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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胆颤,仓皇撤退。某待会儿便给兵马使传讯,告诉他老人家,此番我等已然稳操胜券,请他不必担心了。”
李曜点点头,轻声道:“打完这一仗,某只怕便要回转河东了,请折兄替某感谢折公,多谢他相信李曜,让某来单独指挥这次作战。”
折嗣礼愕然一愣,继而肃然点头:“军使言重了,以军使之鬼才,正是为这等世道而生,纵然没有此战,今后也定有一鸣惊人之盛举。”
李曜轻叹一声:“鬼才?郭奉孝之能,不是某敢比拟的。再说,就算某有几分能耐,若无折兵使信任,也是全无所用。君不闻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乎?”
折嗣礼哈哈一笑,摇头道:“军使这话,某却不敢苟同。军使以文重于太原王氏,以武重于河东并帅,今日一战之后,更是文名彰于士林,将才领袖河东,如此风华绝代,冠绝群英,何愁伯乐之不曾有?”
李曜笑着摆摆手:“你这高帽子也带得太大了些,不过是乱写几首歪诗,侥幸赢了几头蠢驴,哪里称得上什么风华绝代、冠绝群英?不过是山中无……大虫,猴子称大王罢了。”他本来打算说山中无老虎,但忽然想到,唐朝避李虎(李渊祖父)之讳,不可称“虎”字,连大名鼎鼎的虎牢关都改名叫做武牢关,于是赶紧改口,用了唐朝对老虎的专称“大虫”。
折嗣礼则摇头笑道:“张懿孙(张继,字懿孙,古时称呼先贤,不可直呼其名。)仅以一篇《枫桥夜泊》,便名扬四海,所以说这文名啊,可不是论斤论两的。李军使‘建功未必狼居胥,报国岂止玉门关’如今不也是传世之章?至于将才,某虽庸碌,却也从军多年,还从未听说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二十而轻松胜之者,不被称为世之名将的。”
李曜依旧笑着摆手道:“这却有所不同。譬如项王当年,以两万楚军正面击破秦军四十万,这也是以一敌二十,然则他是野战而胜,而某今日却是以坚城拒敌。此中差别,何止云泥?更不要说,本朝太宗文皇帝,昔年以三千精骑击破窦建德十余万大军,而且还阵擒敌酋,一战而定鼎天下。这等前贤,才叫英武盖世!某如今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胜了,乃是理所当然,若是不胜,那才是丢人现眼去了。”
折嗣礼读书自然比不得李曜多,尤其是这些军事史,本就是当年他之所好,折嗣礼如何说得过他,见李曜这般谦虚,他也只好苦笑。不过,苦笑之时,却有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为何李军使举的两个例子,都不是单纯的……名将?”
两人站在塔楼上观察山下的战斗,顺便也随意聊了些别的事,譬如沿河五镇的过去以及如今的现状,又譬如河东方面的各种情况,再聊到大唐如今的大局,朝廷接下来的动作……聊天之时,只要谈得投机,时间自然过得飞快。
似乎没过多久,就听见山下定难军中军大营方向忽然变得嘈杂万分,两人立刻自动停止了话题,各自凝神望去。
这一望去,便见一支人数不多,但却精锐之极的骑兵已然杀进定难军中军大营之中,这支骑兵在三名大将的率领下,斩将夺旗,横冲直撞,恍如一把利刃破开似坚韧厚实的牛皮,锐不可当。
这支骑兵一路冲杀,并不以杀敌多少为己任,只是循着最方便骑兵冲杀的路线不断的杀开面前乱糟糟的定难军,一刻不停。
这支骑兵领头的三人,都是军中骁楚,那挥舞黑铁大棒的憨娃儿和手持蛇头马槊的史建瑭二人更是无坚不摧,马前无三合之将,领着飞腾军甲旅、乙旅那群沙陀精骑杀得定难军人仰马翻,狼奔兔脱,整个中军大营很快便乱成一团。
正当李曜就要完全放下心来之时,憨娃儿的攻势却竟然被人所阻!
那员敌将身披锁子甲,其所使的武器让目力渐佳的李曜大吃一惊,居然是一把长锤!
