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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换文第一个赶到延川,就开始安排各地来援军队的一切事物,不敢有半点差错疏漏,更是对北严防死守怕有半点消息泄漏,惊走了贼人,真的忙的是个昏天黑地。
好在这个延川县令极力配合,总督还调派来了已经高升的钱赞画也算是一个干才,这才让自己的行止没有乱了方寸。
杨鹤的到来,只有延安都司都指挥使吕换文临时得到通知,要他不要声张,把县上衙门的大堂和签押房腾出来以备总督急用。
吕换文一声令下,小小的延川城马上静街,家家关门闭户,不许闲杂人等在街上行走。各城门加派守卫,以防意外,并派马步哨官带兵沿街巡逻。衙门的大门外边,增加了许多卫士,分立两行,箭上弦,刀出鞘,明盔亮甲,威武肃静。
吕换文换上二品武将官服,招呼上依照将令汇集于此的各地卫所千户,和延川地方长官,带领少数亲随,骑马奔出延川西门。奔至延安到延川的十里长亭,下马等候。
不到半个时辰,杨鹤到了。
吕换文率领全体文武官员,文左武右,依照品级大小,分列官道两旁跪迎。杨鹤下马还礼,微笑点首,对大家说了几句慰勉的活,随即继续赶路,趁着暮烟四合,进了延川城内。
杨鹤,字修龄,明武陵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累官至兵部右侍郎,太子太保挂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衔,总督陕西三边军务。是个还算正直的好官员,但他不知兵,一意主抚,结果在没有钱粮支持的情况下,让陕西流贼愈演愈烈,后杨鹤被朝廷拿办,由洪承畴接任。他有一个很有名的儿子就是杨嗣昌。
由于有了个好官声,对待下属也不疾言厉色,更能替下面包容遮瞒,所以手下的将领都愿意为他效力,所以陕西各地各级官员对他毫不嫉妒,而多忌多疑的皇帝也对他十分倚重。
这次违背自己的意愿对卧牛山吕世者展开围剿,是出于两个原因。
第一个是,这吕世闹的太大,最主要的是那钱赞画详细的说了这次,米脂一战卧牛山吕世的种种表现,对于一个仅仅为了自己两个侄子就冲忙上山,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整顿的原本流民营一样的卧牛山成为一支攻打县城的主力,而且还在其间全歼了官军的增援,武力调和了杆子间的内讧,可见其人的手段心智之能,最主要的是,这个吕世还搞起了军民分治,开仓赈济收买人心,这可就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的杆子了,这是一个有了野心想法的隐患,不能不除。
同时,在离开榆林前,他接到了皇帝手诏和兵部檄文,要他督率巡抚岳和生以及延绥地方边军,与在陕诸将火速将吕世流贼一鼓歼灭,不得任其做大糜烂渭南。
虽然在给皇上的奏本中他总是夸大卧牛山的人数,述说官军方面缺乏粮饷和马匹等困难,好像对胜利并无把握,但实际上他明白吕世的人马不多,而且一路南下疲于奔命,孤立无援,反之,官军处处都居于优势,他的奏本不过是为自己留个余地罢了。
到了延长衙门,他到签押房稍事休息,整理下衣服简单洗漱,分别传见了吕换文和各地赶来的千户,简单地询问了前方军情,便吩咐吕换文和钱赞画留下,其余的将领们立即回防,整顿签丁打造器械,准备大战。
屏退左右,他对吕钱二人说了几句寒暄和慰勉的话,拈须笑道:“这几日人马调度还算严整通顺,这都是吕将军的功劳,只要在这次大战之中,剿灭了这股流贼,砍了那个过天星的脑袋,擒了那个吕世献阙陛下,你我就都是大功一件。”
吕换文诚惶诚恐站起施礼道:“流贼目下前后左右尽被官军堵住,只等那些不知死活的流贼自入陷阱,决不令其逃脱。到那时候如不能将其生擒,定必将其阵斩,以竟陕西剿贼全功,上慰皇上,下安百姓。不过这都是仰赖总督大人庙算如神,调度有方,又加亲临前敌,鼓舞士气,我等碌碌无能,何功之有!”
