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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民一直认定自己活在一个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的社会,于是怀着感恩的心。人们的智力,未经苦难的刺激,因而仍未踏进现时代的启蒙期。香港人有否考虑到真正的公平,也指某些人应该绳之以法,某些案件根本小题大作。人被拉至法律面前才讲平等,已经迟了一步,且是现今,情况是在非常重政治因素大前提下,本可能是应该缚赴法庭者,轻轻放过。无须浪费纳税人金钱者,偏要穷追猛打!
地球上再难找日不落国,于是有人坚持要垂死挣扎,风光大葬,仍然由自己人执掌律政处,是必然的!心水清的人有理由思疑打官司的威胁,是用来争权夺利最现成的手段!
警务处当然早早交给华人,还用担心你们香港人不竭尽所能维持治安?万一有两军对峙,也不过是鹬蚌相争的局面!流黄种人的血总好过流白种人的血!
丁逊君越想越急、越气。仿佛现今已是茫茫人海,人浮于事,自己孤零零,在海中心,始终上不了岸,甚至不知何处是岸。
汤明轩答:“世界艰难,折损太多英气!太难为那些孤军作战的女士了!漫漫人生路,能有同道中人,会稍减惊惶,我很愿意为你打气!”
话是说到关节儿上头了!
丁逊君只能轻声答句:“多谢!”
只怪自己一时感触,说多了话,惹来这种难为情的对白与场面,心里头真的不辨悲喜!
汤明轩与丁逊君会如何发展下去?两人根本都未及细想,就有一连串的公事发生,好歹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是缘?是劫?不知道!反正缘也好,劫也好,注定有的话,必会发生旁的事,好给当事人一个成全!
丁逊君这天的中午饭是吃得时间长了一点,走回办公室去,已经二时半。
平日,秘书张家平,老早就已心急地等她回来,回一连串的电话。
可是,今天例外。家平根本不在她的岗位上。
丁逊君管自走回办公室,埋头苦干。
好几次按对讲机,仍然没有人接听。
家平显然仍未回来。
丁逊君有点纳闷。这小秘书顶尽忠职守的,岂只从不迟到早退,除非遇上家平上夜校的日子,否则她必留在办公室,直至丁逊君下班为止。
宾主二人的相处,早在逊君加入益丰之前,家平是跟着这位能干而爱护她的上司跳槽至益丰来的。
没有一个行政人员不礼待自己的秘书,因为秘书宛如贴身侍卫,不但帮忙照应公事上头的需要,还要容纳自己的脾气,女上司尤然。一下子心情欠佳,对老板、对客户,固然仍要笑脸迎人,甚至对同事、对下属,都要客客气气,单单在秘书面前,可以松弛,甚至放心语无伦次!好的秘书,如影随形,忠心耿耿。
一直以来,丁逊君跟张家平相处合作得天衣无缝。
丁逊君完全不能相信家平是个好食懒非,敢把用膳时间用掉近两小时的人。她就算有急事要离开岗位,身体突感有不适而提早下班,也会给她一张便条!
张家平竟不翼而飞!
正犹豫之间,有人叩门。
“请进来!”
走进来的是双眼红肿得像两个大核桃似的张家平!
“家平,什么事了?”
丁逊君吓得自椅子上跳起来!
家平只是哭,无法做声。
“究竟什么事?”
丁逊君有点慌了手脚。
家平颤抖的手,把封信递给丁逊君。
丁逊君拆开来看,好莫名其妙。
那是封益丰人事部签发的,把张家平解雇的信!
老天,发生什么事?
一直呜咽着的家平,没法解释,甚而激动得无法回一句!
丁逊君干脆让家平坐下来哭个够,她跑回办公桌旁,按动对讲机,接至人事部去,找该部的主管方坤玲。
方坤玲是益丰的老臣子,跟在董劲一身边已二十多年,她芳龄若干,无人敢问,谁吃了豹子胆,竟要窥视这头雌老虎的死门,尽够你受的!
谁不知方坤玲的老姑婆脾气名震江湖?
“方姐吗?”丁逊君礼貌地打招呼,若论职级,逊君还在方坤玲之上,唯其如此,更应随众尊称她方姐。
“我是丁逊君!张家平在我这儿,给我看了人事部签批的解雇信,不知道究竟什么事发生了?”
对方传来冰冷的声音:“张家平没有跟你交代?”
“这孩子还在哭!”
“总算有羞耻之心!”听得出来,方坤玲说这句时,嗤之以鼻。
丁逊君且沉住气,跟对方继续周旋下去:“方姐,家平究竟做错什么了?”
