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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肯定。”
“上帝听见您说的!毫无疑问,您将离开法国啰?”
“有可能我就离开。”
“也就是说?……”
“两三周以内。”
“请提前告诉我日子,以便我最后放下心来。”
“我会预先告诉你,柯拉丽,那是为了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为了让你同我在一起。”
“同您在一起!”
他狡猾地笑了笑。
“你是我的妻子,妻子应当跟着丈夫。你知道,在我们那里,丈夫对妻子拥有一切权利,甚至可以叫她死,而你是我的妻子。”
柯拉丽摇摇头,以一种无比蔑视的口气说:
“我不是您的妻子,我对您只有仇恨和厌恶,我不愿再见到您,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您怎么威胁,我也不会再见您。”
埃萨莱斯站起来,弯着腰,全身颤抖地朝柯拉丽走过去,握着拳头,一字一句地说:
“你说什么?你敢说什么?我,我是主人,我命令你,我叫一声你就得来。”
“我不会同您在一起的,我向上帝发誓,对永恒的救世主发誓。”
他气得直跺脚,一脸凶相,破口大骂道:
“那么你要留下来了!是的,你有许多我不知道的理由要留下来,这是很容易猜到的……内心深处的原因,是吗?……你的生活中有了意中人,是吗?……住口!住口!……难怪你总是那样讨厌我,是吗?……你的仇恨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是从结婚的第一分钟,甚至结婚前就开始了……我们一直像一对死敌一样生活在一起。可是我,我爱你……我喜欢你……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会拜倒在你的脚下。你的脚步声也会令我的心激动不已……而你,你总显出厌恶我的样子。你想抛弃我,另觅新欢?那我会宁愿让你死,贱货。”
他的拳头捏得紧紧的,颤抖地在柯拉丽的头上挥动,好像对待猎物那样,要把她的头敲碎。一阵颤栗使他的下颌发出咯咯的响声,额头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柯拉丽在他面前显得柔弱而纤细,她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帕特里斯·贝尔瓦显得很不安,他准备采取行动,可是他看到柯拉丽镇静的脸上流露着蔑视和厌恶。最后,埃萨莱斯终于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说:
“你一定得同我在一起,柯拉丽,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我是你的丈夫。你刚才已经体验到了,当你对我动了杀机,拿起匕首的时候,你没有勇气做下去。以后也总会这样,你的气总会消,而你终将与你的主人欢聚。”
她答道:
“我留在这里,留在这间屋子里同你斗争,破坏你已完成的背信弃义的事。我会不带个人恩怨行事的,因为我没有恩怨,但是我将永不停息地进行斗争,以减少你造成的罪恶。”
埃萨莱斯低声地说:
“我可是记仇的,你要当心,柯拉丽。当你认为没有什么值得可怕的时候,很可能就是我找你算帐的时候,当心!”
他按了一下电铃,西蒙老头立刻进来了。他对西蒙说:
“那么,两个仆人都逃走了?”
