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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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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顿时震住李家父子!

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徽!这不是节帅们得授的尚书右仆射或甚检校尚书右仆射,而是朝廷中枢的真正尚书右仆射,加了“同平章事”的国朝宰相!

这位王相公,素来刚正不阿,但又有权衡全局之才。中和元年时(881),沙陀部李克用率部曲攻陷忻、代二州,南下潞州一带。王徽深知唐军难以打败义军(黄巢),更无力去抵抗李克用,便建议朝廷联合李克用,借沙陀兵力来攻击起义军,僖宗诏准。当年夏,因李克用的骑兵参战,义军逐渐不支,被迫退出关中,京城长安为唐军所复。僖宗以王徽有功,加授右仆射。

经过一场战乱,长安市井的建筑和那些王公大臣们的宅第受到破坏,需要整修。僖宗命王徽为大明宫留守、京畿安抚制置修奉使,负责修缮宫阙,维护京城秩序。经数年修葺市容恢复,他上表请僖宗回京。僖宗以功将他进位检校司空、御史大夫、权知京兆尹事。王公大臣们遣人回京修理宅院,其间危害商民百姓,市民向王徽告状,他不惧权贵,公正审理,保护市民,引起权臣忌恨,因奏罢他的修奉使职,改授太子少师,他以有病移居蒲州。光启元年(885)春,僖宗返回长安,王徽有病,未曾来京朝谒,便有宰相便向僖宗进谗言,诬他有怨气,因而被贬为集州刺史,他带病赴贬所。

是年冬,大宦官田令孜遣邠宁节度使朱玫与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开战,王重荣得李克用帮助战胜,李克用的军队和朱玫的败兵同攻长安,僖宗出逃宝鸡。朱玫拥立襄王李煴为帝,召王徽返京任职,他以病辞。二年(886)十二月,朱玫被杀,兵乱平息,僖宗还朝,召王徽拜御史大夫,他上表言称腿足有病患,乞授散秩,皇帝授他太子少师。但当王徽面见皇帝时,皇帝又改授其为吏部尚书。

接连经过两场战争,僖宗逃难在外,朝纲混乱,铨选失控,有的官吏趁机作弊。王徽认真清理,一一检核,恢复常规,受到朝野称赞。因而再次进位检校司空,守尚书右仆射。

可以说,此公不仅朝野显赫,而且深孚人望,德才兼备,实乃当朝股肱之臣。

而户部侍郎王抟也是了得。他自然也是太原王氏出身,且是武则天时宰相王方庆的第九世孙、肃宗时宰相王玙的曾孙。后世《资治通鉴》中评价其时,言道:“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抟,明达有度量,时称良相。”

此时的王抟还只是户部侍郎,并未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故而不算宰相,然而他却是以户部侍郎身份“判户部”的,职责是为朝廷打理财政。朝廷此番能有余钱招募新军,继而出兵讨伐李克用,一应用度,可都是王抟一文钱一文钱抠出来的!

须知这笔钱可不是小钱,朝廷出兵可不光是只管自己那几万禁军便足以,响应朝廷号召出兵的各藩镇,朝廷都要拨给钱粮!仅此一点,王抟之才,便已是不言而喻。

至于剩下还有哪些王姓大臣,王笉已经不必细说了,单是这两位就足以!以李克用之骄矜自负,又正面临跟朝廷开战的紧张局面,却依然不得不亲自屈尊降贵去拜访吊唁,也是他身在河东,不愿得罪太原王氏,惹得根基不稳的一个表现。足以反证太原王氏在河东人心目中的分量,这种震慑力,是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传承而累积起来的,没有任何人敢于轻忽其中的力量。

李晡就算再胆大包天,这下子也不敢乱来了,又是宰相又是并帅,不管是谁,要弄死他都跟玩儿似的,他可不打算拿自己的脑袋开这等玩笑,去赌这位王郎君的“雅量”如何。

李暄心中又惊又恨:“李曜这厮怎的偏就交上了这样一个朋友!如今他有太原王氏庇护,就算并帅,只怕轻易都不会把他怎的,这下却如何是好?”

哪知道此时李衎却不知为何,反而冷笑一声:“王郎君好高的门第,好大的气派!可你若是以为凭此就可以插手我李家家务,那却是失算了!莫说你王郎君,便是王仆射亲来,某这家世,也只是某说了算!”