“她触犯公司规矩!午膳时间在二时结束。二时十分,我走过你的办公室,还看到她捧住本小说看得出神!”
“就是这样吗?”
“足够开除她了!我上星期才发了通告,严厉执行基层部队的纪律,不可迟到,不能早退。公司每一分钟的直接与间接支出都要兼顾!张家平明知故犯,我无法不杀一儆百!”
“方姐,我看你有收回成命的必要!”
“为什么?”
丁逊君心里想,因为你姓方的荒谬!
可是,她仍然直毕毕地吞掉一口气,说:“因为我是她直属上司,我不同意!”
“人事部的解雇信副本,就要送到你的办公室去!”
“方姐,不是这个问题,如果人事部把整个业务推广部的一百几十人全部解雇,只给我一叠副本,我是否只能归入档案就算数呢?”
“人事部会替你安排接应人手!”
“这不成了独裁政治!”丁逊君忍无可忍。
“丁小姐,请勿出言不逊!张家平犯了公司规矩!她入益丰就得守益丰的规矩,我们比韦氏那种中型机构严!”
丁逊君把电话摔掉。这种人跟她再理论下去,简直有失身分!
最后的那句话,完完全全地露了马脚。
当年,丁逊君赤手空拳入主益丰的业务发展,嫁妆只是一个得力的秘书。董劲一曾问她:“你有什么下属是可造之材,益丰无任欢迎!”
丁逊君很爽快地答:“没有。我只把跟惯了我的小秘书带在一起,她比较知道我的习惯!”
丁逊君不喜欢拉大队跳槽,韦氏企业待她不薄,人望高处而转工,合情合理。牵瓜拉藤的,令韦氏措手不及,何必?
秘书职位毕竟比较私人,家平离开韦氏,连带新主管都可以任用新的秘书,予人方便,自己也方便!
料不到一脚踏到益丰来,就令这人事部的方坤玲不高兴。原来上任的业务推广部主管秘书,叫周耀芬的,是个出名的小巴辣,神憎鬼厌,独独能把这姓方的婆娘巴结得妥妥贴贴!公司里头的小职员,都把方坤玲视作周耀芬的干妈,认真臭味相投,物以类聚!
丁逊君御用张家平,弄得周耀芬变成无主孤魂。各部头头有哪个会愚蠢至自讨苦吃?把这周耀芬收到门下去,偶有失闪,她就告到人事部去,岂非引狼入室!况且,此干母女二人的一张嘴,无理也不饶人,有半分把握在手的话,更尖酸刻薄。秘书一席最能洞悉直系上司乾坤,无人愿意双手奉献此一宝座,终究落得个自取其辱!
结果,周耀芬只得被安排到总务部,处理一些文书工作,她与她的干娘,都气炸了肺!
追源究始,认定了是丁逊君的罪过。
丁逊君不是不知道这重因果的。
然,哪一朝没有秦桧?哪一个机构的人会尽是圣母玛利亚?
丁逊君当然知道小人积怨的威力,她只深信实力取胜!兵来将挡。
真没想到有人会小家子气到不放过这么不成理由的一次怪罪机会!
怎能不叫逊君气愤?莫道法律不外人情!家平的勤奋,在部门内是出名的,她一天何只工作八小时,比起那种准时上班下班的姑娘们,年中她让益丰占的便宜还算少了?鸡毛蒜皮的一件事,分明是借题发挥!
问题的症结还在不看僧面看佛面上头!
有胆自作主张,连一个相议的电话都不摇至业务推广部来,分明地撕丁逊君的脸皮。
江湖上,有涵养的人,永远被人对牢你的容量挑战,小人们就是老看人家的风度翩翩不顺眼!
这期间,张家平的情绪慢慢平伏下来,不住地抽咽。
“对不起!”家平呐呐地说。
“慢慢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照说,是我不对的!”
丁逊君很快慰,门下的人到底知道好丑,分清事理。最恨那些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把责任推卸的人!
人谁无过呢?逊君耐心地听。
“我午饭时没有外出,管自读那本亦舒的新小说,太入迷了,根本忘了已经二时多一点。蓦地有人走来,把我手上的书抢过去,撕成两截!我吓得什么似!”
“那人是方坤玲!”
张家平点点头,脸色仍然惶恐。
“她着我跟她到人事部去,把我训斥一顿,就塞给我这封解雇信!”
“家平,你那本书呢?”
“给她扔进废纸箱去了!”
“把它拾回来!”
