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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呀，这两句话，胡大海听了高兴呀：“嘻！老邱，老张，听听，小兵也晓得，大元帅很若听我良言，这个败仗不会吃。嘿，你对的。讲下去！”“断粮绝饷，斩马为粮，我有宝马一匹，众家兄弟仗义，愿二十五人三天不食，保我这匹马。”“嗯。”“求中军大老爷，中军大老爷不允。问谁人标下？”胡大海忙道：“就是我。”“我是说胡大海将军标下。”“怎么样？”王玉头低了下来。胡大海又问：“你怎样讲呢？”“我讲，你若不看小兵可怜，就看主将份上宽容一二。”“唉，闯祸啦！”胡大海晓得，杨昆为三打采石矶时吃了我一记耳光，至今仍未解怨，现在你提到我这个主将，他一定会公报私仇的。
王玉接着又说：“他说，我依仗主将之势欺侮于他，命我跪近他身旁。”“你可曾跪近了呢？”“没有。”“他怎样？”“他站起身来踢我一脚。”“踢在啥地方？”“踢在小兵脸上。”“该死，你这个脸好踢的呀，人人要脸啊！你怎样？”“我将身子一侧，让过一旁，伸出两个指头在他脚跟上一点，中军老爷自己不当心摔了一跤。”“不是他不当心，是你有本领。”“想他不小心将元帅令箭折断了。”胡大海听完，对旁边的邱龙、张进看看，说道：“嗯，弄清楚没有？是中军自折将令，人家没有打他，也没有折断将令。”外面传来“卜龙龙……卜龙龙……”鼓声。“唷，元帅怎么这样早升帐？哦，就是为了你，老邱，老张，将马兵头带到大元帅帐前，不得怠慢他。”然后，胡大海将两朵金花插上头盔，前往大帐。
元帅徐达听了中军杨昆一面之词，说胡大海帐下一个马兵头打中军，折将令，违抗杀马。心里非常气恼，想，我这次误中了小张良之计，又误用了邓青，因而吃了败仗，对手下万事从宽，犯了大错算小错，犯了小错马马虎虎算啦，今天好了，马兵打中军，过两天我元帅也敢打了，令箭也折断，如此还有啥军法？这件事一定要搞搞清楚，不然我以后还能带兵啦？因此吩咐击鼓升帐。众将上来参见元帅，两厢站立。元帅徐达一看，两旁将官的脸都象上过浆，毕板；只有胡大海嘴里的唾沫还是不断，元帅晓得，胡大海只要心里有啥事，嘴里的唾沫会一点都没有的。想大概今天这件事他还不知道，要给他点厉害尝尝。
“胡侯！”“在。”“将军，尔可知罪？”胡大海虽不识字，但听别人讲的四六句子都记住，不管用得上，用不上，也要用。现在又要假斯文了：“回禀大元帅，胡大海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是不知者不罪。”元帅听了气过河界。回头叫声：“杨昆！”“在。”“何人标下马兵，竟敢打中军，折将令？”“乃，乃……”杨昆看见胡大海举手对自己扬扬，想元帅如果不注意，我又要吃耳光了，因此心里有点慌；“乃是永春侯胡将军标下。”元帅转身来问胡大海：“胡侯，而今尔可知罪否？”“嘻！”胡大海笑道：“哎呀，我想今天聚将鼓敲得这样早，我以为有军情大事，急忙赶到大帐，原来是为了这点小事啊。”元帅追问一句：“打中军，折将令，尚为小事，请问将军何谓大事？”胡大海说：“打中军，折将令是犯大罪，但是未打中军，未折将令，是不是一点点小事？”“难道将军已经知晓？”“我自己标下每个小是随便啥人，无论何事我都知晓。”“都了解？”“三千个兵个个了解？”“大元帅，你听我讲，这个马兵头再好不过了。”元帅知道胡大海有个毛病，一讲话就要让他讲完为止，否则，你一打断，他又要从头讲，因此不去阻止他：“讲！”
