‘气’并非是灵气,而是人气,只要是活物,无论小到飞禽雀鸟,大到狮象虎豹,都可以望上一望。”
“那你以的望气手法,那缕活人之气情形如何?”
“很奇怪,这缕气息绵长而悠远,浑不似将死之人,更不似我见过的任何修士,如果我猜的不错,他恐怕进入了某种‘龟息’状态。”尉迟雪蹙眉说道。
陈云生的好奇心被他挑起,带着尉迟雪向前方绵延不见尽头的黑暗走去。他身两侧是一间间黑漆漆的牢房,牢房中空空荡荡,多半会有四根镶在墙壁上的铜环,环上挂着粗大的铁链,上面印着一滩滩干枯发黑的血迹,看起来是用来禁锢修士的。陈云生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四周牢笼都被塞满修士和妖兽的年代,也就是血狮口中的辉煌年代。
那些彻夜哀嚎的情形,令他一时间有些失神,而一个个手腕粗细的玄铁牢笼,对于被禁锢法力的修士而言,就是一扇扇不可破开的门。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感念,如果血狮一族不衰落,这一间间牢房必然塞满了金沙的修士和大屿山的妖修,恐怕也未见得是件好事。
“这世间终是没有如果的……”
漆黑的地牢仿佛没有尽头,两个人轻轻的呼吸声是这个地下空间中唯一的声响,沧澜卫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异变,有他们在,陈云生安心了许多。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个转弯,前方的路被封死了,一盏幽暗的灯光挂在墙上,那斑驳的石墙被光线照的有些狰狞,发霉的菌丝如同遍布正面石墙。
在甬道的尽头,石壁上镶着四个铜环,均有手腕粗细,巨大的铁链穿透了一个人的锁骨。他委顿于地,手臂被牢牢地禁锢在墙上,两个手腕处闪烁着五彩的流萤,平直地贴在墙上,如同一个‘一’字,看样子是被施展了某种禁锢的法术。双腿跪在地上,呈一个内八字,脚踝处被铁链禁锢,绑于墙壁之上。
如同茅草般干枯的头发将头整个包住,看起来乱蓬蓬一大团,身上穿着一件淡薄的灰布衣衫,身体瘦的仿佛只剩下骨头。
十丈开外的陈云生问尉迟雪道:“你确定这个人还活着,以这种诡异的禁锢姿势,恐怕没有人能坚持一个月以上。”
一瞬间尉迟雪的眼中泛起了疑惑,而后又坚定地点头道:“没死,应该没死。”
陈云生将麒麟斩握在手中,那橙红的光芒令他安心了不少,如果几十年中一直被如此禁锢而不死,那这个人恐怕也是个怪物。
地上的灰尘清楚地印着他的脚印,除了他的脚印,别无他物,看来这里应该很久都没人来过了。橙红色的光芒下,陈云生一点一点地接近那个人,一阵腐臭逐渐传到他的鼻中。这种味道越来越浓,到了后来胃中竟然开始痉挛。
停在那个囚徒身前三丈处,陈云生蹲下身子,说实话他并不担心对方会对他造成伤害,如此粗的铁链,外加经年累月的囚禁,就算神仙也会变得孱弱不堪而不具有杀伤力。
这时,被层层铁链包裹的人居然抬起头来,纷乱如枯草的发髻之间闪过一丝如星辰般璀璨的寒芒。
“你是谁?”被囚禁的人率先说话,声音清澈如溪水,浑然没有那种多年牢狱生涯所来带的浑浊厚重感。
听到这个声音,陈云生心中忽然被触动了一下,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他呆呆地说道:“陈云生,你呢?”
“洛残阳。”男人轻快地说道,仿佛自己并不是囚徒,此地也不是地牢,而是一处四面环水的水榭,他正和陈云生临风而峙。
“需不需要我帮你出去?”陈云生忽然问道。
洛残阳轻轻晃动着头颅,将干枯的头发轻轻甩向脑后,露出一张清癯的面容,道:“你不知道我因何被囚禁于此,也不知道我是否会对你不利,便打算救我出去,未免不太明智。倘若我便是那杀戮无算的魔头,你这么做岂不是倒行逆施?”
“那我现在问你,为何被囚禁在这里?”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修行,而非囚禁。”洛残阳轻轻说道。
陈云生运用神念在对方身上扫了几遍,发觉空空荡荡,仿佛没有一物似的,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只有一种可能可以解释,就是这个人根本就没有道基,但是没有道基的人又怎么能够在此地待上这么久。
“如果我没有看错,你没有道基,连灵元都看不出一丝。”陈云生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
“谁说修行就一定要有灵元,我修的不是道,而是心境。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真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东西。”洛残阳满脸严肃地说道。
这句话容易产生歧义,目光短浅的人可以是陈云生,也可以是飞云子。陈云生脸色微变,道:“阁下若说我没关系,请不要辱及家师。”
洛残阳发出一阵桀骜的笑声,头发随着身体大幅度的摆动,不经意间露出胸口干瘦的胸骨。笑罢多时,他才说道:“看来你还是一个尊师重道的好弟子,不过我说的哪里错了?你身蕴金之坚,木之生,水之形,火之烈,却独独没有土之厚重,五行金丹齐了四样最终却本命缺土,不免功亏一篑。”
“你师父若尽到为师的职责,在你修炼之初就应该向你说明斑驳并非上途,苦心自当孤诣才能达到上上境。可是你却走上了一条艰辛无比的修炼道路,浪费了你的天赋,真是暴殄天物,可惜,可惜啊。如果你只修一行,恐怕此时早就进阶金丹后期了,本事也比现在大多了。”
陈云生心中一凛,对方一眼看出自己的底细,绝对不是凡夫俗子,这些年修行之时他常常遇到瓶颈,动辄就是几个月修为没有一丝进境,就连这金丹结的也异常痛苦,很多天分不如他的修士在修为上反倒后来者居上。
陈云生思忖之时也常将这件事归咎于自己贪多,想要结五行金丹才导致的,至于而后的阵法、魂力和元磁的修炼也加剧了这个趋势。现在他的进境尚不如薛离迅速,虽然已经摸到金丹中期的门槛,却怎么也无法踏入,就连之前修炼的顺风顺水的各种聚气术也变得举步维艰。
虽然被对方戳中要害,不过洛残阳对飞云子的不敬却没有一点收敛,这是陈云生不能接受的。站起身子,他轻轻抱了一个拳,道:“尊驾必然是世外高人,谢过提点了。不过我的命是师父他老人家救的,自然听不得你说他半点不好。你我话不投机,就此别过。”
说罢他转身离开,连头都没有回,坚定地向出口走去,尉迟雪紧紧跟在陈云生身后,两个沧澜卫也就此离去,幽暗潮湿的地牢又恢复了往昔的死寂。
看着陈云生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洛残阳喃喃说道:“你师父的桀骜不羁你一点儿都没学到,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