军中有语,曰“锤斧莫力敌,戟槊不可欺”,意思是是使锤、斧的,通常都是天生神力的猛将,遇见这样的敌人,千万不要力敌,也就是不要跟他拼力气;而使画戟、马槊之人,通常都是名家高手,因为这两样兵器的“技术性”要求非常高,不是高手一般使不了,所以这都是“不可欺”之人,千万大意不得。
憨娃儿天生神力,但他当时选兵器的时候还并未学什么真正的招式套路,所以就把李曜造剑剩下的精钢打了一把最简单的铁棍,否则以他的力气,倒是使锤斧的好苗子……
而现在在定难军中军之中与他交手,并起来似乎敌住了憨娃儿的,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使锤之人。
李曜心头闪过自己派出探马细作打探出来的各种情报,忽然目中精芒一闪,说道:“原来是他!”
折嗣礼马上骁将,乃是善射之人,因而眼力也是极佳,此时也见了那边的情况,他对于竟然有人能敌住那位强横无匹的朱旅帅,也是震骇非常,马上问道:“是谁?”
李曜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若某所料不差,当是野利氏的头号猛士,此番野利氏主将野利山门。”
“野利山门!是他?此人某也知晓,传言他乃天煞命相,上克兄,下克弟,原本有一个兄长,出生时就成了死胎,他出生后一年多,本要有个弟弟,结果出生时也死掉了。”
李曜对这些东西是不信的,正要问他此人底细,哪知道折嗣礼也不打算把这种神神道道的事多说,就已经说道:“野利山门三岁就敢持刀杀羊,四岁学会骑马,五岁弯弓射狼……十岁之时,他外出找寻一头丢失的羊羔,结果空手打死一匹孤狼,拖着狼尸和半边羊尸回了部落,被野利氏头人誉为族中少年第一勇士。十三岁时,野利氏族中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野利氏第一勇士的名号,他已经保持了十年。”
李曜眉头深皱,手心又不自觉的握紧了,他第一次为憨娃儿的安全担心起来。
过去,憨娃儿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他天生神力,又有一种类似野兽直觉一般没法解释的机警,从来都只有他揍人、他打人,从他平时言语之中,李曜也只觉得他对自己师尊钟离权有一种莫名的敬畏,再就是对李存孝有一种不肯服输的情绪,除此之外,从来没有觉得憨娃儿把别的什么人的武力在眼里。正因为如此,李曜也从来没有担心过憨娃儿的安全。
师尊不必说了,就算李存孝,也是不可能对憨娃儿出手的人,那么天下虽大,还有谁能伤害到他?
然而今天,李曜却突然揪心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脚有些发凉,手心之中全是汗,心里满满地都是一个念头:
如果憨娃儿有什么闪失,今夜就算有再大的战果,又有屁用!
“锵!——”地一声巨响忽然传进李曜的耳朵!
这一声响,却竟然是憨娃儿与野利山门来了一记硬碰硬,两件重兵器毫无保留地砸到一起,发出来一声几乎是惊天动地的巨响!山下的战斗,连山上观战的李曜和折嗣礼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曜和折嗣礼几乎是同一时刻身体前倾,双手撑着扶栏,目光死死地盯着山下两人交手的地方!
卷二开山军使第106章胜负已分
山下,定难军中军大营。
憨娃儿坐在马上,晃也没晃分毫,但脚下的坐骑却倒退了几步,四腿一弯,差点受力不住跪了下去,好在憨娃儿骑术jīng湛,顺着那马的动作把手中的铁棍往地下一撑,双腿夹住马腹,为那马卸力不少,那马儿才将将站稳。
与他交手的正是野利山门,他胯下的战马倒是无事,而他本人则是身形一晃,不过却也没有多少别的表现,只是脸sè一沉,口中喝道:“好气力!好汉子!某乃横山野利氏野利山门是也,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憨娃儿手中铁棍收回,冷着脸道:“飞腾军李军使麾下朱八戒!”
野利山门目中jīng芒一闪,战意昂扬:“你就是‘一柱擎天’朱八戒?好得很,听说你与河东第一勇将李存孝不相上下,今rì有幸,某倒要仔细见识见识!”
憨娃儿坦然道:“俺与存孝郎君是交过手,但俺攻他八招,没奈何得了他,他反击一招,就胜了俺,俺是打不过他的。”
野利山门心中一惊,忖道:“这朱八戒气力比某还大一两分,手中一根铁棍,招式娴熟jīng妙,方才若不是某趁乱杀出,这军中何人敌得住他?可就是他这样的高手,居然会被李存孝一招而败!那李存孝究竟强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他倒是并不怀疑憨娃儿故意忽悠他,因为在他看来,强如憨娃儿这般的将领,定是自有一番傲气所在的,不可能为了忽悠人而把别人说得多么强悍,却将自己说得一文不值。正所谓同行是冤家,而武人又是格外地争强好胜,所以他不相信憨娃儿能这般大度。
野利山门傲然一笑:“素问河东军中猛将如云,既然朱将军自认不如李存孝,那某今rì只好先击败你,今后才好找李存孝过招了!”
