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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慧听了这一席话,面若死灰,瘫在地上,好半晌才吐出话来:“娘娘既是成竹在胸,何不立即就下令去绛雪轩搜出赃物,拿了我们主仆问罪,又何必将奴婢哄到此处?”萧清婉浅笑道:“本宫要如何行事,岂是你一介宫娥可过问的?”说着,又轻叹了一声,温言道:“本宫本可去治文淑容的罪,只是想她平日里恭谨自持,想必是一时糊涂才走了歧路。且她见怀着龙胎,本宫既是中宫,心里还是想着替皇上留下这一脉。若是此刻大举搜宫问罪,文淑容这一胎还哪有留得住的道理?再者,本宫也是可怜你这丫头,白白给人做了替死鬼,还蒙在鼓里。”
巧慧闻言,心头一怔,不禁看向皇后,见她亦是双目炯炯的望着自己,忙又低了头。
萧清婉便开口道:“你是忠心耿耿,只为你家主子打算。可人家未必就为你着想。你自己去思量,若是文淑容一朝掉了胎,你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会落个什么下场?本宫可是听闻,去年宸妃小产时,钟粹宫一连四个宫女,因着侍奉不周,连夜就送进掖庭局杖毙了。那抱月怀星,还是宸妃执意硬留,才免了一死。巧慧姑娘可有想过,如绛雪轩内也出了这事,文淑容是保你还是保翠儿?”说着,又微笑道:“本宫听说,巧慧姑娘是文淑容进了宫,才被指过去听差的。那翠儿可是文淑容的陪嫁,文淑容如今去哪里都要姑娘陪同,反倒把翠儿给疏远了,心里怀的是什么主意?这满宫里的主子,哪个不是把自家带进宫的人当做臂膀?她柳静秋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如何会悟不透这其中的道理,竟反其道而行?这其中究竟是有些什么机关,巧慧姑娘是个聪明人,还是自家好好忖度忖度。别到了那时候,你替你主子挡了灾,她们主仆落得没事,你却糊里糊涂的做了冤死鬼,倒可惜了这段聪明。退一步讲,即便无事,文淑容没了这孩子,还能保得住皇上的宠爱么?皇上眼下是宠她,可谁能保得了长久?朝廷每三年选一次新人,这宫里又有那么多宫女挖空心思的要往上爬,难保皇上得了新宠就丢开了她。文淑容母家早已落败,她再失了宠爱,往后这宫里还有谁会将你们主仆放在眼里?你也是进宫有年岁的人了,经过许多事儿的,跟了这么一个不知上进的主子,心里可打量过能有几年好日子过么?”
巧慧低头想了一阵,忽而又道:“这事是淑容令奴婢做的,她才是主使,便是将来出了事她也脱不了干系。便是她要丢开奴婢不管,就不怕奴婢进了掖庭局将她咬出来么?”萧清婉便叹道:“平日里听宫人们闲话,说文淑容身边的巧慧姑娘人如其名,聪慧过人,如何今日竟这般糊涂?文淑容令你备药,你可有证据?届时她大可咬死不知此事,俱是你一人所为。她是皇上的宠妃,你不过是一介宫女,草芥一般,你心里觉得皇上会听谁的?你攀诬主子,倒罪上加罪。即便你将她咬了出来,皇上也信了你的话,究竟此事你亦参与其中,仍是有罪。文淑容至多打入冷宫,你却难逃一死!”
巧慧坐在地上,好半晌才哆嗦着双唇,轻声道:“奴婢……奴婢还求皇后娘娘给指条活路。”萧清婉轻轻一笑,道:“本宫能指点你什么?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你心里也该有个主意,若是只顾糊里糊涂,本宫也帮不了你。”巧慧闻言,心里已悟出皇后要她做些什么,只是一时狠不下心,兀自犹豫着。萧清婉见状,便微笑道:“本宫并非要你立时就拿了主意出来,你大可回去慢慢儿的思量。只是耽搁的时候久了,文淑容滑了胎,这事儿便再难挽回了。”说着,便叫明月扶着起身,临去时又道了句:“巧慧姑娘回去,可莫要想着替文淑容毁了那些物件儿,本宫既能查知这些事情,那绛雪轩里是时刻有眼睛盯着的。”语毕,才轻迈步子去了。
巧慧见皇后离去,也不起来,呆呆的发了好一会子的怔,便听一阵轻微脚步响。玉秀走了进来,见她瘫坐在地,便惊道:“姐姐怎么在地上坐着?”口里说着,便快步上前要扶了她起来。巧慧却将手一撇,就推了她一把,斜睨着她缓缓说道:“你倒是卖的我好!”玉秀涨红了脸,口里强辩道:“姐姐说什么?我不明白。”巧慧望着她的脸,一字一句的道:“不明白?皇后才出去,你是没瞧见的?不是你将我诱到此处,好让皇后来审我?!枉我将你看做姐妹,没成想你竟是这样一个两面三刀忘恩负义的东西!”玉秀听这话直戳心肝,就滴下泪来,道:“姐姐说哪里话!我不过是坤宁宫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宫女,上头主子有令,我怎能不听从?且娘娘并非要惩处姐姐,只是要问姐姐些话儿,好知晓淑容娘娘日常起居事宜。前番我也问过姐姐的,若非姐姐不肯告诉我,又怎会有今日呢?若皇后娘娘真是有心要发落姐姐,我岂有不说的?姐姐现下还能在这儿好好的同我说话么?”