胡大海说：“这个马兵头叫王玉，江北人，是我们同乡，他老子死了还留有点家产。”元帅听了想，我同你今天的事，你去讲他老子死后还有些家产与我何关？“老娘叫他练本事，几年后家产用光，还有两处房子。看见匹好马，将两处房子卖掉，老娘还有点私房也卖了，买了这匹宝马，到金陵投军。唉，没人保不用。大元帅，反贼邓青就是你自己保的。”元帅想，呆官这句话太刁。“哦，后来当了马兵头。今天要杀这匹马，嘿，嘿，这匹马是真正的龙驹宝马。他们求杨胡子……”元帅问：“哪个杨胡子？”“杨昆。杨胡子不答应，问哪个标下？他说胡大海标下。大元帅，是属胡大海管的，瞒上不瞒下呀，杨胡子死不答应，一定要叫他知罪，罚他跪近身旁。大元帅，脸呀，他一脚踢到马兵脸上。大元帅，你不要笑啊。”元帅想，我还笑得出来啦。“怎样？”“马兵头也不卖帐，身子一让，伸出两个指头朝杨胡子脚跟上一点，杨胡子跌得足有十七、八丈远。”“哦！”“那么大约不当心，杨胡子将大元帅的令箭跌断了，此之谓未打中军，未折令啊，大元帅，你说对不对呢？”“嗯，站过一旁。”“遵命。”
元帅徐达想，本来应该将全队马兵斩了，现在就杀一个马兵头吧。“传本帅将令，将马兵头王玉斩首！”咦，胡大海想，我刚刚讲得头头是道，清清楚楚，大元帅还是要将他斩首，算啥？因此叫一声：“大元帅，刀下留人！”元帅问道：“将军，为何叫刀下留人？”胡大海说：“大元帅，方才杨胡子说，马兵头打中军，折将令是吧？”“嗯。”“现在我说未打中军，未折将令，是中军自折将令是不是？我们两个说话不同，你大元帅为啥下令将马兵头杀？人家死得冤枉！大元帅，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应该把这个马兵头叫上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再将他斩首。”元帅听了想，话倒是说得有理，既然两人话不统一，怎么好将马兵杀了呢？因此元帅叫一声：“来！传马兵头王玉进见！”
小兵传令下去，王玉在帐外答应一声：“得令！”声音又脆又响。人踏进大帐，元帅一看，嗯，见他器宇轩昂，头藏闷青布包头，紫搪色脸，一双刚眉，孔雀眼睛甩眼梢，高梁鼻，方口，大耳，年纪很轻，肩阔，腰圆，胸高，背厚，身上前后闷青布软甲，两边护腿裙，虽然是马兵头，走上来象大将一般。胡大海为啥要元帅叫王玉上来？他想，我看看马兵头人长得很神气，也搞不清楚他好不好，你元帅比我懂，你看看也省得我麻烦了。大元帅看王玉，大帐上将官也对王玉看，胡大海呢？他不看王玉，却盯住元帅的脸色看，如果元帅脸铁板，完啦！现在看见元帅脸带笑容，想不要紧了。
王玉走到元帅面前“卜”跪下：“大元帅，罪兵请安！”“抬起头来！”“是。”王玉头抬了起来。元帅说道：“将斩马之事讲来。”“容禀。”王玉讲给元帅听的，就是刚才胡大海讲给元帅听的事。元帅听王玉讲完，想，这样的兵从古到今没有过的，杀吧，不行，不杀吧，也不行。元帅捋捋胡子，想不如我就从他这匹马身上说起，因为斩马之前，我曾对杨昆传了令，倘使马是龙驹宝马，说明理由，果然是好马，保养得好就是大功；倘使马不好，就要杀。因此问道：“马兵，此马究竟怎样？”“异种龙驹。”元帅回头问杨昆：“杨昆，可见过此马？”“没有。”元帅对杨昆看看，想你这人做事太糊涂了，既然他说是龙驹，你应该看看的呀，哼！转身又对胡大海问道：“胡侯，可曾见过此马？”“看见过。”胡大海做梦也没有看见过。元帅又问：“此马如何？”“龙驹。天下第一龙驹。”“马相如何？”哎呀，胡大海想，你话要一道问的呀，这匹马怎样好？好得怎样？马相如何？这样我可以回答说没有看见过，现在一句一句问，叫我怎样回答？于是对王玉看看，唉，我弄尴尬了，你帮我讲讲呀。王玉又不懂他的意思，低下头不吭声。
胡大海没办法，只好说道：“容想，容想。”他想起常遇春马跳围墙的焦黄金丝豹，嗯，好马，想到皇帝哥哥的鹤顶龙驹马，元帅骑的红沙马；自己骑的乌骓龙驹马，想凡是龙驹马必定是又高又大又肥的。因此说：“回禀大元帅，我刚刚想出来。”“怎样？”“嗯，这匹马又高又大，又肥又胖。”元帅听了想，你讲的是马的形状。马相，是马的相貌。好啦，你也讲不出了，还是让我来问马兵吧。“马兵，你的马是异种龙驹，是象胡将军讲的那样吗？”王玉想，这匹马要发了威是这样，现在一时也讲不明白，只好胡凑一句：“正是。”元帅叫声：“来人，去将马兵之马带到本帅帐前。”听元帅这样讲，王玉忙道：“大元帅，且慢！小的该死，我与众家弟兄说，要有元帅将令才能牵走此马，没有元帅将令，恐怕带不到此马。”元帅想，我的将令是要折断了，看看马兵的马也要将令，这个将令还值钱啦？现在只好发令喏，一支令箭发给小兵，小兵拿了令箭下去。
