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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时候花了半个月,回返却要慢上许多,照云峰估计,至少得要一个月的时间。
十一月初,荆州西部尚是一幅深秋景象,而位于凉州门户榆中西南方四百里的河湟大草原北部,却覆盖上了皑皑白雪,这里以枹罕(今甘肃临夏县东北)为中心。生活着慕容部的另一分支。
最初的族长为慕容吐谷浑。是慕容廆的庶长兄。其父亲慕容涉归分部落一千七百家以隶之,及慕容廆嗣位,二部马斗。慕容廆怒曰:“先公分建有别,奈何不相远离,而令马斗!”
慕容吐谷浑曰:“马为畜耳,斗其常性,何怒于人!乖别甚易,当去汝于万里之外矣!”
晋太康四年(公元283年)。慕容吐谷浑率一千七百户西迁至阴山脚下,晋永嘉七年(公元313年),又从阴山南下,迁至枹罕,自称河南王,并以此为中心,子孙相承,四面扩展,现今的族长为慕容吐谷浑长子慕容吐延。
这一天是十一月十日清晨,慕容吐延坐在帐内烤着炭火。几上摆着一壶小酒与一盘烤肉,一个人吃倒也怡然自得。他刚刚喝下一盅酒,却见帐帘一掀,一名亲随步入,施礼道:“禀大王,寨外有人求见,自称是您的从弟慕容皝。”
“嗯?”慕容吐延一怔,喃喃道:“怎么是他?他来作甚?”随后就唤道:“把他带进来!”
“遵命!”亲随施礼离去。
原来,慕容皝自从六月二十二日跳江循逃之后,首先潜回了辽东慕容部以寻找机会,但刘琨早在当地做了周密布置,不仅盘查严密,暗哨密布,而且到处都在说他轼兄循逃,事实上,慕容皝在慕容部族众的眼里,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在这种情况下,慕容皝想揭穿慕容廆的真面目,把辽东慕容部掌握在手里,显然是不可能了,稍有不慎,还会把自已给搭进去,于是,他起了借力云峰的打算,奈何手上无兵无卒,只身前往必然不受待见,甚至还有可能把命送掉,是以心念一转,前来说服他的族兄,慕容吐延归降秦国,以作为进身筹码。
很快的,慕容皝被领来了帐内,慕容吐延不由望了过去,慕容吐谷浑率众西行是在晋太康四年,那时,这两个人还是他们各自父亲的亿万条小蝌蚪之一呢,因此,从来都没见过面,但慕容吐延也曾听说过慕容皝的大名,说他俊俏而有威仪。
不料,如今一见,却令慕容吐延大吃一惊!眼前的慕容皝,衣衫褴褛,须发凌乱,神情憔悴,哪里有半点慕容部世子的模样?说成一个乞丐倒还差不多。
慕容皝也是一怔,慕容吐延身长七尺八寸(一米八),身高倒是当时人的标准身高,但膀大腰圆,目测至少有三百斤!眼如铜铃、虬髯满面,一看就是一勇武过人,性格暴燥之辈。
慕容皝不由得暗暗一笑,与这种人打交道他最拿手,如云峰、刘琨等老奸巨滑之辈反而要小心翼翼,于是躬身施了一礼:“兄长在上,弟慕容皝拜见从兄!”
“哼!”慕容吐延闷哼一声:“你这轼兄叛父之贼,怎还有脸来到此处?莫非不怕本王把你绑了送给叔父?”
慕容皝的脸面立刻现出了悲愤之色,分辩道:“从兄误会了,我父早被奸人暗害,如今的辽东慕容之主,实为贼人假扮啊!”
“丧心病狂!”慕容吐延怒道:“你竟然满口胡言污蔑叔父,果然已无药可救,来人,把他绑了,送往幽州!”
帐外立刻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
慕容皝连忙道:“且慢!弟有物证呈给从兄!”说着,从怀里掏出祖约的亲笔信,递了上去。
慕容吐延一挥手,制止住亲随,接过看了起来。
越看下去,慕容吐延的面色就越是震惊,虽说慕容本族发生的变故与他无关,但仍是一阵阵的毛骨耸然,如果信中所言属实,他真的难以想象世上会有如此阴险歹毒之辈!