巧慧听了这话,不置可否,只是将先前讨要的鞋面并花样儿掷在了她怀里,自家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因跪的久了,腿脚麻木,好容易才站直了身子,玉秀在旁瞧着想扶又不敢的。巧慧不去看她,也不言语,只趔趄着步子出去了。独撇下玉秀一人,在炕边坐着,心里只七上八下的。
巧慧离了坤宁宫,心里乱如麻团,一时思起往日文淑容待自己的情谊,一时又是皇后那关切自身的话语。走了一阵,抬头瞧瞧绛雪轩已不远了,又不想回去,便转到了一条岔路上,见一道树荫下头有个四面敞开的凉亭,倒是隐蔽,又看四下无人,便过去坐了,心里默默思忖:主子素日待我不薄,我怎可将她供出去?又转念道:这事干系重大,若有朝事发,欺君的罪名哪里是我们承受得起的?主子怎样姑且不论,我这贴身的侍婢肯定是没活路的。且如今并非可瞒得过人,皇后娘娘是已然知晓了,主子使人夜半挖掘野菜,这等私密的事儿都被探知,可见那屋子里是有人通风报信的,只怕也如皇后娘娘所说,已有什么物证在坤宁宫了。即便皇后不揭了此事出来,大伙都丢开了不管,主子这胎是必定保不住的,妃嫔小产可大可小,赶着皇上恼了,杀几个人出气也是有的,我是近身服侍的,自然是躲不过的。想至此处,她又忆起去年钟粹宫发落出去的那四个宫女,其中有两个是同她一道选入宫里的,很是乖巧伶俐,宸妃跟前也略得些脸面,上头出了那事说死也就死了。杖毙了,尸身被拉到城西的乱葬岗里,胡乱埋了,人也就这么没了,死前连自己家人一面也没见上。
她坐着想了一会儿,亭子上起了风,吹得身上有些瑟瑟的,又看时候不早了,便起来往绛雪轩去了。
回至绛雪轩,门上几个宫女见了她,问道:“姐姐哪里去来?这时候才回来,主子好不念叨你哩!”巧慧强笑着支吾了过去,先回自己屋里,照了回镜子,看脸色蜡黄蜡黄的,恐一会儿被上头问起,就打了些胭脂,才走到上房去侍奉。
文淑容见她回来,便随口问了几句“去了何处”“做什么来”等话,巧慧便回说同玉秀说话站住了,竟忘了时辰。文淑容是知道她同玉秀是表姊妹的,听她这般说了,也不疑有他,只是道:“早间的汤,我没吃,你叫灶上的公公热热,午饭时候就端上来吧。”巧慧应了,又道:“那几包药料,昨儿拆了出来,让翠儿使黄纸包了放起来?”文淑容道:“翠儿粗手笨脚的,别再给放混了。还是你收着,就搁在妆奁里罢。”巧慧听了,心中一动,触了先前皇后的话,脸上也不带出,就走去拾掇了。
第77章 勾连
萧清婉回至坤宁宫东厢房内,才在炕上坐下,青莺就上来道:“却才娘娘在后头,宸妃娘娘打发人送了些果子过来,奴婢收着了。苏修媛也使人送了些糕饼过来,奴婢看娘娘有事,不敢去搅扰,就擅自拿了红封赏了来人,打发去了。”萧清婉听了,说道:“苏修媛怎么忽的使人送东西来?这事儿倒是稀奇。”便问道:“来人怎么说?”青莺道:“来的是苏修媛身边的春香,说她主子今年才收着了些上好的桂花蜜,就叫厨房做了几样蜜糕,送了孝敬娘娘尝个新鲜。又说若娘娘不稀罕吃,留着赏人也好。”萧清婉便笑道:“这苏修媛近来是怎么了,以往是从不踏坤宁宫的门槛的,这些日子倒常来问安,今儿还送点心来?”穆秋兰端了那两碟点心过来,道:“娘娘怎么糊涂了,她之前才来报过信儿,说了文淑容那事儿。今儿看着娘娘赏了文淑容珠子,想必是使人来打探子的。”萧清婉点头道:“姑姑不说,本宫倒还真忘了这一节。”说着,便瞄着穆秋兰,问道:“这几日,打探出些什么没有?”穆秋兰摇了摇头,道:“没听见什么。”萧清婉便道:“这人心里的事儿,也难说。外人瞧着没什么,难保她们自个儿心里存住了。问不出来也罢了,咱们知道有这么回事就是了。”穆秋兰应了。