他不等回答又说:
“走得好,一个女佣和女厨就足够用了。她们没听见,是吗?她们睡的地方远,没关系。我走后,你好好监督她们。”
“我必须六点钟起床做准备,我累死了。领我到卧室去,然后你再回来熄灯。”
他在西蒙的帮助下走了。
帕特里斯立刻明白了,柯拉丽不愿在丈夫面前示弱,实际上她已精疲力尽,没有力气走路了,她一下瘫倒在地,跪在那里划十字。
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她盯着门边的地毯,看了好一会儿,她看见了写着她名字的一页信纸。她拾起来读道:
“柯拉丽妈妈,这场斗争力量悬殊,为什么您不求助我的友谊呢?只要您一示意,我就来到您的身边。”
柯拉丽被帕特里斯这封信搅得心慌意乱,差点跌倒。但是她没有像帕特里斯要求的那样做出什么表示,而是尽最大努力地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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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点十九分
这一夜,帕特里斯在康复中心的卧室里辗转难眠。昨晚目睹的情形,使他有种被追捕和夜里做恶梦一样的压迫感。他觉得,在这一系列令人愤慨的事情中,他只起着一种目击者的作用,而不能采取行动。这些事情还没完,他想使它们停息,可是相反,一切变得更加紧张,更加激烈。这对夫妻的离别,并没有使柯拉丽稍稍摆脱危险。来自各方面的危险随时可能发生,而帕特里斯·贝尔瓦承认无法预见,以至消除。
两个小时他没睡着,便打开灯,在一个记事本上飞快地一页页地记录着这半天所见到的事情,他想把一堆乱麻似的事情理出个头绪来。
六点钟,他去叫醒了亚邦,并把他带走。亚邦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帕特里斯两臂交叉地站着说:
“那么,你认为你的任务完成了!我一头泡在黑暗中,你先生倒睡大觉了,那么一切都好啦!您真是一个硬塑料脑袋,亲爱的。”
塑料这个字逗得亚邦咧着嘴大笑,高兴得直咕哝。
“一篇相当长的演说,”上尉命令道,“现在要叫你发表。搬张椅子来坐着,读读这篇记事,然后谈谈你的意见。怎么?你不会看?好得很!你的屁股没有受过塞内加尔中学坐板凳的苦!真是非凡的教育!”
上尉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把记事本拿过来说:
“听着,想一想,进行推理、演绎、最后得出结论。我们所面临的情况是这样的,我概括地说说:
“第一,有一个巨富的叫埃萨莱斯的银行家,这位先生是个最大的无赖,他同时背叛了法国、埃及、英国、土耳其、保加利亚和希腊。证据是他的同伙用火烤他的脚,他杀了一个同伙,又用四百万法郎骗走了四个同伙,同时又责成另一个同伙立即追回那些钱。这帮人都将在上午十一点转入地下活动,因为到十二点,警察局就会采取行动了。”
帕特里斯·贝尔瓦喘了口气,又接着说:
“第二,柯拉丽妈妈——我还不大明白,她为什么嫁给了这个无赖,她厌恶他,想杀他。而这个无赖却爱着她,也想杀了她。有一个上校也爱她,为她送了命。一个叫穆斯塔法的人根据上校的指示去劫她,却被一个塞内加尔人掐死了。一个缺了一条腿的上尉也爱着她,但她却唯恐避之不及,因为她已经同那个她所憎恨的男人结了婚。她和上尉一样都有半颗紫晶球。再加上一些其他的事情,为一把生锈的钥匙,一根红丝绳,一条被掐死的狗,烧红的壁炉等等。如果你明白我说的一句话,我就把我的假腿扔一边去,因为我自己都一点不明白,而我是你的上尉。”
亚邦咧着嘴笑着,脸上的伤痕裂得很长。确如上尉说的,他是绝对理解不了帕特里斯所讲的事,连大概意思也没弄明白,不过当帕特里斯用粗暴的口气对他说话时,他还高兴得直跺脚。
“够了,”上尉命令道,“现在让我来推理、判断和作结论吧。”
他靠着壁炉,两只胳膊撑在壁炉的大理石贴面上,用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他高兴是因为他久已形成的乐观性格,但这回的高兴只是表面的,他心里却一直想着柯拉丽,为她担心,怎样保护她呢?
他想了很多计划,应当选择哪一个呢?他是不是应当拨个电话找那个叫格雷戈瓦的人呢,还是找警察局?是不是回到雷诺瓦街去?他不知如何做好。需要行动,是的,他是有能力的。如果仅仅是行动,他会满腔热情地怀着对敌人的仇恨投入战斗,可是这是准备行动,必须估计到一些障碍,要拨开迷雾看到事情的真相。正如他说的,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抓到别人抓不到的东西,这就不属他的能力范围了。
他突然转向亚邦。亚邦的沉默使他感到难受。
“你总这样哭丧着脸!你使我感到气馁,你总是把事情看得一团漆黑……像个黑人一样……滚!”
亚邦难堪地走开了。这时有人敲门,并在门外喊着:
“上尉,您有电话。”
帕特里斯急急忙忙地出去了。谁会一大早给他来电话呢?