家平愕然。
“现在立即去,拾回来给我!”
家平习惯凡事应命而行,也不敢再追问,就乖乖地快步走出去。
不一会,把一本撕成两半的叫《紫微愿》的书带回来。
丁逊君再郑重地嘱咐家平:“你摇个电话到法律部去,求见汤律师,把这过程全部告诉他!最紧要把这本书交到汤律师手上去!”
家平仍有点惊惶失措。
“家平,照我的说话办!汤律师会得照顾你。”
家平如言,获得汤明轩的接见。
汤律师很耐心地听完了整个故事,问了一句话:“这本书是你出钱买的吗?”
家平点点头。
“好。家平,既是私人物件,无人有权将它撕毁,侵犯私人财物是有罪的。你可以向劳工处申报,提出对方小姐的控诉。”
家平吓一大跳,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丁小姐嘱我把过程告诉你,请求你主持公道!”
“我不是在主持公道了吗?”
“方小姐要解雇我,这不公平,但是,她撕掉我的书......”
“更不公平了。法律观点上,侵犯别人私有财产是有罪的,不管那人是上司还是下属。反而是你在办公时间内看书,严格来说,人事部要执行规矩,也叫没法子的事!”
汤明轩不好意思在小女孩面前直说,这已是人事斗争的把戏!
“汤律师,我该怎样办了?”家平垂下头去,忽然,又抬起头来,很决断,很有担戴的样子,说:“无论如何,我不要连累丁小姐!”
真真孩子气,入世未深。汤明轩笑:“放心!你不会连累她的!”
汤明轩想,丁逊君聪明绝顶,方坤玲偏要在高手面前,耍这三脚猫的功夫,真是多余之至。
“家平,你且回去继续工作,我替你向劳工处申报!”
“汤律师,别把事情闹大了!”
“闹不大的!你上司会得给你摆平!”
张家平回去覆命时,已经差不多是下班时分。
就为这么一件小事,去掉整整一个下午。时间素来是捉襟见肘,还有这些闲事闲气一大堆,不时发作,怎不叫丁逊君气炸了肺。
这边厢,汤明轩把方坤玲请到自己办公室来。
这方坤玲年龄应该在四十五以上,身材干干瘦瘦,远穿暗色旗袍,两只臂膀,吊在袖子之外,甩甩荡荡。
汤明轩心想,要是有人告诉他,这方小姐是白粉婆娘,也断不算是夸大之辞。
这姓方的平日只除了见几个高级的男同事,或是那些未婚的年轻男士,会有点笑容之外,一张脸,绷得什么似!两条并不稀疏的眉毛,经常粘结在一起,见着了,会无端令人忧心戚戚。
方坤玲并不知道汤明轩的用意。她把鲜有的微笑,展露出来,极力温文地向着汤律师打招呼。
汤明轩并不打算多花时间跟她客气,直话直说,把张家平一案摆在方坤玲面前。
只见方的脸色煞白,相信如有地洞一个,她会火速钻进去。
“汤律师,你身为公司的法律顾问,很应该保障我们的利益呢!我的意思是说,怎么阻止张家平无事生非?”
“方小姐,保障职员在劳工以至法律条例内权益,是我份内的职责。然,对受保护与指导的员工,无分高下,一视同仁,张家平职位虽低,但她有证有据,撕毁别人财物,不能算是无事生非!”
“她最低限度是以牙还牙,因为我解雇了她!”
“解雇是否合理,是另一回事。张家平绝对有权控告你撕掉她的书!”
“才不过一点点价值的物品,用得着大惊小怪了……”
方坤玲话才出口,就立即收住了。
她总不是没有经历过世面的人,贼喊打贼,自暴其丑。张家平偷看闲书十分钟,难道又真算是件大不了的事?
方坤玲实实在在地恨自己为什么今天会如此鲁莽!就是为了一连几个晚上,都睡不安宁,人一辗转反侧,整夜就凄凉到好似世界末日,才刚刚累极入睡,闹钟就响起来,要上班!日子如此这般地捱下去,虚火上升出的祸!
似乎每个活着的人,都有情不得已的苦衷。因而别人没有谅解的义务!
汤明轩当然不会同情她。
她有哪一方面可以吸引到这位男同事的谅解?讲名位,她才不过是益丰集团内上百个经理的其中一个!讲能力,不见得出类拔萃,威势慑得住!讲人缘,不提也罢!讲样貌呢?汤明轩心想,谁个男人喜欢无端端帮老姑婆一把!
最后讲到靠山,若非她跟在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