明月自穆秋兰手里接了盘子,放在炕几上,道:“娘娘瞧瞧,这便才说的那几样果子并点心。”萧清婉看了看,那几样果子不过是些晚熟的香梨火枣,那点心却是新打的糯米蒸的糕,雪白的糕饼上撒着青红丝,又浇了桂花酱,十分精致,还未入口便已觉甜美。她当即笑道:“苏修媛那儿的厨子,倒是很有些手段。”穆秋兰在旁道:“想是苏修媛打听到娘娘爱吃鲜花肴馔,才特意做的这点心。娘娘就尝尝?”萧清婉道:“倒是个有心人,把这糕拿到后头去,本宫不吃。往后你们也都记着,除了皇上同宸妃,旁人那儿送来的吃食,告知本宫便是,就不必往跟前送了。”众人应诺。
青莺便端了那盘子点心往厨房去了,明月上来替皇后茶碗里添了茶水,看看皇后神色平和,便问道:“方才在后头,奴婢听娘娘说绛雪轩里是有人在的?”萧清婉便看了她一眼,她连忙道:“奴婢失言了。”萧清婉才淡淡道:“若非虚虚实实半真半假,她又怎肯信个十足?再者,也是让她有个忌讳,别想着本宫要靠着她才能拿捏了文淑容的把柄,反吃她拿住了。”明月见皇后并未生气,又问道:“巧慧既恁般忠心,娘娘不怕她回去,就将此事说给文淑容,打草惊蛇么?”萧清婉道:“她是个聪明人,心里自然有她自个儿的主意。本宫同她说话时,她起初还喊着主子娘娘,落后便以淑容相称,想必心里是生了隔阂了。咱们就静静的等着罢。”
众人正说着话,外头忽有宫人奏报内侍省副总管夏长盛求见。萧清婉同穆秋兰对看了一眼,便命宣了进来。
一时夏长盛进来,先打千问了安,才回禀道:“适才御前总管太监张公公来内侍省宣了旨,命将皇长子身畔的近侍尽数撤换了。虽说有皇上的旨意,奴才私下里忖度着,这人事调度还该来回禀娘娘一声,故而来了。”萧清婉微微一笑,道:“竟有这等事,张福全也不来禀告一声。那撤换的人选,他竟自个儿拿了主意不成?”夏长盛便回道:“那倒不是,皇上命张公公定了人选,奴才们也只是听命行事。”萧清婉便道:“原是这样,本宫说呢,他也不能有这样的胆子。只是即便皇上有旨,他也该来回禀本宫一声。不然这宫里大小事体,你们不来禀报,本宫都不知道,当本宫这皇后是张画儿挂在那里看的么?”说了一阵,又对夏长盛笑道:“你倒是乖觉伶俐,很会办差。不似张福全,虽在那位子上了坐了这些年,行起事来却颠三倒四的。”夏长盛满面堆下笑来,忙低头道:“娘娘错夸了,奴才只是不敢误了差事,谨守本份罢了。”萧清婉又问道:“虽是皇上定的人,那些名字也该报到本宫这儿,你回去就将名单抄录了,送过来。”夏长盛道:“奴才也想到此处,已将名单带来,请娘娘过目。”说着,自怀内掏了张纸出来,双手呈了上去。
明月自他手里接了过去,呈至皇后面前。萧清婉淡扫了一眼,并不就看,只是说道:“这东西放在坤宁宫,本宫留个底子。你也先回去罢,仔细干差,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说毕,便向明月使了个眼色。明月便向里间取了一封红封出来,递在夏长盛手上。夏长盛忙不迭的接了,又叩头道:“奴才谢娘娘赏赐,奴才去了!”
打发了夏长盛,萧清婉歪在炕上,叫明月拿了那张纸一一念了名字,又道:“这些人,你心里都留个影子,别日后提起咱都忘了,误了事。”穆秋兰应了,明月接口道:“奴婢今儿早上也模糊的听外头人说起,皇上下了朝就打发人去传旨,将皇长子的禁令从三个月延到了四个月,这会子又说要换皇长子身边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萧清婉早已想到是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