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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开封第一楼时,天色已黑。第一楼的生意极好,熙熙攘攘,香味四溢。三人咽著口水,大模大样向楼上走去。
还走在楼梯上,颜儿耳力极佳,从嘈杂中分辨出一个熟悉之至的声音,那个声音低笑道:“吃慢些,当心烫著。”
颜儿心头大震,脚下一滞,只听那个声音笑道:“颜儿,把手擦擦,师父来喂你好不好?”
这次连元佐都听到了,脑子里灵光一闪,贼眼藏在络腮胡子里乱转,要找个什麽借口快快拉颜儿离去。不料,颜儿略一迟疑,已走上二楼,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坐下。
元佐暗中顿足,只得紧紧跟了上去,眼睛一瞥,扫射过昔日的眼中钉,冒出一溜火花。
颜儿默默坐在桌前,百感交集。才三年不见,容颜绝美的黑衣人儿鬓边已有了银丝,而坐在他膝上,被他唤作“颜儿”的,是一个幼小的孩童,眉梢眼角,竟和自己颇为相似。
那孩童塞得一嘴的灌汤包,小腮帮子青蛙般鼓起,莫栩然轻轻抚著他头发,眼神中满是宠溺,柔声劝他慢些吃。
不知不觉,眼眶微微湿润。仿佛又听到了当年枕边的玩笑:
“你当莫家人吧,好不好?”
“想得倒美!”
“小傻瓜,你肯定自作多情了。我是在提议,将来由你接手云起山庄。嗯,莫颜这个名字,听起来也不错……”
也是这麽轻轻地抚著自己的头发,眼神中满是宠溺。只是,当年不谙情爱的少年以为,真如那人所说,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多少话,不能说出口,再也不能说出口。
元佐胃酸四溢,向史佗打了个眼色,做了个口型“带包子走”。他知自己一耳朵就听得出昔日最大号情敌的声音,反过来也定然如此,於是乖觉地不发一声。
史佗会意,忙吩咐小二拿五十笼包子来打包带走。
不作一声,史佗吃力地扛著包子,元佐吃力地拉著颜儿,三人匆匆离去。
莫栩然缓缓回过头来,狭长的桃花眼微眯,若有所思。
89
深夜。楚王府省身。
元佐和顏兒相擁而眠,各懷心事,不而同目睡,惟妙惟肖的呼嚕聲磨牙聲此起彼伏。辛辛苦苦捱到三更,中來了個急旨,是契丹犯邊,宣楚王見。心知計成,元佐忙入面。
顏兒披衣而起,沈思良久,知此事幹系重大,放心不下,上夜行衣,悄悄出了楚王府,欲暗中召集手下,快做好准備。安定郡王死訊傳出後,他不便像以前一般明目張膽,凡有行動,皆暗中秘密行。
才出楚王府,猛背後聲,顏兒也不回,施八下腿,將背後人逼退,方從容不迫身來。他戴有蒙面黑巾,也不懼被人出。
莫栩然凝視著面前的人,夜行衣下少年線優美的修身,三年中又高了些。夢醉想象,曾擁著他多少回,此刻竟又活生生出在眼前。
黑夜之中,黑夜般沈沈的美人兒就呆呆地站著,只是,黑色中再也洗不去白的痕。原來漆黑的中,著目心的白。
顏兒不料是他,全身一震,呆在當場。
見莫栩然一步一步靠近,顏兒心中大,腿要將他逼。莫栩然竟不避,任他踢上胸膛,口角血緩緩流下,仿佛事的人一般。
顏兒知他出了自己,心一片混,身欲逃,被莫栩然從後面一把抱在懷中,待要掙紮,後中流下一滴滴熱的水,震撼之下,僵在了當場。
兩人木立夜中,恍如隔世。
不知了多久,顏兒澀聲道:“你怎會在?”
莫栩然擁住他,隔了一會兒,方啞聲道:“我見飯量大的,總忍不住要多看一眼……”三年來,他一直未放棄尋找,此番得到朝中密報,是安定郡王有可能死,藏匿在汴京。莫栩然立刻北上尋人,在顏兒昔日喜的處所多加流,希望蛛,封第一樓自是每日必去的場所。他在第一樓聽見有人要五十包子,打個眼色,命手下跟蹤,聞報是楚王府,直其中有問,便身前來,可是府中防異常嚴密,正在此徘徊,顏兒出來了。
他得簡單,顏兒心中又是一震,知“多看一眼”中,暗藏了多少情,勉強按捺下澎湃的心潮,淡淡道:“對不住,我還有事,改日再敘。”
莫栩然身子一僵。顏兒硬起心,掙脫他懷抱,便要去。
莫栩然凝視著他背影,忽然一笑,道:“能有什事?契丹?你不得,和雲起山主聊聊,會大有收?”
