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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帝国主义在中国并不存在,那就更是强词夺理的胡说。上述胶澳租借史,你说不是欧洲帝国主义的侵华行为的标准记录?
当然,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欧美帝国主义为什么不侵日本呢?胡适老师说得好,帝国主义为何不侵「五鬼不入」之国呢?帝国主义之侵我,也是我们自己窝囊的结果嘛!哪能专怪人家呢?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如此窝囊呢?如今□□人士怪□□□;□□□怪国民党;国民党怪洪宪皇帝和慈禧老太后;老太后又转怪洋人。
其实什么都不是。我国近百余年的动乱,是一种历史上社会「转型」的现象。文化不论中西,都是要从落后的「中古型态」,转入「现代型态」。西洋文明从「文艺复兴」(一三零零)开始,已「转」了六百年。我们从「鸦片战争」(一八三九~一八四二)开始,至今才一百五十年,按理我们还应该有一段苦日子好过呢!分阶段「转型」是慢慢来的,急不得也。笔者于「转型」之说,谬论已多,这儿就不再噜苏了。
总之在戊戌和庚子那个阶段,自曾左李张(之洞)而下的汉族士大夫和器重他们的皇帝爷--义和团同志们尊之为「一龙二虎」者,他们吃一堑、长一智,知道洋大人是碰不得的。他们知道「外事棘手」、「教案难办」,不可轻率从事。
记得「九一八」时代,笔者当小学生时,曾读过陈布雷先生的大着,曰:「……可战而不战,以亡其国,政府之罪也。不可战而战,以亡其国,亦政府之罪也……。」其实这也是九一八前三十年中国士大夫的心境。可是这种士大夫情怀就不是当时工农兵--李逵、武松、花和尚和济公法师一流人的想法了。
在这批英雄好汉、江湖豪杰眼光里,他们所见到的只是洋人的横蛮,教民的仗势和政府的畏葸。尤其是德军占领胶澳,向内陆进袭之时,官军狗走鸡飞,总兵(今师长)被俘,在如潮的难民,儿啼女叫声中,那群受到洋教士保护之下的教民,尤其是「吃教的教民」,自然无逃难的必要。道左傍观,可能且有幸免和得意之色,不肖者更可趁火打劫,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相形之下,不但强弱分明,甚至忠奸立辨。
这样一来,不但民教双方阵线分明,地方各种教门、拳会、会党,也会认为政府过分孱弱┃┃「可战而不战,以亡其国」,则江湖豪杰,乃至当地武生仕绅,也都要揭竿而起,以保乡卫国、仇洋灭教为己任了。
山东本是民风强悍的地方,如今人民既同仇敌忾若此,则一向对人民只知诛戮镇压而畏洋让教的满清地方官,对他们的传统政策,也就有重行考虑之必要了。
「农民起义」的另一面
我们要知道,在满清末年的中国政府里和社会上的动乱,基本上是与秦汉隋唐宋元明诸朝代的末年是大同小异的。这时的国家机器彻底锈烂。政府纪纲、社会秩序,同时解体。人祸天灾(天灾往往是人祸的延续),一时俱来。衣食不足,安知礼义。公私道德,也彻底崩溃。人心惶惶,莫知所适;邪教邪门、恶僧妖道,也就乘虚而入。饥民索食,难免打家劫舍,为盗为匪。强梁狡黠者以及劣绅土豪,就更要结团结练(练亦为捻,便是捻军的起源),斗争称霸。强凌弱、大吃小,逐渐形成大小军阀,来糜烂一方。一般良民百姓,不论从善从恶,但求自保,亦势必卷入洪流,不能幸免。这种盗贼横行,饥民遍野的社会情况,在我们安徽淮军发源地的江北淮南,俚语便叫做「遍地黄花开」。这种遍地黄花中,如能突出个中心力量来加以统率,头目分等、旗号划一,他们就变成所谓「农民起义」了,「捻军」就是这样起来的。
这一自然形成的中心力量,如为张角、黄巢、李自成、张献忠所领导,他们就要横行天下、赤地千里,作历史上有名的「流寇」。这种中心力量如为朱元璋、洪秀全、毛泽东所领导,他们就可以重建国家机器来改朝换代了。