不多一会，“的各的，的各的……”小兵将马牵到大元帅帐前。照理马的好坏要看马头如何，元帅在大帐上望下去，马头披人遮住，只见马背、马屁股、马大腿，马脚看不见。于是元帅站起身来看，一看，这匹马瘦得骨头都露出来了，元帅再对胡大海看看：“胡侯，你说此马又高又大，又肥又胖，现在你自己看呀。”“呼—一”胡大海看见这匹马，嘴里一点唾沫也没有了，想，哎呀，这匹快要死了的蹩脚马，今天我要倒霉了。换了别人没有话讲了，胡大海总有话好讲：“回禀大元帅，我们兵败牛塘，人都要吃马肉，马没得好东西吃，饿了总要瘦；况且天热，这匹马一定有疰夏毛病，所以瘦了。”“呸！”胡大海还要加一句：“变了。”元帅想又不是妖怪，会变呀。
元帅徐达马上吩咐手下将马带到外面，自己下帐出来，胡大海紧跟在后面，王玉站起来也跟到外面，王义“的各的……”将马牵到王玉身旁，王玉接过缰绳牵马。元帅走到马身前举左臂朝马的腰部掀下去，足有五百斤臂力，马身动也不动；然后，元帅“哺……”用足功力，双臂同时揿下去，又加五百斤臂力，马仍然不动。马由于吃着份量，身上本来卷紧的毛片，现在象花一样搬开来，马毛变得又浓又厚，看上去特别壮实。胡大海看见叫了起来：“大元帅，你看这匹马要变的呀，现在又太又肥了。”元帅一看，这匹马果然比刚才又大又肥了，再朝马头一看，象个猴头，马足生爪，嗯，是龙驹。也不由地叫一声：“好马呀好马！”
元帅回到大帐上，王玉叫王义将马牵回去，仍然上帐在老地方跪下，众将、胡大海也随大元帅回到帐上。元帅对杨昆说：“王玉的马是异种龙驹，你看也不看，以致闹出事来，如今记过一次。再下去杀马！”“是。”杨昆退下。元帅问胡大海：“胡侯，你可知此马的来历？“大元帅，我从前晓得，现在忘记了。容想。”元帅徐达想，你不要想了，还是让我来问问马兵吧。“王玉，可知此马来历？”“元帅容禀。”王玉说，这匹马是琉璃国所出，那里有座山叫驯山。天热时，当地人将马放青到山上，到八月半后收回，山上有种猿，马与猿变配后，养出来这种马，所以叫琉国驯，又叫露骨龙驹。当然这种说法也是传说而已。徐达听完道：“念尔保存龙驹有功，下帐去吧！”“谢大元帅不杀之恩。”
于是，王玉回到队里，众弟兄前来问讯，王玉将刚才大帐上的事讲了一遍。一个马兵说：“大哥，你真福气，当兵的人谁见了元帅还能当面讲几句话的，真是好大一个金脸。”另一个马兵说道：“大哥，不是我当面奉承，真是不得了，了不得！”又一个接口道：“是呀，不容易，元帅还和你讲话。”“哗……”一个人讲一句，二十四个人就讲二十四句，王玉听了二十四句。哦，想起了一件事，就是刚败进牛塘时，我在队里和众弟兄说过，倘使有日能见到元帅，我一定要向元帅讨一将令，匹马单枪，冲营劫寨去讨救兵，以解牛塘之困。今天我见到了元帅，倒将这件事给忘了，现在听众弟兄大家说来说去都是说见到元帅如何如何，这才想了起来。想到这里，王玉转身就往大元帅大帐而来。
元帅徐达还在帐上。大帐外小兵看见王玉来到，吼道：“干什么？”王玉说：“相烦通报，马兵王玉求见。”小兵说：“你是一个马兵，有资格求见元帅吗？”旁边另一个小兵说：“算啦，刚才元帅接见过他，他这个马兵和别人不同，你就给他报禀一下吧。”于是那个小兵只好进帐去：“报禀元帅，刚才出去的马兵头王玉求见。”“嗯？”徐达想，怎么又来了？再想想，他要见我总有事，况且人也来了。因此说道：“命他进来。”“是。”小兵退出去。
王玉踏进大帐，“卜”跪下：“大元帅，小兵请安。”元帅问：“尔去而复返为了何事？”“大元帅，小兵思想，如今兵困牛塘，断粮绝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