慕容皝根据慕容吐延的神色变化,在一旁适时解释,又把幽州的大概状况简略描述了下,字字悲凄,声泪俱落,令人心中不免恻然,就连围在一旁的枹罕慕容部族人,亦是纷纷现出了不忍之色。
祖约的这封信寥寥数百字,并不长,慕容皝的话语也恰到好处,并不罗嗦,不多时,慕容吐延把书信还了回去,面色阴沉、凝眉不语,似乎在辩别书信的真伪,也似乎在考虑慕容皝的意图。
慕容皝暗暗看了眼之后,又道:“父亲虽与伯父有过误会,但毕竟皆为祖父之子,血脉至亲却是不假,自伯父负气离开之后,父亲追悔莫及,作《阿干之歌》,岁暮穷思,常歌之!如今父亲惨遭奸人陷害,弟身负血海深仇无处可去,是以厚颜前来求从兄收容,请从兄怜悯!”说完,深深一躬到底。
慕容吐延的脸色缓和了些,摆摆手道:“快起来罢,你我兄弟,何须多礼?叔父惨遭不测,确是令人悲痛,按理说,为兄当精锐尽出,为你报仇血恨,但我枹罕这一支你是知道的,当年父亲离开辽东,仅有一千七百户,如今虽经四十余年繁衍生息,也不过万户罢了,如何能比得上辽东本族动辙百万人口?哎~~难啊!”说着,扯了扯那刚硬如铁针的胡须,一脸的为难之色。
慕容皝跟着就道:“从兄有心即可,弟已感激不尽,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终有一日,弟当手刃此贼,今日只求从兄收容,有一徙身之所已暂无他求,而且弟熟读兵书,从兄若遇事不决,弟亦可帮着出出主意。”
“哦?为兄倒是忆了起来,元真素有智计美名!”慕容吐延不禁问道:“这枹罕一带土地贫瘠,地域狭小,为兄欲向南发展,趁着河湟大草原空虚,尽占水草丰美之处,你看是否可行?”
慕容皝沉吟片刻,缓缓道:“只怕从兄要大难临头了,还是先应付眼前危机,扩张一事留待他日为好。”
慕容吐延顿时面现不快,沉着脸道:“元真是否危言耸听了些?为兄有何祸事?”
慕容皝向东面指了指:“祸患来自于关中。”
“呃?”慕容吐延一怔,反问道:“关中不是秦国吗?我族与他素无仇怨,何来祸患?”
慕容皝淡淡道:“《庄子、盗跖》有云:自是之后,以强凌弱,以众暴寡,逢人则杀,遇地则攻,汤武以来,皆乱人之徒也!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天下间以强并弱实为常态,秦国欲对从兄下手,一纸诏令,召从兄往长安称臣即可,请问从兄,若是秦王令来,你去,还是不去?又何须仇怨?莫非你以为凭借十万族众便能挡住秦军铁蹄?”
“这个。。。。”慕容吐延心里一突,这些年来,秦国的蒸蒸日上他可是亲眼目睹,一个僻处边陲,总人口仅有数十万的蛮荒小州,仅仅数年时间,吞秦州、下梁益、入关中,发展为一据地数千里,丁口六百万,披甲数十万的庞然大物,与如此强邻作伴,任谁都没法心安,慕容吐延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才打算向南扩展,壮大自已的势力,至于与秦军作战,他是想都不敢想,蒲洪、刘曜、石虎,哪一个不比他强,还不都是栽在了秦军脚下?
虽是被慕容皝说中了心事,慕容吐延却不服输道:“他秦国两任先王,当年为凉州牧之时,皆与父亲交好,其中昭王(张寔)更与我族频有往来,秦王岂能不念旧情?又怎会无端犯我?更何况秦国的大敌为石氏,岂会将我区区小族放在眼里?”
慕容皝也不搭腔,捋着杂乱的胡须微微笑看着慕容吐延,目光中的意味无须多说。
刚开始,慕容吐延还昂首挺胸,一幅自信满满的模样,但在慕容皝那洞彻人心的目光下,没过多久,气势已然泄了个一干二净。
“唉~~”慕容吐延长叹一声,颓然道:“元真你说,为兄该如何是好?早知道身边会有此强邻,当年就该劝说父亲留在阴山,而不该迁来枹罕,现如今,悔之莫及啊!”
第三一三章见面礼
迎上慕容吐延的求助目光,慕容皝迅速敛去笑容,正色道:“秦王如今远在建康,若能于冬季回返,明年夏秋之交应会向石勒用兵,而石勒在石虎毙命之后,已是外强中干,如不出所料,三两年间,必将在劫难逃,接下来,秦王当会挥师南下,与刘琨争锋!
从兄千万不要认为秦王会忽视你这枹罕区区一隅,事实上,枹罕扼河湟大草原北口,位置相当重要,而河湟水草丰美,为放牧养马的不二选择,秦王岂会视若无睹?
