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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星便说,她这段日子常往长春宫里去,贵妃那边也常有些布匹尺头往她那儿送。两人勾结在一处,做好了套子,勾搭皇上,咱们还在睡梦里呢!”
萧清婉听了,便放了茶盅子,道:“姐姐说这话,可做真么?”宸妃道:“可是来,你我之间,还打诳语么?”萧清婉便低头不语,好一会儿才道:“如此说来,之前齐氏一案,同她是脱不了干系了。倒不知是那时,她们才勾连上,还是一早就做一道了。这也都罢了,已是结了的案,再要翻它也是无益。但只一件,我今日观这钱宝林说话行事,却是个有些心计的。明着说是自个儿过错,话里倒想拿皇上来压我。咱们好容易才暂压了贵妃一头,她也收敛了些,一个不察竟让她再添羽翼了。”宸妃道:“她哪是肯消停的人!”说着,又拉过萧清婉的手,道:“虽如此说,我近来也瞧妹妹是少在皇上身上用心了。虽是妹妹事务繁多,但这后宫恩宠从来是逆水行舟,你略松懈,旁人便见缝插针的上去了。这钱宝林,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宫中时日长久,妹妹还是要打起全副精神才是。”萧清婉垂首,低声道:“姐姐说的,我自然都明白。我也知道,这后宫断不会缺了钱氏这样的人,可事到眼前,这心里还是不自在。”宸妃见她如此,倒不好再说什么,姐妹两个拉手对坐,竟然相对无言。
至午时,萧清婉留宸妃在宫里一道用膳,御前传来消息,皇帝传了钱宝林过去侍驾,倒是送了几碗羹菜过来,说酬劳皇后连日辛苦。萧清婉正眼也没瞧,赶御前的宫人出去,就尽数打赏了屋里伺候的宫女。
午后,张鹭生来传皇帝口谕,称宝林钱氏侍驾周到,颇合上意,着皇后加封于她。萧清婉听了,问道:“皇上可有说封她什么个位份么?”张鹭生回道:“皇上没说,只说她入宫三年都不曾到御前侍驾,这宝林的位子也是一坐三年,有些可怜,请娘娘瞧着封就是了。再有,皇上说她如今的住处太过偏僻冷清,她住那儿不大方便,还请娘娘给她另迁个住处。”萧清婉便笑道:“如此,本宫知道了。张公公请坐,天寒地冻,本宫请公公吃杯热茶。”张鹭生见皇后这般说来,便知是有话要说了,只略推了推,就坐了。
萧清婉便问钱宝林得宠一事的究竟缘由,张鹭生毫无隐瞒,将昨日情形一一道来,又说道:“这钱氏很是伶俐,弹得一手好月琴,又擅唱南方诸样小曲儿。奴才冷眼瞧着,皇上倒是极中意她的。这皇上交代的事儿,娘娘还是仔细些的好。”萧清婉心内知局,遂笑道:“本宫自然晓得,钱氏新贵得宠,张公公也要好生服侍才是。”张鹭生如何听不懂这话内之意,赶忙道:“娘娘吩咐,奴才谨记在心。”
待打发了张鹭生,萧清婉自在心内盘算了一阵,暗自忖道:既然皇上喜欢,那我干脆就抬举了她起来。倒要瞧瞧,她还能搞出什么花样儿来。她既不是安分的人,这狐狸尾巴早晚要露出来的。主意已定,当即命人去传了懿旨:封钱氏为正四品美人,迁居承乾宫。
作者有话要说:宝林是六品,上头有五品的才人,美人是正四品。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因着入了冬,天气寒冷;众妃都懒怠出门;萧清婉也一早就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众人只初一十五合宫觐见;才在坤宁宫坐上一坐。皇宫里每日少有人行;又逢上大雪天;四下更是一派清冷景象。
