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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来。”贝思说道。
他们仔细看着一根玻璃管。一个赤裸裸的女子,当年十分美丽,这一点现在仍然看得出来。她的皮肤吴深棕色,满是皱痕。她的身躯已经干枯了。
“木乃伊吗?”哈里问道。
贝思点点头。“我想来想去也只能这么认为。我没有把它打开,怕遭感染。”
“这间屋子是干什么用的?”诺曼问道,一边朝四周张望。
“这一定是某种冬眠室。每根管子都分别与维生系统——供电设备、空气控制器、加热器、各种装置——相连接在隔壁屋子里。”
哈里数了一下。“20根管子。”他说道。
“铺位也是20个。”诺曼说道。
“那么,其余的人在哪儿呢?”
贝思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个女人是唯一留在这儿的吗?”
“看来好像是的。我还没发现其他人。”
“我倒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死去的。”
“你进过那个大球吗?”诺曼向贝思问道。
“没有。问这干吗?”
“只是心里感到纳闷。”
“你是想知道这些乘员是否是在那个大球搭乘之后死去的?”
“基本上是这样。”
“我认为,不论从什么意义上来说,这个大球都不具有侵略行为,也不会带来任何危险。”贝思说道,“这些乘员很可能在旅行过程中死于自然原因。譬如,这名女子被保存得如此之好,这会使你想知道她是否因辐射致死。在黑洞的周围有着强大的辐射网嘛。”
“你认为这些乘员是穿过黑洞时死去的,而那个大球是后来自动搭载在太空船上的吗?”
“有这个可能。”
“她很漂亮,”哈里盯住玻璃管望着,一面说道,“那些记者看到后会发疯的,是不是?一名未来的性感女子被发现全裸,而且木乃伊化了。晚上11点放的电影。”
“她的个子也很高,”诺曼说道,“她一定超过6英尺。”
“一名亚马孙女子①,”哈里说道,“长一对大奶子。”
【① 亚马孙是相传曾居住在黑海边的一族女战士中的一员。】
“行啦。”
“有什么不对的——为她而愤愤不平吗?”哈里说道。
“我觉得没有必要作出那种评论。”
“事实上,贝思,”哈里说道,“她有点像你。”
贝思皱起了眉。
“我是当真的。你有没有好好瞧瞧她?”
“别胡思乱想啦。”
诺曼用手挡住地板上紫外线灯管的反射,细细地看着那玻璃管。这名被木乃伊化的女子确实像只思——比贝思年轻,比她高,比她结实,然而和她很像。“哈里说得没错。”诺曼说道。
“也许,她是未来的你。”哈里说道。
“不,她显然才20来岁。”
“也许她是你的孙女。”
“完全不可能。”贝思反驳道。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哈里说道,“珍尼弗像你吗?”
“不太像。不过她正处于成长的阶段。她不像这名妇女,我也不像。”
贝思肯定地否认她和那名木乃伊化的女子有任何相像之处,或是存在任何联系,这使诺曼感到很吃惊。
“贝思,”他问道,“你认为这儿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这名妇女是唯一留下的?”
“我认为,她在这次探险中地位重要,”贝思说道,“她甚至可能是船长,或者副船长。其他人大多是男子。他们干了某种蠢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某种她建议他们不要做的事——结果他们都死了。她一个人继续生活在这艘太空船中。她驾驶着它回家。但是她也出了差错——某种她身不由己的事——于是她死了。”
“她出了什么差错?”
“我不知道,某种差错。”
有趣极了,诺曼思忖道。他从来也没有这么想过,可是这间屋子——就此而言,这整个太空船——是一个罗夏①测验室,或者更确切地说,是TAT,主题统觉测验。主题统觉测验是一种心理测验,由一系列意义模糊的图画组成,受测对象应当说出他们认为这些图画中发生了哪些事情。由于这些图画并不暗示任何明确的故事,受测对象便提供故事。这些故事常是在介绍说故事的人的情况,而不是这些图画的内容。
【① Rorschach,瑞士精神病学家,因设计广泛应用于精神病临床诊断的墨迹测验而闻名。】
贝思是在讲述着她对这个屋子的奇思怪想:一位妇女是这次远征探险的负责人,那些男人没能听取她的忠告,结果都死了;她仍然活着,是唯一的幸存者。这个故事并没有涉及太空船的许多情况,但告诉了他们贝思的许多体验。
“我明白了,”哈里说道,“你的意思是她就是那个出了差错的女人。她驾驶太空船深入过去,结果跑太远了。典型的女性驾驶员。”
“你对什么事情都得开玩笑吗?”