杨鹤哈哈一笑,双手虚扶道:“都是多年上下,哪里还要这般客气,坐下说。”
那吕换文被这一说,更是心中温暖,泛出泪花,连连感谢之后,再用半个屁股坐下。
“其实,延边之地军务民政局势繁杂,我也是没有多少精神,要说这庙算还是钱中军一力谋算所得,却是功劳不可泯灭。”
这就是杨鹤的为人,不贪墨手下功劳,更随时能够在其他人的面前为那些做事的属下张目,因此上非常得属下忠心用命。
吕换文赶紧转身拱手与钱赞画道喜,从一个小县师爷,短短两三个月便如坐了羽箭一般,蹿升至总督中军,可谓一日千里,这是寻常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大喜事,更何况在总督言语神态里,还对这钱中军多有欣赏依仗,这次大战胜局已定,总督再略微提拔,飞黄腾达也是垂手可得,自己以后还要多与沟通交好才是。
钱中军被杨鹤一番赞许,脸上没有半点诚惶诚恐,也没有一点得意洋洋,还是那么谦和恭谨的回谢了吕换文的祝福,然后道:“小子才疏学浅,不过是遇到了总督大人,这算是我人生际遇造化,这番谋算还不是我身在前沿,看的真切,向老公祖提了下意见,老公祖鼓励教导才有今日。学生这里哪敢贪功。“
一番言语不卑不亢,却字里行间都带着得总督知遇之恩的感念,听了让人如沐春风般舒服,马屁就得这样拍,吕换文不由暗暗一赞,深感自己不如啊。
杨鹤笑着打住两人对话道:“两位都不要过于谦逊,不张扬是好的,但谁人的功劳就是谁的,过于谦逊却是虚伪了。”
两人连忙站起连说受教。
等两人再次坐下,杨鹤面容一整道:“吕都司,本督在路上接到你的密札,知道你已经按照我钱中军之意思行动,不知道现在到来的各地签丁卫所有多少人马?吕贼明日上午即可窜到本地,所有埋伏都已就绪了么?”
“启禀总督大人,职部调动延绥签丁卫所共得两万五千人马,现在已经按照督抚大人和钱中军之意,在这延川四面三道埋伏都已就绪,就等着边军压着流贼自投罗网。”
“兵员可够?”
“人数上是够了,但是,这些签丁初上战阵,没经演练,战力上却有些让人担心。”吕换文实话实说道。
对这样不欺瞒上官的人,杨鹤很满意,将身子靠向椅背道:“我此次偃旗息鼓而来,带着自己亲兵标营人马五千,这次拨付四千一并交给了你,这样可够?”
“原来兵力尚嫌不足,幸蒙总督俯允,将四千标营暂受末将节制,兵力已甚雄厚,看来逆贼纵然凶悍狡诈异常,亦难有一人漏网。”吕换文当时兴奋的道。
“只要能生擒逆贼,为朝廷解西顾之忧,我们就要全力以赴才是,不可有一丝懈怠,钱中军也暂时到吕将军身边帮衬吧。”
“谢恩师大人!”
“你看,吕贼会不会得知这里有重兵把守,以逸待劳,他今夜改变方向,从别处冲开一条血路逃脱?”
“总督大人所虑极是。不过末将和钱中军已有安排,诱他前来,自投罗网。”
“有何安排?”
第二百四十六章天罗地网
一听说有了完备的埋伏,还有诱敌之策,杨鹤不由来了兴趣,现在他的安排自认为已经完备,前有重兵埋伏,后有边军大集团压迫,就是现在吕世流贼想别走他地,都已经不可能,但是还是稳妥下为好。于是笑着问道:“吕将军如何诱敌,愿闻其详。”
“粮食。”吕换文坚定的道。
杨鹤闻言,不由看向钱中军,这办法只能是钱中军才有,想着这个军汉是想不出的。
钱中军见杨鹤看来,立刻起身道:“按照当初规划,学生一来,就行文清河县令以及周边县份,签丁丁壮入官军,驱赶老弱就食流贼。”
话不多,但让杨鹤从背心里生出一阵凉意,如此狠辣的计谋在这个钱中军口中说出,竟然是如此的轻描淡写,看来此人城府狠辣之深,可见一斑,这是朝廷之幸,缺非百姓之福啊。
钱同眼角一瞥就看见总督眼睛里一闪而逝的不悦与担忧,忙谨慎汇报道:“流贼不同以往,不在他们还弱小时候剿灭,让其流毒渭南帝王成败之地,那定是我大明永远的祸患,为老公祖计,为大明万事基业计,学生不经老公祖同意,做了这有违天和之计,请老公祖在胜利之后当众责罚。”
还说什么?一个敢于任事又勇于担当的好属下,难得的很啊,在这天下齐黯官员堕落的时候,自己独木难支,更需要这样的帮手。
当时杨鹤豁然,笑着不动声色道:“先生一番为国之心我是知道的,且待战事胜利,这扰乱地方的责任我杨鹤还是不能推脱了的。”
杨鹤对钱同的称呼再次改变,一句话便为钱同所作所为会被日后有人拿捏背书。
钱同,这次仔细的看了看杨鹤,见杨鹤微笑不语,只是捻须看着他,那眼中满是信任与期盼,钱同站起,正冠,弹衣,恭恭敬敬出自内心给杨鹤跪下,一时不言,只是双肩耸动。
杨鹤郑重站起离座,双手拉起钱同拍拍肩膀,没有一语嘉勉,然后面带忧郁的回归本位。
忧虑不是为了其他,自己殚精竭虑的为了这个朝廷缝补,却受到上司不断诟病掣肘,眼看着这煌煌大明一步步走向不可挽回的深渊,却又无能为力,自己在这个位置上还是朝不保夕,发现了这个人才,而一旦自己倒下,那还能在这举世昏聩里走的多远?