但是对这种农民起义,一个衰世朝廷,如剿抚有术,他们也未必就造反到底。国有大故,他们往往也可受抚立功;外御强寇,内除反侧。这一事例在汉末唐初两宋乃至民国时代都屡见不鲜。当年东北的「胡子」、抗战初期淮河流域的「马虎」(红枪会)都是入侵敌军所敬畏的爱国游击队。后者且为笔者所亲见亲闻。但是他们只能做做「敌停我扰」的辅助力量。招抚不得其当,他们就抗敌不足而扰民有余了。抗战期间的「八路军」就最善于利用他们来扩充自己。庚子年间那些糊涂的满族统治者,竟然想利用他们作「扶清灭洋」的主力,终于失去控制,闯下了滔天大祸,如此而已。没啥深文大义也。
当年的「义和拳」,今日的「气功师」
在庚子(一九00)之前在直隶(今河北)山东一带,农□□动的中心力量显然是「义和拳」。义和拳本是有数百年以上历史的「拳术」。我国拳术本有内外两派,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义和拳亦名义合拳,可能是内外兼修的。内外兼修的拳术往往能练出一些科学上不能解释的「特异功能」来。
朋友,这种特异功能是实有其事啊!如今不特大科学家钱学森笃信不疑,连不才也不得不信,因为我曾亲自参加过中国气功大师严新的「带功讲座」。亲眼所见,哪能是假呢?最近侨美邻人之妻,一位五十开外的华裔老太太,就因为练气功的「自发功」而不能「收功」,一下「飞」出了两丈多远而摔断了膀子呢!至于「铁杆压喉」、「卡车辗腹」、「头断石碑」等等现在也都不是新闻了,也都是笔者所亲见。庚子年间的洋人亦屡有类似的报导。义和拳早期的大师兄本明和尚,据说就是「浑身气功、能避枪炮」。
不过他们那时表演气功要设坛烧香、画符念咒,然后才有「鬼神附身」。严新的气功不搞那一套迷信也照样有效,所以钱学森教授就认为是一种新科学了。
义和拳那一套事实也就是一种「气功」。中国古代自春秋战国以降,对气功的记载是史不绝书的。《史记》所记「大阴人」,以阴格桐轮;台北今日还不是有一家以「阴吊百斤」为号召而生意兴隆?据吾友刘绍唐先生他们说,这都是千真万确之事呢!
所以气功之为术,在我国有两千年以上的历史。半世纪来余读「义和拳源流论」,不下数十篇,大半都是浪费精力的以偏概全之作也。
严新说他在大陆某次带功讲座,一场便有听众十九万人。最近他在洛杉矶某大学讲道,美西七座大学校园「同时带功」!华夷学生舍学相从者,多如过江之鲫。
最近在联合国一次表演会上,余亦获晤另一气功大师「鹤翔桩创始人」的赵金香先生。他说:「严新有『听众』数十万人,我有一千四百万学生呢!」
乖乖,有学生一千四百万人,则「扶清灭洋」、「兴无灭资」……何事不可为?
据大陆学人告诉我,这批气功大师原都是中南海内的御医红人。他们为诸当国者保健防老、壮阳补肾,都受尽青睐。不幸他们在民间的信徒亦动辄百万千万。万一这些千万信徒也搞起黄巾军、白莲教和天安门来,那还了得?有老佛爷当年的恶例在,所以当政者对诸大师也就由疏远而到防范了。因此有很多大师小师,一旦出国便流连海外,乐不思蜀矣。
「毓」字帅旗下的「义和团」
朋友,今日的气功师便是当年的义和拳啊!今日的统治者被□□吓惨了,因此对保健补肾的气功运动也要加以防范。当年的满洲贵族被洋人欺够了,乃想组织他们来驱洋除教。这样便出了个巡抚毓贤。他要把他们的「义和拳」改名为「义和团」。打起「毓」字大旗,由官方认可为保家卫乡的正式「民团」。然后又把全省良莠不齐的牛鬼蛇神--什么大刀会、红灯照、八卦教(尤其是有较多群众的「干卦」、「离卦」两派)、红枪会等凡数十种,义而和之成为一单一团体,由他来统一指挥,联合「灭洋」。官方既有此辅助和认可的政策,则风行草偃,「义和团运动」立刻就如火之燎原,一发不可收拾了。