反观承乾宫内,倒是日日宾客盈门。钱氏新晋了美人,迁居于此。有道是,时来谁不来?众宫嫔见她新沐皇恩;不止皇帝宠爱;连皇后也颇为抬举;与贵妃也相交甚密,有那眼红心热的,亦有真心巴结的,都上赶着来锦上添花。承乾宫每日里人来客往,热闹非常。
这钱氏晋了位份,又独居了偌大一间宫室,吃穿用度比往日不知高了多少,宫内人人都来逢迎,连皇后、贵妃、宸妃这些高位的娘娘也很给她几分颜面,虽然得意,心内却仍觉不足:原本见皇上待自己极为恩遇,该当封个品阶略高些的位份才是。嫔虽不敢想,然一个婕妤总该是有的。不想皇后懿旨下来,只不过是个正四品的美人,那常见面的姐妹之间,不免便低了一头。日常见着黎顺容这样的人,还要给她问安行礼,就有些不痛快了。然则皇帝跟前,又不敢很露声色,怕被皇帝嫌厌了自己贪得无厌。幸而赢烈喜她柔媚多艺,时常招她侍驾,又常连着三五日的传她侍寝,赏赐更是频频。皇后又常说她蹉跎三年,实在可怜,要众妃多怜惜她些。于是那些高位不得宠的妃嫔,反倒常让着她,她便也志得意满,暂不想那许多。
钱美人虽自家懂得谦卑内敛,那底下服侍的却是一干势力小人,极会仗势凌人的,见自家主子得宠,便常拣衣挑食,与人口角,欺凌外头那起不得志妃嫔的宫人。旁人虽心中有气,但见她正在得意,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罢了。一时之间,钱美人风头大盛,六宫为之侧目。
转眼又是十五,诸妃一早乘了轿子,往坤宁宫与皇后请安。因过年的各样事宜俱已备办妥当,萧清婉近来倒得了些空闲,便留众妃多坐片刻,笑道:“天冷了,难得大伙聚在一处,咱们今儿好好说说话。本宫这里有上好的普洱,已吩咐宫人去炖了,待会儿请诸姐妹尝尝。”众人都笑应了,黎顺容往四下看了一眼,见座中人不齐全,她本是个嘴快的,当即就说了出来:“今日怎么少了几个人?”众人听她说,都心知肚明,各自不语。唯坐在一旁的苏修媛道:“是惠妃娘娘今儿又没来。”萧清婉笑道:“惠妃姐姐身子素来不好,这天一冷再下了雪,听闻宿疾是又犯了。本宫早打发人去传了话,要她静养身子就是,不必拘泥这些死理。”
黎顺容将嘴一撇,道:“惠妃娘娘身子不好,咱们是都知道的。嫔妾说的,乃是另有其人。”众人听了,皆不理论。萧清婉自宫人手里接了茶碗,轻抿了一口,方才缓缓说道:“钱美人近来多蒙皇上恩宠,侍驾伴君,也是辛苦,迟来个一刻半刻也不当什么。”黎顺容道:“话不是这样说,连文淑容如今月份重了,都还没误了时辰,过来与娘娘请安,她一个没事儿人,倒好只顾在屋里闷头睡觉?”萧清婉淡淡一笑,望着文淑容道:“你如今身子还好?大雪天,本宫早说了也不必过来了,你倒还来。”文淑容连忙道:“虽是娘娘爱惜嫔妾,嫔妾却不敢坏了宫廷规矩,不来与娘娘问安。再则,嫔妾近来也不呕酸了,天气虽冷却好过些了。”萧清婉笑着颔首,道:“你很是知礼,后宫之内都要像这样才好。”
黎顺容又道:“前儿嫔妾打发人到御膳所要些松子儿,给纪儿做些松子糕吃。都已是挑好了的,逢上承乾宫的人去,说皇上要在他们那儿用膳,硬生生连口袋都夺了去。几个松子儿不算什么,只是钱美人这么大的人了,竟还和一个孩子抢东西,真是可气可笑。”说毕,又扯了扯苏修媛,道:“你说是不是?”原来,苏修媛总嫌她住处阴冷,在坤宁宫求了又求。萧清婉终是答允,与她迁了住处,搬到了黎顺容所居的建福宫,与她比邻而居。
苏修媛见她问,只得道:“拿回去的松子儿,我也见了,都是被虫蛀了的,没人要的扔货。你那松子糕,可做成了?”黎顺容便道:“哪里还能做,都在廊上喂了鸟雀儿了。”
萧清婉坐在上头,听她们说了半日,方才道:“皇上喜欢她,她又才得宠,难免骄狂了些,大伙能体谅就体谅些罢。不然,咱们还能怎样?纪儿往后若缺了什么,顺容只管打发人来与本宫便是。”黎顺容赶忙起身谢恩,又冷哼道:“不过才得宠,得意些什么!”