“你对什么事情都得那么当真吗?”
“这是当真的事。”贝思说道。
“我来给你说个不同的故事吧,”哈里说道,“这个女人毁了一切。她应当去做某件事情,可是她忘了,或是出了差错。随后她就进入冬眠。由于她的过错,其余的乘员都一命呜呼,而她再也没有从冬眠中醒来——她终于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因为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实际上发生了什么情况。”
“我相信,你比较喜欢这个故事,”贝思说道,“这完全符合你们黑人男子对妇女典型的鄙视。”
“别当真。”诺曼说道。
“你对妇女拥有的力量表示不满。”贝思说道。
“什么力量?你把举重称作力量?那仅仅是力气——力气是来自于软弱的感觉,而不是力量。”
“你是个没有血肉的小人。”贝思说道。
“你打算干什么?把我揍得鼻青脸肿?这就是你心目中的力量?”
“我知道什么是力量。”贝思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一边说道。
“别生气,放松些,”诺曼说道,“我们不要再谈这件事了。”
哈里问道:“你是怎么看的,诺曼?你对这个屋子也有故事可说吗?”
“不,”诺曼回答道,“我没有故事。”
“噢,得啦,”哈里说道,“我敢打赌,你一定有。”
“不,”诺曼说道,“我不打算在你们两个之间搞折衷调和。我们得一起待在这儿。只要我们还留在海底,我们就得互相合作。”
“是哈里挑起的,”贝思说道,“从旅行一开始,他就设法给每个人制造麻烦,老是那种卑鄙恶毒的言论……”
“哪些卑鄙恶毒的言论?”哈里问道。
“你完全明白是哪些卑鄙恶毒的言论。”贝思答道。
诺曼走出了屋子。
“你上哪儿去?”
“你们的听众要走啦。”
“为什么?”
“因为你们俩让人感到厌烦了。”
“哦,”贝思说道,“头脑冷静的心理学家断定我们使人感到厌烦了?”
“是的。”诺曼回答道。他头也不回地穿过那条玻璃通道。
“你对别人作了这一番评价后,想躲到哪儿去?”贝思朝他的背影大声吼道。
诺曼继续往前走着。
“我在对你说话呢!我对你说话时,你不准离开,诺曼!”
他又一次走进厨房,打开那些抽屉,寻找果仁条。他的肚子又饿了,搜索食品使他忘了其他两人。他得承认,目前事态发展的方式使他深感不安。他找到一块果仁条,撕开锡箔纸,吃了起来。
不安,但不是惊奇。在研究团体动力时,他早就检验出一条古老的格言是千真万确的:“三人不欢。”在高度紧张的环境里,由三人组成的群体本来就是不稳定的。倘若每个人没有明确规定的职责,这个群体往往会形成不断变换的联盟,两个反对一个。这就是目前发生的状况。
他吃完了一块果仁条,立即又吃另一块。他们还得在这儿待多久?至少还有36个小时以上。他想找个地方放剩下的果仁条,可是他的聚酯纤维连衣裤上没有口袋。
贝思和哈里走进厨房,一副很后悔的样子。
“想吃果仁条吗?”诺曼问道,一面咀嚼着食品。
“我们想表示歉意。”贝思说道。
“为什么?”