毓贤原是一个汉裔旗人(汉军旗),秀才出身。捐官在山东,于光绪十五年(一八八九)署理曹州知府。毓贤本是个很干练而狠毒的屠夫。他上任不及三月便杀掉一千五百人。杀得那强盗如毛的曹州府(也像今天的纽约市吧),「民怀吏畏」,秩序大定。因此毓贤也颇有能吏之名而为上级所嘉许,以致官运亨通。当一八九七年冬曹州教案发生时,他已官拜山东按察使,为全省最高执法官吏,俗称臬台。所以在巡抚李秉衡为怕洋人借口生事而严令彻查此案时,毓贤在数天之内便把这案子破了。他破案之时,德国政府还不知教案发生呢!亦可见毓贤的干练了。
但是毓贤虽然杀人如麻、草菅民命,他毕竟是个洞察民情的亲民之官。他知道这些教案的详细内容。所以当德军借口入侵,山东全省鼎沸而北京朝廷又一再为洋人所迫,严令「剿匪」以安「教民」之时,毓贤和他的顶头上司李秉衡与李的继任人张汝梅,都有了心理矛盾。他们明知在「民教冲突」的两造之间,「教方」(尤其是吃教者)仗入侵洋人之势,并非皆是善类;而「民方」亦非打家劫舍的真正盗匪。如诬以盗匪之名妄加诛戮,非但有欠公允,尤恐激民成变,不可收拾--因为那时纵曹州一地即有「大刀会」众十余万人。冠县一县的「义和拳」拳会群众即有「十八团」;荏平县治下有八百六十余庄,习拳者即有八百余处。对如此广大的群众,诬民为匪,妄加诛戮,官逼民反,不得了也。因此纵是屠夫鹰犬的毓贤,面对此一实际情况,亦有「与教民为难者即系良民」之叹。(此「即系」二字是否为「原系」二字之抄误,尚有待另考。)
根据他们对实际情况的了解,李秉衡、张汝梅和毓贤三人都主张分清善恶,剿抚兼施。当毓贤于一八九九年继任山东巡抚时,他就公开宣告他的「民可用、团应抚、匪必剿」的三大原则,正式把「义和拳」、「大刀会」一类的民间结社颁予「毓」字大旗,改组成为政府正式认可的「义和团」了。其实「大刀会」当时的声势亦不在「义和拳」之下。毓贤之所以舍大刀而取义和者,「义和团」较「大刀团」雅顺多矣。毓贤虽喜欢大刀,但是他毕竟是个秀才嘛!
这一来「义和团」在中国历史上也就褒贬难分了。
*原载于台北《传记文学》第六十一卷第五期
【伍】袁世凯、孙文与辛亥革命
一、从蒋中正与毛□□说到袁世凯
《纽约时报》现任驻华特派员泰勒(Patrick E。 Tyler),最近于二月六日该报发表一篇有关浙江奉化溪口镇,蒋介石故居的「专访」。他说近年来蒋在大陆上已不再是个「暴徒恶棍」。相反的,他在溪口的故居已成为海内外游客的朝山圣地(mecca)。每年平均有访客百余万,且在逐年增涨之中。这些访客百分之九十是大陆人,然台湾往访者每年亦不下十余万。
作者并感慨地说,文化大革命期中,蒋母王太夫人之墓遭到严重破坏。老人的骸骨与墓石,被红卫兵乱抛于山林之间。可想象是惨不忍睹。但是近年皆全部修复,焕然一新;连那座寺庙「文昌阁」亦经重建,而当今的管理员六十四岁的王某却正是三十年前的红卫兵之一。王某自述是属于当时反对毁墓的「保守派」--其实也是天晓得也。
记得七、八零年代之间,我个人亦曾数度返乡。旧中国的骨肉之情,还使我幻想去「访旧宅、扫祖墓」。数度试探没结果之后,返美曾作了一些还乡诗,有句说:「指点乡农识墓门,烟云遥拜泪沾襟。先茔哪有孤坟迹?祖宅真无片瓦存……」--我因回去得早,国家还没有开放重建。有些诚实的「乡农」故旧,尚告诉我实情。那些在开放后才回去的至亲好友,还乡之后,居然还能「哀毁骨立」、「泣血哭墓」,回来告诉我说:「妈妈的坟还在!妈妈的坟还在!」吾知其为「保守派」红卫兵之杰作也。
前些年与好友游台中「日月潭」,见老总统蒋公曾在潭畔建了一座巍峨的七级浮屠「慈恩塔」,祭祀的是蒋母遗像。--这位基督大总统,为何建了一座佛教式的浮屠高塔呢?--惭愧的做了个「历史学家」,吾知其心境也。
据泰勒的报导说,蒋公近日在大陆(尤其是在浙江奉化一带),其声望至少是与毛某平起平坐的。连□□治下的公务人员,都承认「蒋介石不是个坏领袖」。他和毛□□的分别,只是在意识型态上「各为其主(义)」而已。--毛所致力实行的是□□主义;蒋所致力实行的则是民族主义、民权主义和民生主义,如此而已。但是言外之意,在当今世界上,「□□主义」连「□□主义者」对它老人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