顏兒微,心中一動,停下了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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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传奇90
更新时间: 01/31 2004
汴京城西。一座不起眼的普通民房里,另有洞天,机关重重,正是云起山庄在京城的暗点之一。
颜儿一路随莫栩然行来,暗暗心惊,不一会儿到了莫栩然的住处,松了一口气,慢慢将蒙面黑巾除下。
莫栩然正在进门,见他除下黑巾,便倚在门槛上,痴痴看著。颜儿正觉尴尬,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到了莫栩然怀中。
“你去哪里了?你不在,颜儿睡不著……”幼童稚嫩的声音响起,满是浓浓的依恋。
莫栩然若无其事地抱起他,走进屋去,笑道:“这是我的小徒儿莫颜。”轻轻吻著莫颜的小脸蛋,喃喃叫道:“颜儿……”
“嗳!”莫颜奶声奶气地应道,搂紧了他头颈,小脸蛋紧紧贴著他,瞪大了黑葡萄似的眼睛,望著颜儿,好奇地问:“他是谁啊?”
莫栩然微微一笑。“他是颜儿啊……”
莫颜歪著小脑袋想了想,恍然大悟:“你就是另一个颜儿!师父常常说你坏话呢!”
颜儿见他玉雪可爱,心中喜欢,笑道:“你师父都说我什麽坏话了?”
莫颜掰著胖乎乎的小手指,努力回想:“师父说,你是个大饭桶,把杭州的地皮都啃下去三寸……师父说,你是个小偷,偷了他的裤子半夜溜出去和人打架,还把他的心肝肠肺什麽的都一古脑儿偷跑了……嗯,师父还说,你嫌弃他老,嫌他不漂亮,害得他天天往脸上贴黄瓜,好辛苦……”
多少往事涌入心中,颜儿默然无语,咬著嘴唇,低下头去。
莫颜还待往下说,却被莫栩然止住,苦笑道:“坏颜儿,就知道乱嚼舌根子,看惹别人生气了吧?”
莫颜只道是颜儿真的生气了,连忙拉著颜儿叫道:“师父还说了你很多很好好话呢!他说你跳舞很好看,连神仙都心醉……你跳一跳好不好?颜儿也想学……”
颜儿慢慢抬起头,只见那张与自己相似的小脸上满是渴盼之情,心头柔软,从莫栩然手中将他抱了过来,香了香他的小脸蛋,微笑道:“好啊,我来教你。”
莫颜欢呼了起来。
当下,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在屋中翩翩起舞,莫栩然在旁边含笑看著,眼中柔情无限。
莫颜天资甚高,动作模仿得似模似样,连颜儿那种双手软垂无力的样子,也学得惟妙惟肖。莫栩然越看越是心中不忍,脸色渐变,终於沈声喝道:“够了!别跳了!”
莫颜不解,睁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问道:“为什麽?颜儿跳得不好吗?”
莫栩然心绪不佳,沈著脸说道:“颜儿跳得当然好,你却跳得不好!”
莫颜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麽,不服气地咕哝道:“我就不是颜儿了吗?难道我还没有断了手的人跳得好……”
“啪”地一声,脸上已挨了莫栩然重重一掌。莫颜平时被他宠惯了,几曾受过这等委屈,小嘴一扁,哇地大哭出声,向外奔去。
莫栩然一掌打出便已後悔,叹了口气,身形晃动,将他抱了回来,点了昏睡|穴,放进被窝里。
默然半晌,莫栩然凝望著床上的小小人儿低声说道:“颜儿,我对不住你……”
颜儿呆呆立著,心中不是滋味,良久,两人方才缓缓说起别後情由。
原来,三年前腊月初十那天,莫栩然在京中被来历不明的高手伏击,对方人多势众,武功异常高强,他使尽解数把对手全部除去,自己也受了重伤。他放心不下颜儿,虽知自己处境危险,并不远离,只是避出京城险地,隐匿起来,暗中调集大批云起山庄高手北上,不料只这一耽搁,颜儿便遇害失踪,再无消息。
莫栩然娓娓道来,却隐过了一些细节,他虽判断颜儿必死无疑,但侥幸存了一线希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查出他最後的下落,始终不甘心,三年来苦苦寻觅,亏了这一腔痴念,才让他发现蛛丝马迹,终於见到了颜儿。
颜儿也将冥宫之行说了一遍。莫栩然本怀疑伏击自己的高手是冥宫来的,此刻连起来一看却是不像,暗自沈吟。他精通岐黄,听颜儿说到换血大法一节,心中不信,颜儿记性极佳,便将换血大法那些古怪复杂的步骤说与他听,直听得莫栩然心服口服,叹道:“我今日方服了冥宫。”
颜儿笑道:“刘川峰又不算冥宫的人,像他这样的人,几千年也难得出一个呢。”
莫栩然一笑,知他安慰自己,心中黯然,知道经历了这段以後,佐颜二人纠缠已深,颜儿今生今世,是休想与那人分开了。
两人话题渐渐转到契丹上来,莫栩然势力遍布宋辽,焉能不知此次契丹犯境乃是受人挑唆。他凝视颜儿,心中一动,闲闲问道:“此事利大风险也大,你们有什麽万全之策吗?”
