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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之火-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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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摘并不是无的放矢,我只有自认粗心。姚国英利用我沉默的机会,也向霍桑询问在颜家方面调查的结果。霍桑便把探得的情形和汪巡官许医士等的报告,仔细向姚国英说了一遍。姚国英也认为巡逻警士们在半夜时发现的那一个从张家出来的人很关紧要。

    但他以为除了失踪的姜志廉,戴眼镜问信的陌生客,和昨天下午去访问有刚的西装长子以外,那仆人阿荣和已经离歇的包车夫魁林,也都在可疑之列。霍桑也很以为然,议定先从打听阿荣的行动着手。姚国英答应再去探访昨晚和张有刚饮酒的人。商议既妥,姚国英就作别出去,我也就继续我原有的任务,和霍桑一块儿动身往南市王家码头去访问阿荣。

    据金寿说,昨天阿荣回家去在傍晚时分。那时候有刚已经在银行里提取了款项回家。

    因为霍桑曾经打电话向沪江银行问过,知道有刚提款的时刻恰在午后四点钟前,所提取的是一千五百元钞票,因此阿荣的忽然告假回去,事实上未免有些嫌疑。

    到达了王家码头,我和霍桑依着金寿所说的住址找寻,果然在一条小巷里面寻得了阿荣的住宅。阿荣是崇明人,有一个母亲,和他的哥哥嫂嫂等住在一起。他们住的房屋是一所很卑陋的平屋,已十分破旧。那时那一扇被风雨吹打得半烂半黑的小门静悄悄地关着。霍桑在门口打量了一会,不即进去。他瞧见斜对门有一个老婆子正伏在阶石边洗衣,便走上前去搭讪。

    霍桑道:“老婆婆,忙啊?唔,你洗的衣多么白呀!……对不起、我要问一问话。

    这斜对门的是不是阿荣的家?“

    那老妇人抬头一瞧,看见我们都穿着整洁的西装,就也含笑答话。真的,在都市里衣服是具有微妙作用的。

    伊道:“先生,是不是问阿喜家?……唉,是的。唉,不错!阿喜还有一个弟弟阿荣呢。”

    “正是。他们的母亲可在家里?”

    “唔,伊怎么能出去?前几天王嫂子病得很重,今天才好一些。昨晚上伊的小儿子也特地回来过。他就叫阿荣。”

    “昨晚上你看见过阿荣?”

    老妇似已引起了闲谈的兴趣,立直了身子,把自己身上的补缀的青布团身抹抹干手。

    伊说:“怎么不见?我还瞧见他回去。那时候已很晚了。”

    霍桑的目光微微一闪,接着忙旋过头去,向巷口瞧了一瞧,似乎借此掩避他的眼光,不使他的惊异的神色给老妇瞧见。我也觉得这一问果然问出了破绽。昨晚上阿荣竟没有住在他自己的家里!但是他也明明没有回到主人家里去啊。他往哪里去的呢?

    霍桑继续问道:“唉,老婆婆,阿荣回去时你瞧见的?那时约在什么时候,你可还记得?”

    老妇道:“昨晚我知道王嫂子病得很厉害,家里人手又不多,所以我过去陪过半夜。

    先生,‘金乡邻,银亲戚。’我们穷人有了事,只有靠邻居帮忙啊。“

    “唔,你真是热心肠!你可知道阿荣怎么会回来的?”

    “唉,先生,你总晓得阿喜是在码头上吃饭的,一天不做,一天不活。可是人倒是很孝顺规矩的。他看见妈的寒热不退,有些慌。所以昨天他托一个朋友,顺便带个口信给他的弟弟阿荣。晚饭时候阿荣果然回来了,我也看见他。他还跟我聊过一会天。阿荣也跟他哥哥一样,是个规矩人。他说他主人家里正缺少仆人,不能不连夜回去。所以到了——到了——大约二更过后吧?他就重新回去。那时候我还没有走呢。”

    霍桑听了这一席话,不再问下去,谢了一声,回身来叩阿荣家的门。一会,里边有一个穿油光光破衣的蓬头的中年妇人走出来招呼。

    霍桑婉声道:“我们从虹口来,顺便带一个口信给你们。”他说了这句,便呆瞪瞪地向那妇人瞧着,似乎要察看伊的颜色有没有惊异。

    那妇人忙赔着笑脸,应道:“先生们可是给叔叔带信来?可要里面来坐坐?”

    霍桑仍注视着伊的脸,答道:“不,谢谢,我们不进来了。阿荣叫我们问一声,你婆婆今天可好一些?”