欲入河湟,必取枹罕,秦王只是暂时腾不出手,一旦灭了石勒,很可能不待挥军南下,便会一纸诏令召你入长安见驾!其实弟也明白,从兄欲向河湟深处发展,正是为了避秦国锋锐,不过,河湟散居着诸多羌人部落,岂能轻易降你?而从兄你只有万户在手,即便百战百胜,奈何先天不足,依弟之见,没个三五十年,休想成为河湟之主,请问,秦王能否留给你充足的时间?”
这话一出,慕容吐延的面色更苦,不禁讪讪道:“元真,你素来智计百出,既能点出症结所在,理该也能给出对策,你快说,为兄该如何是好?”
慕容皝沉吟道:“当年秦州有羌氐二族,氐族与凉州为敌,结果被斩尽杀绝,而羌族与秦王交好,如今倒也逍遥自在。”
“元真,你的意思是。。。。”慕容吐延忍不住打断道。
慕容皝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从兄只有在秦王下诏前,先一步献降。才能免遭杀身之祸。”
慕容吐延现出了迟疑之色。为难道:“当年父亲跋山涉水。不远万里赶来枹罕,好容易寻得一立业之基,并由一千多户的小部落逐渐发展壮大至今,若降了秦王,岂不是多年心血一朝尽丧?他日九泉之下又有何脸面去见父亲?”
“哎~~”慕容皝叹了口气,无奈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天下大势。不到十年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之前,弟敢断言,包括伯父在内,世上无人能料想的到,一名奴仆竟能于数年间崛起!算了,后悔话也不须说,还是面向将来罢,如今秦国势大,偏偏还近在眼前。不降又能如之奈何?与其身死族灭,倒不如为族人谋一生路。想来伯父在天有灵,亦会明白你的苦衷,而不会横加怪责。
从兄,咱们再来看一看羌族,自从降了秦王,姚戈仲不但保有族酋地位,率族众于武都繁衍生息,姚益生更是得秦王重用,封候拜将,既便是普通羌族民众,如今也是生活富足,既然如此,何不举族归降?岂不胜过日后被秦军凌迫上门?”
慕容吐延面上的挣扎之色愈发明显,慕容皝也不催促,他明白点到为止的道理,耐心等待着他作出决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呼~~”慕容吐延吐了口浊气,苦笑道:“看来啊,这降也得降,不降也得降,但愿父亲能明白我族的处境,也罢,如你所言,为兄择一吉日,遣使入长安献降!”
慕容皝终于松了口气,连忙拱了拱手,自告奋勇道:“弟曾与秦王交过手,虽是他手下败将,但对其人颇有几分了解,若是从兄不弃,弟愿替兄走上这一遭。”
慕容吐延略一寻思,便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有劳元真操劳了。”
“从兄何出此言?能为从兄效力,弟寄居于此也能心安!”慕容皝故作大方的推辞之后,又眉头一皱,看了看慕容吐延,问道:“请问从兄欲以何礼进献秦王?”
慕容吐延想都不想道:“上表称藩莫非还不够?自汉代始,我等僻远部族皆是如此,何曾需要献上降礼?”
慕容皝苦笑道:“从兄,请恕弟直言,献降,并非一卷降表便能了事,秦王与历代君王大有不同,他不好名,看重实利,绝非几句恭维之辞即可敷衍了事,当年杨难敌称藩被拒反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从兄岂会不知?若是从兄不拿出点诚意来,对秦王来说,这降与不降,有何区别?”
慕容吐延顿时脸面一沉,不悦道:“元真,你是否有话要说?何不直言?”
慕容皝面容一肃,郑重道:“如今秦王忙于四处征讨,正值用人之际,从兄如能发兵相助,定可表示出诚意,亦能得秦王看重,因此,弟建议从兄遣族中精锐往长安,依羌族由姚益生率军跟随秦王故事,听从秦王差遣。”
“这个。。。。?”这话一出,慕容吐延不禁心里一紧,他族中本就丁口不旺,再派军跟随秦军作战,这得死掉多少人啊?一时之间,脸上满满的全是犹豫不决,始终拿不定主意。
慕容皝也是心里焦急,如果慕容吐延舍不得出兵,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见云峰,于是跟着劝道:“从兄,请恕弟直言,你这族中要钱没钱,要粮没钱,族人只能勉强糊口,根本拿不出财货进献,除了人还能有什么?固然,出征作战,伤亡在所难免,但为了全族安危,些许的牺牲,可莫要舍不得啊,否则,若让秦王认为你其心不诚糊弄于他,灾祸只怕来的更快,这降还不如不降!”
慕容吐延是真的心痛了,但他也明白这个便宜从弟说的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