“是谁打来的?”他问走在前面的女护士。
“我不知道,上尉……是个男人的声音……他急着找您。电话铃响了很久,我在下面厨房里听到……”
帕特里斯不由得想到雷诺瓦街埃萨莱斯公馆大图书室的那部电话机。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他来到二楼,沿着走廊走去。电话机安在一间候客室旁边的洗衣房里,他进去后把门关上了。
“喂!……我是贝尔瓦上尉。什么事?”
的确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是他不认识的一个男人的声音,讲话时声音非常急促,直喘气。
“贝尔瓦上尉!……啊!好……是您……我只怕太晚了……我还来得及……你收到钥匙和信了吗?……”
“您是谁?”
“你收到钥匙和信了吗?”那人还是坚持问。
“钥匙收到了,信没收到。”帕特里斯回答。
“没收到信!这太可怕了。那么你不知道吗?……”
帕特里斯从电话里听到一声尖叫,然后就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是争吵的声音,然后就像是贴着耳朵说的,他清楚地听出那边断断续续的讲话:
“太晚了……帕特里斯……是你吗?……听着,紫晶球……是的,在我身上……颈饰……啊!太晚了……我多想!帕特里斯……柯拉丽……帕特里斯……帕特里斯……”
接着又是一声大叫,撕心裂肺的叫声,然后是阵阵渐渐远去的喊叫声:“救命啊!……救命啊!凶手!凶手,卑鄙的家伙……”喊声越来越微弱。接下来是一片寂静。突然那头响起了轻微的噼啪声,凶手把电话挂断了。
这一切前后不过二十秒钟。帕特里斯吃力地放下话筒,因为他的手指把电话机握得太紧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的眼睛盯着窗子外面,院子里大楼上的大钟,这时是七点十九分。他又机械地重复着这些具有文献价值的数字,然后他心里想,即使这一切是真的,但这幕戏显得太不真实;即使这个罪过不是他自己犯下的,他内心也十分痛苦。
呼叫声还在他耳边回响,忽然他又拿起话筒,好像一个失望的人寄希望于万一。
“喂……小姐……是您在电话里叫我吗?您听见喊叫声了吗?……喂!喂!……”
没有人回答他,他又开始发脾气,斥责接线小姐。从洗衣房走出去,碰到亚邦,撞了他一下。
“滚开!全是你的错……理所当然,你应当留在那里照看柯拉丽。那好,你快去,帮她的忙,我呢,我要去通知警察局……如果不是妨碍了我,这事早就处理了,我们也不会到达这步田地。走,快点。”
他又拦住了亚邦,说:
“不,你别动。你的计划是荒谬的。你还是留在这里。啊!不是在这里,是留在我身边。你太不冷静了,乖乖。”
他把亚邦推开,自己又回到洗衣房,他气愤地大步走来走去,做着各种生气的动作,说着气话。然而,他慢慢地从混乱的思想中理出了一条思路:总之,没有任何证据说明雷诺瓦街公馆发生了惨案。他所保留的记忆不应当干扰他,使他总是想到同样的场面,同样的悲剧假相。当然正如他预感的那样,悲剧还在继续,可能远不只柯拉丽一人。
这个思路又引出了一个想法,为什么不马上着手调查呢?
“是的,为什么不呢?”他想,“在打扰警察局之前,在找到那个同我打电话的人之前,甚至出发之前,谁能阻止我往雷诺瓦街打电话呢?无论以什么名义,无论以什么借口都行。这样我就心中有数了……”
帕特里斯又感到这样做没有大的意义。假如没人接电话呢?岂不证明那里发生了凶杀?或者干脆他们都没有起床?
可是他必须行动。他在电话号码簿上查找埃萨莱斯的电话,终于拨了号码,他焦急不安地等待。他听到那边的铃声,他从头到脚都被震动了。电话接通了,那边有人回答。
“喂,”他说。
“喂,”一个声音回答说,“您是哪位?”
这是埃萨莱斯的声音。
尽管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是一种很自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