    妇人道:“多谢先生,婆婆的发烧今天好多了。替我回一个信,请叔叔放心罢。”

    霍桑点点头,乘势向里面一望。我看见一间黑漆漆的小室,中间用芦席隔着,有几张破旧的椅桌和家用的桶盆之类纵横地罗列着。这景状足以显示阿荣家的境况实在非常穷困。

    我们回身出小巷的时候,霍桑忽附着我的耳朵说:“包朗,这一趟真有意思。我们的案子又进一步了。”





    八、凶刀

    在中饭时分电车上的乘客最是拥挤不堪。我上了电车,本想和霍桑谈论阿荣的问题,可是人多耳杂,谈起来究竟不便。阿荣昨晚的不归,在霍桑看来,仿佛已确定他和凶案有关。我的意思却略略有些不同。因为阿荣的回家确实是因着他母亲的患病,可见我们当初所假定的,他也许见财起意而托故回家的理由已不成立了。不过他又明明是当夜就回主人家的。何以至今不见他的踪迹?他遇到了什么意外事吗?或是他果真有过行刺主人的举动,因而避匿不敢露面吗?从各方面看,有刚的性情本是刚愎而暴躁的,当然容易和人家结怨。阿荣和他的主人,难道也有什么不解的怨嫌,竟至行刺报复?如果如此,他这时既已藏匿无踪,势必也不容易找寻。那么霍桑所说的案子上的进步,又是指什么说的呀?

    我们回到寓中的时候,施桂慌忙报告。

    他道:“刚才姚探长有电话来,说他已经查明那个喝酒的人姓贾,是章东明酒店的老主顾,天天晚上在那儿的。姚探长今晚上就要去看他。”

    霍桑点点头,就吩咐预备吃饭。我们忙了半天,此刻才得坐定。但我因着案子还没有头绪,心思不定,胸膛间好像筑了个坝,饭兀自吃不下去。霍桑仍镇静如常,可是他只管吃喝,并没有半句话提及案事。饭罢后我忍耐不住,就趁着吸烟休息的当儿,向霍桑讨论。

    我说:“你方才说这案子又进了一步。可是指阿荣的踪迹不明说的?”

    霍桑点头道:“正是。我认为阿荣的一夜不归是全案中唯一的线索。”

    “何以见得?”

    “他昨天一听得他母亲的病耗,便赶紧告假回去,可见他倒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因此就可以推想他平素的操行。他到了家中,又因着主人家的职务,竟至连夜赶回,不敢留顿,又可以见得他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瞧这两点,我们就可推知他昨夜不归,当然不会有什么宿娼胡闹的举动。那是什么呢?自然是和案事有关系了。”

    “这样说,他倒是一个好人,但怎么又会干这样的勾当?”

    “这也难定。他家里很穷,母亲又病在床上,钱当然是很需要的。一个没受教育或者意志薄弱的人,遭到了引诱力强烈的环境,后果是说不定的。阿荣也许因此受了诱引,见利忘害,那也不能说一定不可能。”

    “虽然,他即使需要钱,但行凶杀人,竟把他的性命作代价,似乎也不至出此愚策。”

    霍桑把烟灰弹去了些,瞧着我笑道:“包朗,你怎么还口口声声说定他行凶?我早已说过,有刚的致命在毒不在刀。难道你还不相信?况且我只说阿荣是全案中的线索,不曾说他是行刺的凶手。你莫非没有听清楚?”

    我也笑道:“好,好。我误会了。现在你打算怎样进行?”

    “现在我打算休息一会,静待时机的演化。”

    “什么?这样的疑案,你还不打算急急进行?”

    霍桑缓缓喷了一口烟,安闲地说:“包朗,你别性急。我希望这案子的急速了结,不下于你的急切的期望。可是你也应当知道我们的侦探工作,有缓急的分别。宜于急的,固然一秒钟都不能迟缓;宜于缓的,却也不能着急,急了反而会坏事。这一件案子,我已经胸有成竹。照此刻的情形看,就是宜缓而不宜急的。”

    他这一番议论,好似含着些说教的意味,我未免有些不耐,但末了一句“胸有成竹”

    的话却含有浓厚的吸引力。

    我问道:“你以为这案子直缓不宜急吗?有什么理由?”