憨娃儿在战阵之上,气质与平时截然不同,此时闻言,面sè波澜不惊,沉声道:“你要赢俺,只怕不能。俺可以胜你,只是要在五十招后。”
野利山门纵声大笑,然后嗤笑着问道:“你有什么本事,敢说五十招外可以胜某?”
憨娃儿毫不动怒,平静地道:“俺很久没碰上敢跟俺拼力气的人,所以方才那一下,俺只使了七成力。”
野利山门面sè一变。他方才其实也没尽全力,但他早看到憨娃儿大杀四方,知道憨娃儿力大无穷,因而刚才突然杀出,却也用了九成力道。若是憨娃儿果然只用了七成力,那自己与他二人从力量上来说,已是高下立判。
至于招式,野利山门并不认为自己会比憨娃儿高明,因为他方才在杀出来之前,已经观察过憨娃儿杀敌,虽然对付那些虾兵蟹将,憨娃儿来来回回只用了三四招,但高手相见,看得都是极准的,憨娃儿虽然变招不多,但每一招都是恰到好处,要么是打人家措手不及,要么是逼得人家以力相抗——后者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真正的高手,尤其是战场之上的高手,很少会用到多么玄妙复杂的招式,区别高手与庸手的关键,就在于这个“恰到好处”。
在野利山门看来,憨娃儿绝对是战场上最为危险的那一类敌人,他不仅力大无穷,而且有一种天生的敏锐,最关键的是他有一种无须明言的剽悍,这种人动起手来绝对是悍不畏死的。这与他野利山门简直就是一个模子两个人一般。
野利山门冷笑道:“你只使了七成力,难道某便尽了全力了不成?你我二人心知肚明,若要你我从力气上立即分个胜负,只怕不易,唯有看谁的力气更加悠长,才是道理。你如何便有把握五十招之外便能胜某?真是笑话!”
憨娃儿不再解释,也不再分辨,只是道:“那就试试。”
说完,他就一夹马腹,打算攻了过去。
野利山门面sè沉肃,也一夹马腹,准备迎战。
但憨娃儿耳边却响起来史建瑭的喊声:“朱旅帅,莫要忘了军使吩咐!不可恋战,速战速决!”
憨娃儿一愣,忽然大吼一声:“知道了!”
野利山门正一怔,便看见憨娃儿猛然一夹马腹,挟万夫不当之勇猛然杀将过来,心中一惊之下,立即全力戒备。
憨娃儿舌绽chūn雷,怒喝:“俺们一招见个分晓!”
只见他猛地一举jīng钢铁棍,就是一招夜叉探海,猛然击出!
这一招他蓄力而出,当真是威猛绝伦,速度奇快,根本无法躲避。野利山门暗道不妙,全力封挡。
只听得“嗙!”地一声巨响,野利山门手中长锤的铁杆竟然被生生打成两截!人也坐不稳马,猛地往后一晃。
野利山门心知不妙,只得顺势一翻身,从马后背翻下,躲过憨娃儿地顺势一击。憨娃儿的棍风扫到他面上,竟然刮得有些生疼!
憨娃儿却不追杀,从他身边呼啸而过,高喝一声:“野利山门,今天俺没工夫跟你蘑菇,下次再来取你人头!”
野利山门两手虎口发麻,霍然站起,深吸一口气,望着憨娃儿远去的背影,面上yīn晴不定。他身后的牙兵见连他也挡不住那飞腾军敌将雷霆一击,早已惊得目瞪口呆,此时才回过神来,一下子围到他身边,齐声问道:“山门将军,您怎么样了?”
野利山门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某无事,他虽然强,也强不到一招便能伤了某去。”说完便道:“走吧,回咱们自己营里去,此番出兵,某对拓跋家已经仁至义尽了。”
牙兵们一时无言以对,跟着落寞的野利山门缓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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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城门!快开城门!”
随着李曜的一声令下,神木寨的南城门轰隆一声打开了,两百骑兵,回来的竟然还有一百七十余骑,虽然其中大多数带伤,不过因为并未遭到什么坚决抵抗,因而重伤不多。其中还有五人是一马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