李衎这话,虽然说得有些蛮横,但却并非无理。在这种宗法社会之下,李家的家务,自然是他这个家主来决断,任何人干涉不得,哪怕是朝廷宰相,也不例外。

王笉淡淡地道:“某何曾干预阁下家事了?只是令郎所疑,辱及家声,某自然须得辩驳,以证清白。”她见李衎始终这般不友好,也是不悦,原先称李公,现在却只说阁下了。

“既然如此,某便不再多言。”李衎哼哼一声,又问李嗣昭道:“却不知李将军此来,又是何意?”

李嗣昭是带兵而来的,人又高大傲岸,看来不似好像与的,李衎担心他丘八气一发作,什么事都不管不顾了,因此说话之时,语气还算客气。

李嗣昭一脸无所谓,道:“某是奉大王之令,褒奖李五郎来的。”

李衎面色一冷,沉声道:“却不知并帅欲如何褒奖?”

李嗣昭眼皮一翻:“关你什么事,又不是褒奖你。”他原本心中对李曜的印象就是从李存孝那里得来的,听的基本都是好话,刚才李曜的表现也很让他满意,因此李衎和李暄、李晡父子三人对李曜这般刁难,就让李嗣昭这种直爽之人颇为不快。他自小在军中长大,能有如今地位,全凭本事而来,对于什么嫡庶却很是不屑的。这李暄、李晡兄弟的确中了毒不假,可李曜明明正在一步步问明事情真相,那父子三人却就都跳了出来破坏,明显欺负李曜是庶子没有地位,对此,只讲本事大小的李嗣昭自然看不惯。

李衎也知道李嗣昭不好得罪,王秦是太原王氏出身,做事需要讲个文人脸面,轻易不会撕破脸皮,李嗣昭这种领军将领就不好说了。因此,他被顶了这么一句,也没对李嗣昭如何,反而把火气撒到李曜头上,对着李曜冷笑道:“李五郎果然有本事,果然天予之才,不过是走了一趟潞州,便跟太原王氏和节帅府都搭上了关系。看来我代州李家这庙太小,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李曜,今日之事,事在确凿,你便是再如何狡辩,某亦不会相信!如今你投毒二兄,忤逆父尊,某自今日起,便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李曜面色一变,周围人也都吃了一惊,谁也料不到李衎竟然会如此武断,谁也料不到他会如此狠心,这么轻易地就将李曜逐出家门!

“阿郎!郎君他……”赵颖儿一直恪守本分没有说话,这时候却再也忍不住出来要为李曜分辨了。

“颖儿不必说了!”李曜却猛一摆手,止住她的话头,面色冰寒,一字一顿,问:“此话当真?”

李衎冷冷地看他一眼,哼了一声,根本懒得搭腔。李晡紧张之极,筹划许久,又吃了这么大的苦头,简直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终于算是达成所愿了!

李暄微微有些犹疑,不过也马上放心下来,心道:“不管耶耶是为何忽然这般武断,但这个结果却是对我有利的,他这话说出了口来,便再无转圜,如此总算是我的谋划建了功,何必再管那些?”

李曜见李衎不答,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既然如此,某无话可说。”忽然转头朝李嗣昭走过去,冲他道:“将军可否借刀一用?”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王笉忙道:“正阳兄切勿一时激愤……”

李曜摆手打断:“某清醒得很。”然后直视李嗣昭。

李嗣昭却根本毫不顾忌,哈哈一笑,解下自己的横刀,一把递过:“喏!”

“多谢。”李曜坦然接刀,转过身去,看了李衎一眼。

李衎微微眯起双眼:“你待怎地?”

“耶耶毕竟养我十七载,今日我李曜出此家门,愧于养育之恩无有回报。某今当众立誓,不出十年,必还十万贯与李家,以为教养之资!”

李曜这话出口,众人俱是大惊:这李五郎好大的口气!

唯独王笉与赵颖儿却同时眼前一亮。

李衎眯着眼睛:“你今日大言不惭,只图一时痛快,日后却莫要被人耻笑才好。”

李曜根本不理,却忽然反手一抽,拔出刀来,扯过一缕头发,道:“某言尽于此,今日便与父兄割发断恩,与代州李家……再无瓜葛!”说罢飞快一拉,青丝飞扬。

赵颖儿忽然流下泪来,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看得这般让人心生绝望之感。阿郎与郎君十七年父子之情,便是这般轻轻一刀,便自了结了么?