    霍桑想了一想,便道:“也好。我敢说这一件案子中的凶犯都是和死者相识的人,不比得道途劫杀,稍一迟缓,凶手就不免要远易漏网。并区这案子发觉既迟,案情又这样复杂幻秘,凶手反可以安逸放心,没有急急逃脱的必要。这样我们也不妨按步进行,用不着手忙脚乱,还有一层理由,此刻我们既然探得了两个疑点,在没有完全解释之前,当然也不能够越级进行。”

    “那两个疑点?”

    “第一,姚国英既然访得了那个和张有刚同饮的贾某,这个人一定有关系,必须先问个明白。第二,那阿荣也得设法把他寻到,然后才可以明白案中的真相,这两件事都是只能静待发展而不能急进的。你说是不是?”

    “要见那姓贾的人,果然不能不等到晚上,但要找寻阿荣,怎见得也不能急速进行?”

    “阿荣的踪迹,我虽然急于要知道,但急也没用,只能等他自己露面。若使防他逃走,那么昨晚上他尽多机会,此刻即使要追寻,也来不及了。”

    “你只坐着等他?他会自己露面?”

    “是。我相信如此。不过我也准备埋伏一着棋子。我得打一个电话给江熙年巡官,请他派一个人到阿荣的家里去,多一只眼睛——唉!外面可是汪巡官吗?晤,真巧极了!

    我果然听得前门响,回头一望,汪巡官已经匆匆地推门踱进来。他的肥胖的头颅昂得很高,仿佛他的颈项间新装置了一条钢骨,他的粗壮的腰肢也挺得笔直,态度上有一种撩人眼目的吸引力。

    霍桑招呼道:“汪先生,我正要和你谈话。你来了,再好——”那“没有”两个字还没有吐出来,他突然住口。

    他的眼珠急转几转,面色忽然变异。他呆瞪瞪地瞧在汪熙年的脸上,显一种诧异的神气。“汪巡官,你——你可是又有什么新的发现?”

    汪巡官连连点了几点头,一边摸摸短须,伸手在衣袋里摸出一个长形的小纸包来,一边喘吁吁地答话。

    “是啊!霍先生,你瞧,这东西能不能算一种重要的发现?”

    霍桑急忙将纸包接过,打开来一瞧,是一把雪亮的乌木柄小刀!那刀连柄约有四五寸长,锋利而尖锐,两面又磨得很亮,丝毫没有锈迹。霍桑瞧了一瞧,急急站起来取出一面放大镜。他把刀仔细察验,又放在鼻孔上唤了一嗅。他的眼睛里射出兴奋的光彩。

    他说:“唉!这果然是一把凶刀!可惜指纹给混乱了。汪巡官,你从哪里发现的?”

    汪巡官道:“那尸室的东西,不是有一个靠小巷的窗口吗?离窗口的北面不到三尺,有一只积垃圾的木桶。这把刀就是在小巷中的垃圾桶旁拾起来的。”

    “什么时候拾得的?”

    “约在一个钟头以前。那时我因着检验官将要到场检验,预先带了几个警士去照料,顺便在小巷中察看一会,就发现这一把刀。”

    “你在垃圾旁边发现的?”

    “是。”

    “在垃圾桶的那一边?”

    “在南面,靠近窗口下面。”

    霍桑摸着下颏寻思了一下,又问:“但贵区境界内的垃圾桶,不是天天早晨有人收拾的吗?如果如此,今早扫垃圾的清道夫怎么没有瞧见这一把刀?莫非在垃圾扫过以后,才有人把这刀丢在那里的?”

    汪巡官道:“不。扫垃圾的时间固然规定在每天早晨九点钟以前,但这把刀在垃圾桶的旁边,相去约有一尺,并且那里有些乱草,不容易引起注意,还有一张破新闻纸掩住了一半,似乎是被风吹在上面的。若是不留心,当然瞧不见。霍先生,你知道我是特地到那里去察看的,自然应当别论。所以你若一定说这刀是今天早晨九点钟后丢在那里的,未免有些说不通。”他的语调中漏露出自满的得意,他的胖头也不自主地晃了几晃。

    霍桑点头道:“唔,原来如此。既然有这样的情节,我这想法自然不能成立。这样,我们不妨假定这把刀大概是凶人在行刺以后,开了东窗,从窗口里丢下去的。”他又回头问我道:“包朗,那东窗不是本来虚掩着没有下栓吗?你总也瞧见的罢?”

    他的观察能力真是巨细不捐。我点了点头。

    我答道:“是的。我当初还曾把那扇窗仔细验过,窗上的铁条丝毫没有移动的痕迹。

    我就断定他不能做凶手的通道。但我的眼光,给铁条阻隔住,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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