颜儿沈吟不答。朝中重将都是楚王一党,楚王本身武功高强,谋略过人,若是攻打契丹,挂帅的十有八九就是他,这本是元佐所欲,正好收权立威。只是朝中风云诡异,瞬息万变,若领兵在外,届时变生肘腋,却是危险。一场战争能不能获胜,取决多方因素,其中後勤最是紧要,朝中有的是巴不得楚王兵败身死的人,要是趁机下绊子,人若带兵在外,恐怕是防不胜防。莫栩然说利大风险也大,正是一语中的,万全之策,却是难寻。
莫栩然瞧了瞧颜儿的脸色,心下了然,笑道:“有办法啊,他主外,你主内。”这话一出口,自己倒先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颜儿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他的意思。元佐在外出征,自己却可替他暗中坐镇京城,保他後顾无忧。只是,两人生死与共,早已商量好了要一同驰骋疆场,何必天各一方,牵肠挂肚?
颜儿看著莫栩然,忽然一笑,道:“我留下,你高兴麽?”
莫栩然微微点头,笑道:“颜儿,你倒是越来越厉害了。不错,我是有私心,若你不去战场上拼命,我便放心得多。不过,你留京最大的受益者不是我,是他。若没有可靠精细之人为他坐镇,就算他再能干,也难以两头顾全。”他是体贴识趣之人,怕引起颜儿的伤心事,并不提残疾才是他不放心的主要原因。
他一面说,一面察言观色,见颜儿不为所动,沈吟半晌,叹道:“好,好,你果然越来越厉害了,算我败给你。好吧,你若留下,云起山庄便无条件支持楚王,如何?”
颜儿就是等他这句话,大喜,跳了起来,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记住是无条件支持啊,你要敢提出什麽条件,或者借机大发战争财,我可不饶你!”他知莫栩然精明,便先将话说死。
莫栩然眼见朝思暮想的人儿笑靥如花,心头喜乐,却佯装沮丧,苦笑道:“我怎麽觉得,我成了个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的昏君?”见颜儿拿老大眼珠子瞪他,连忙怯怯埋下头去,装模作样给莫颜掖被子,喃喃低语道:“乖颜儿,你以後可别学他,凶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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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儿回到省身阁时,已经五更。灯火全熄,颜儿蹑手蹑脚潜了进去,早被冥宫侍卫发觉,见是颜儿,方告罪退下。
颜儿进了卧房,里面黑洞洞的,悄无人声,松了口气,才欲点灯,却被一人拦腰抱住,闷声道:“你去哪儿了?”
声音和怀抱都是熟悉之至,颜儿想到马上就要分离,心中不舍,回过身来紧紧抱住了他的头颈,低声道:“皇帝说什么?你是不是要去打契丹了?”
元佐在黑暗中沉默了半晌,却不回答,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去,你就不去么?”
颜儿不料这人鬼精鬼精的,一下子从语气中猜出了自己的意图,呆了一呆,却被元佐抱住了深吻,不知怎的又混到了床上,扭成一块。
良久,元佐低声道:“你是不是见他去了?”
颜儿轻轻点头。
元佐呆了一呆,问道:“那你,还跟不跟我去打契丹?”
颜儿略一沉默,说道:“我想要你打赢,所以我留下。”
元佐急道:“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打赢啊!”
“那朝中怎么办?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少人盼着你垮台,你心里明白。”
元佐又是一呆,颜儿所说的乃是实情,他焉能不知?只是,一想到颜儿是见到莫栩然以后才改了主意,胸中酸涩,哑声道:“是不是那人不要你跟我去?”
颜儿轻轻摇头,道:“是我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