“继续说。”放下自己的沮丧,杨鹤恢复了原本的养气从容,继续问道。
“学生驱赶清涧等周边不下一万老弱,告诉他们那吕世的种种所为,让他们就食于流贼,想来那吕世虽然有枭雄野心但没有枭雄狠辣,定不忍看流民哀嚎倒闭,一定要拿出不多的粮食赈济,那样,一个想流窜千里的流贼会有多少粮食?吃光用尽想来就是这一两天,而我在流民中暗地里散布谣言,说这延川城内有大批准备发往边寨粮草,我想他定会来取。”
杨鹤轻轻点头,暗赞钱同心思缜密,这的确是一个绝户计,即便吕世知道真相,以他的性格,还就只能眼睁睁的往里钻,看来,这钱同对吕世了解可谓深也。
“我听说你还派出死士趁机刺杀吕世,可有此事?”杨鹤漫不经心的问道,不要以为我什么事情都放任你的作为,其实我还是掌控全局的。
“老公祖,却有此事。”钱同也不隐瞒,但话锋一转道:“学生安排的死士刺杀根本就没当回事情,且不说刺杀根本不能得手,即便得手此股流贼也有过天星等,依旧不会溃散,我只是想用这些死士的性命告诉对方,我们已经黔驴技穷,才出了这下作的手段,让他更加放心取延川钱粮罢了。”
这是一环环几乎完美的计策,若不是一场黑虎军对流民的误杀,钱赞画就绝对完成了这完美的计划,只是造化弄人,也不知道是吕世的幸运还是不幸运。
沉默,好一阵沉默,吕换文虽然听的一头雾水,但也被钱中军一环又一环的计策惊得目瞪口呆,杨鹤也只是闭目不语,捻须沉吟,钱中军就气定神闲的在地中间等待总督决断。
“好,很好,前有诱饵后有官军压迫,吕世即便是有通天彻地之才也不得不走入我们的埋伏。”杨鹤拍手叫好道,转而神情一黯,小声的叹息道:“可惜了一个绝世人才,为什么要从贼?大明外有鞑虏内有流民,要是”想想,又摇头苦笑,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这么多干什么?自身难保啊。
钱同察言观色便知道老公祖又起了为国惜才的心思,躬身施礼道:“招抚胁从,严惩首恶,老公祖平世良策,至于胁从吕世者,我已经有了完全之策拿吕世囫囵身子来献与老公祖,到那时候,以老公祖披肝沥胆之心感化,我想,那吕世一定会成为朝廷得力之才。”
杨鹤眼睛一亮,不过马上转移了话题道:“既然如此,那吕将军马上聚将,安排明日大战。”
听的云里雾里的吕换文被杨鹤一说,才回过神来,慌忙站起,遵命退出,聚将安排。
而后杨鹤一声令下,帘外一声传呼,随即有一位身着副将戎服将领掀帘而入,走到总督身边,躬身候命。杨鹤又同钱同小声说了几句话,才回头对他轻声说道: “侍候升帐!” 今天,因为是机密行走,连杨鹤到延川都对外保密,所以平日总督升帐的那些排场,例如放炮、擂鼓奏乐、文武官员大声报名参见等仪节,统统免去,只把两年前皇帝赐的尚方剑用黄缎绣龙套子装着,摆在大堂正中的条几上,杨鹤端坐于前就算是齐备。 杨鹤特意换上二品锦鸡补子大红红丝蟒服,露出内衬的金甲腰系玉带,让所有人等知道自己掌控文武。
当他偕着吕换文钱同从签押房来到大堂时,被召见的文官武将都早已分左右肃立恭候,静静地毫无声音,院中虽然站立着自己带来的标营武士,但也是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