贵妃在旁听着,冷冷一笑,道:“自打皇后娘娘入宫,这小半年的光景,竟一连去了两位姐妹,连日常说话都嫌冷清了些。这好容易又上来了一个,还没新鲜两日呢,诸位可就醋上了?知道的呢,说咱们姐妹玩笑;那不知道的,竟要说咱们是瞧不得钱美人好呢。再传到皇上耳朵里,咱们谁能落着好也怎的?”黎顺容是向来畏惧贵妃的,听她言辞不善,便住了口。文淑容本就不喜多言,有了身孕更懒怠说话。宸妃洋洋不睬,苏修媛见众人都不言语,便也自回身吩咐宫人事情。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萧清婉见贵妃语含讥刺,浅浅笑道:“贵妃姐姐说醋,本宫倒要请教,什么是醋?本宫不明白,也没听过这些话,想必贵妃姐姐是明白的,讲给咱们姐妹们听听?”贵妃冷笑道:“娘娘是诗书门第出来的小姐,自然没听过这些村话,嫔妾也不过说来与娘娘听着取乐罢了。但有一件,嫔妾倒要向娘娘请教,祖制妃嫔必得两人共居一宫,除了如今的文淑容是皇上先有口谕才独居于绛雪轩。那钱美人一人住在承乾宫,听闻是娘娘赏赐的居所,连进位也是越级进封的,却不知娘娘是何意思,竟不顾祖宗规矩了么?”萧清婉笑道:“这却有个缘故,钱美人得皇上宠爱,进位迁居都是皇上示意的。皇上又说她宝林的位子一坐三年,瞧着委实可怜,让本宫多怜悯她些。皇上既有这个话在,本宫自然要体恤皇上心意。钱氏蹉跎三年,就封个美人也不为过。至于她迁居承乾宫一事,本宫是想着,如今天寒地冻,雪大路滑,她住在那儿离皇上近些,往来都方便。现既有文淑容的例子,再多上一个,也不算什么。”贵妃听完,未及说话,宸妃便道:“娘娘贤德,自然是一片好意,只是听在那有心之人的耳朵里,还不知听成了什么呢。”
众人正说得热闹,钱美人匆匆自外头进来,裹着一身的寒气,走到阶下与皇后请安。
萧清婉看她行礼已毕,方才笑着让她起来入座,一旁宫人又端上了茶。黎顺容斜睨着扫了她两眼,看她身上披着的斗篷金碧辉煌,很是好看,便说道:“美人身上这件斗篷倒是少见的,又是皇上赏赐的罢?”钱美人见她问,少不得回道:“正是,前儿皇上见妹妹没有雪天的衣裳,特使人从库里寻出来的,说是茜香国进贡的贡品,雪天穿在身上就落了雪也沾不湿的。”黎顺容点头道:“真是件好东西,姐姐命小福薄,从没见过这个,倒不知皇后娘娘有没有呢。”她蓄意挑拨,众人也都留了心,皆望向皇后。
萧清婉笑道:“本宫昔年在家时,府上蒙皇上赏赐了几匹流霞锦,也是流光溢彩的,落雪落雨都沾不湿的。可惜本宫不大喜欢,做了两条裙子,下剩的都赏人了。”她此言出口,众人脸上都好看了些,心内皆暗道:凭你怎样,终究越不过皇后去。宸妃还道:“嫔妾记得那几匹锦缎,花样儿比钱美人身上的还好些,就可惜娘娘不喜欢。”钱美人脸色便有些灰灰的,觉得没意思,只是道:“嫔妾什么样的人,如何能与娘娘相较。”苏修媛便向她问道:“钱妹妹今日与皇后请安,怎么迟了这许多时候?妹妹该不是这等不识规矩的人,前儿还听闻皇后娘娘特命尚仪局荐了一位姑姑去妹妹那儿,教导妹妹礼仪,妹妹也该长进些了。”钱美人赶忙起来,向萧清婉道:“嫔妾请安来迟,还望娘娘恕罪。”萧清婉温言道:“你连日侍奉皇上,本自辛苦,迟来一刻半刻也不打紧。只是还要仔细自个儿的身子,如今皇上看重你,若出了岔子让皇上担心可不好。”钱美人喏喏领命,又重新归座。那座中众妃听着,难免皆有蛾眉见妒之意。
一时,后头厨房送上来了几样点心,萧清婉笑让了众人一回,又说道:“才做下的菱粉糕并芝麻椒盐酥,今日诸位坐的久,可不要空了肚子才好。”诸妃便不免都尝了几块,黎顺容说菱粉糕糯口,要给三皇子赢纪带些回去。萧清婉便叫宫人给她包上了。苏修媛向黎顺容笑语道:“三皇子的松子糕吃不成,有娘娘这儿的菱粉糕也是一般。”说着,又向钱美人道:“论起来,钱妹妹还该给黎顺容赔个不是。前儿三皇子闹着要吃松子糕,黎顺容打发人往御膳所要松子,不想碰上妹妹宫里的人,就全要了去,弄的黎顺容糕儿也没做成。虽说穿青衣抱黑柱*,只是妹妹这手底下人也忒忠心了些。”钱美人听她这般说,方才知道竟还有这样一段公案,忙自起身向黎顺容深深道了个万福,道:“妹妹督导宫人无方,还请姐姐念着妹妹年轻,不要见怪才是。”黎顺容搀了她起来,拉着她的手笑道:“妹妹说哪里话!妹妹如今今非昔比了,别说是下人的过犯,就是妹妹自己个儿有了什么不是,谁又敢说些什么?”钱美人见她这般说来,也笑道:“姐姐自管放心,妹妹定然给姐姐一个交代。”
众人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看着将近晌午了,便各自起身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