她不知道,自己这般原非对李家有多深的感情,而只是下意识里为李曜的将来担忧而已,尤其是,他还当众承诺十年之内,还李家十万贯巨数,以作教养之资。十万贯啊,整个代州城一年能上缴的赋税,都不足十万贯!

李曜却面色坦然,利索地还刀入鞘,将之递还给李嗣昭,道:“谢李将军。”

“好说,好说。”李嗣昭哈哈一笑:“果然是真男儿,既然要断,便是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

李曜微微一笑。

李嗣昭却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大王帅令:代州李正阳忠勇刚烈,襄助旌节,阵斩冯霸,威扬一州,千里奔行,以告敌情……着赏良马一匹,钱五千贯,绸二百匹。”

李曜刚要称谢,李嗣昭却又再次露出笑容,道:“大王还有一事托我来办。”

“多谢大王厚赏。”李曜一句道谢被憋了回去,但还是不能不说,然后才问道:“不知何事?……可须在下帮忙?”

李嗣昭哈哈一笑,居然很自来熟地拍了拍李曜的肩膀:“正要你帮忙。”

李曜心中一咯噔,迟疑道:“为大王效劳自是应当,只是眼下某已离了李家,有些事怕不是那般方便了。”他只道是关于铁坊的事情,此时自然只好推掉。

哪知道李嗣昭笑得越发灿烂了,道:“无妨无妨,离家更好!”

这人直爽惯了,也不管李衎父子三人面色铁青,径直对李曜道:“大王已然派人打听清楚,说李记铁坊今年之所以产量大增,乃是因为你提供了一套什么……什么水的办法,大王闻之大喜!如今我河东军械官坊日渐萧条衰落,所产出不仅连私家所产亦有不足,且质量低劣,不堪一用……是以大王命我亲自来走这一遭,便是要为了请你去晋阳,专为大王治下这军械造、修之事,名曰‘掌军械监’,这个品衔是略低了点,乃是正八品上……不过五郎莫要多心,大王素闻五郎大才,迟早是要重用的,只是大王毕竟是以军法治下,凡事总须一步一步来……”

“谢大王看重,李曜愿往。”李曜居然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下来。

李嗣昭眼睛睁大,心中似乎还有点意外。他不是不知道掌军械监从某个方面上来说,算是个肥差,但是从另一方面讲,这个位置也很难做:首先,要保证军械质量、数量,但凡其一不足,很可能就是军法从事,危险得很;其次,这个位置虽然看似文官,但是一旦发生大战,一些军械需要随军修理,有时候也会需要他带着一批工匠随军出征,也是有危险的;第三最糟糕,就是这个位置责任重大,升官却并无什么前途,很多人一干就是数十年……

但是李曜就是这么简单直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呃……某那番话,五郎确信都听明白了?”李嗣昭还有点不敢相信,再次确认道。

李曜点点头:“听明白了,某愿去晋阳为大王效力,只是有一桩事,李将军若能答应,某才去得。此非某拿捏作态,而是若不以此事为前提,某便是到了晋阳,也无法完成大王意愿。”

李嗣昭见李曜说得郑重,忙肃然问道:“却是何事,五郎速速道来!”

李曜道:“某须得带上几个人走。”

李嗣昭一愣,然后立即明白过来,道:“好说,好说!此事乃是为大王办事,谁若敢于阻拦,那就是跟违逆大王……某想,代州应当不会有这等不知死活之人吧?”他的眼睛突然又再次露出那种刀锋一般的精芒,在打量李衎父子三人时一闪而过,然后微微一顿,淡淡地道:“若是真有这般不识像的,某手底下这三百黑鸦,正是有几天没杀人了,手痒痒得很呢!”

他那刀锋似的眼神扫过李暄和李晡,二人均觉脖子一寒,李暄还好,在北地走动得多,彪悍之辈见过不少,虽然心神一摇,到底没有失态。李晡却不济事,给李嗣昭盯了一下,仿佛触电似的往后小跳了一步,神色慌张。

李衎到底见过大世面,面色沉沉,别无他话,就算看见了李晡的丑态,也只是移过眼去,并不训斥。反倒是黑鸦军的人见了,一个个面带讥笑,只是碍于李嗣昭平时威严,总算没有哄堂大笑出来。

事已至此,别无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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