“为了做出孩子般的举动。”哈里说道。
“我很难为情,”贝思说道,“我感到懊悔,居然那样发脾气。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十足的白痴……”贝思垂着头,盯着地板。真有意思,诺曼思忖道,贝思刚才还是盲目自信、咄咄逼人,忽而却又跳到另一个极端,卑躬屈膝、自谦自责。没有一点介乎两者之间的味儿。
“我们不要把问题说得那么严重,”哈里说道,“我们全都累了。”
“我感觉很糟糕,”贝思继续说道,“实在糟透了,我觉得自己仿佛拆了你们俩的台。首先,我根本不应当待在这儿,我不配留在这个团体中。”
诺曼说道:“贝思,吃块果仁条吧,别再为自己感到歉意。”
“是呀,”哈里说道,“我想,我宁愿看到你发脾气呢。”
“我讨厌这些果仁条,”贝思说道,“你们来这儿之前,我吃了11块。”
“唔,那么就吃上一打吧,”诺曼说道,“我们要回居留舱去。”
他们在返回居留舱时,情绪十分紧张,时刻提防着鱿鱼的出现。但是诺曼由于他们已有了武器而感到轻松。还有一个原因:他已经和鱿鱼作过一番较量,内心产生了一股自信。
“你拿起鱼枪来蛮有架势的。”贝思说道。
“是的,我觉得是这样。”他这一生中都是个书生,一名大学里的研究人员,从未想到要当一名实践家。至少,他的实际行动不会超过偶尔打打高尔夫球。而现在,他手持鱼枪,随时准备战斗。他觉得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
诺曼往前走时,发现在太空船与居留舱之间的路上长满了柳珊瑚。有的珊瑚高达四五英尺,在他们手电筒的照耀下,发出艳丽的紫色和蓝色光芒,使他们不得不绕道行走。诺曼确信,他们刚来居留舱时,并没有这些珊瑚。
现在,这儿不仅有五彩的珊瑚,还有成群的大鱼。鱼多是黑色的,背上带有红色的条纹。贝思说,这是太平洋刺尾鱼,在这个地区是屡见不鲜的。
一切都在变化,诺曼思忖道,我们的周围整个儿都在变。但是他也说不清楚。在海底深处,他对自己的记忆也不敢信赖了。这儿能改变他感知能力的东西实在太多——高压空气、他所受到的损伤,还有时刻笼罩着他的紧张和恐惧。
诺曼突然瞥见一种浅色的东西。他用手电筒向海底照去,看到一个白色的带状物在那儿扭动。它长着一条又细又长的鳍,身上还有黑色条纹。起先他以为是海鳗,接着他见到了它窄小的头部和嘴巴。
“等一下。”贝思拉住他的手臂说道。
“这是什么?”
“海蛇。”
“它们危险吗?”
“通常没有危险。”
“没有毒吗?”哈里问道。
“剧毒。”
海蛇紧靠着海底,显然是在觅食。那蛇根本不理会他们,诺曼觉得它看上去很漂亮,尤其是当它慢慢离开时。
“这使我浑身起鸡皮疙瘩,”贝思说道,“太平洋海蛇是有毒的,而且以此类海蛇最毒。事实上,有些研究人员认为这是世界上最毒的爬行动物,它的毒液比眼镜蛇或是黑虎蛇还毒上一百倍。”
“那么,要是它咬你一口……”
“两分钟,一命归天。”
他们看着那条蛇蠕动着滑入珊瑚中,然后消失了。
“海蛇通常不会主动攻击,”贝思说道,“有些潜水的人甚至会摸摸它、逗逗它。不过我从不这么做。老天爷,海蛇。”
“它们为什么具有这样的毒性呢?是为了使猎物丧失活动能力吗?”
“这是很有趣的事情,”贝思解释道,“世界上大多数有毒的动物都是水生动物。陆地动物的毒性与它们相比,简直微不足道。在陆地动物中,最致命的毒液也是来自于两栖动物,一种叫Bufotenemarfensis的蟾蜍。在海中,有一种毒鱼很像日本人当作美味佳肴的河豚;有一种叫Alaverdis lotensis的毒贝,样子像星贝。有一次我在关岛的一条船上,一位妇女带上来一只星贝。那壳儿十分美丽,可是她不明白不能碰它的顶尖部位。那动物挤出了它的毒壳针,叮在妇女的手掌上,她还没有跨出三步就瘫倒在地,缩成一团。不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