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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物的恩宠-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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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上我终于接通了骆海庭的表叔。我强压怒火客客气气地对他说我会马上送钱去,让他先把骆海庭放了。可是那么精明狠毒的买卖人怎会轻易就范呢,他也好声好气地告诉我,一小时后在西郊一个造纸场见面,一手交钱,一手放人,还特意叮嘱我,不要招来警察,他现在没家没业,什么都不怕。我冷冰冰地对他说:“让骆海庭接电话!” 

“爸爸……爸爸……”电话那头是模糊颤抖的声音,他的神智好象不大清醒。我的心不知道被什么割了一下子,一口血涌到胸头,出口的话竟然沙哑了:“我不是你爸爸。” 

“阿良?”他一下子就听出了我。 

“嗯。” 

“你冷不冷?别着急,我马上带你回去。”我的心跳的好厉害,一下一下都数得清。我突然不想再说什么了,顾做镇静地说:“好好哄着你的好叔叔。”就挂了电话。 

汽车在夜色里穿行着,我傻傻地看着窗外,一个声音在问我:“如果是黄文英,你会这样吗?你怎么了?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到了凯歌的小楼,我三步并作两步上来到门前,啪啪地拍门:“凯歌,凯歌,着火了!着火了!”不一会儿屋子里果然有动静,而且明显不是一个人,我有点脸红,但情况危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门开了,凯歌只穿了一件睡衣,裸露着半个胸膛,铁青着脸吼道:“那里着火?”但很快他发现是我,粗犷的脸庞上的表情极其复杂,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惊慌,他困惑地问我:“良子,你……?”我眼角余光望向屋子里,见桌上有酒,空着两个杯子;凯歌的身上汗味和烟味扑鼻,头发明显是被抓乱了的,我不用猜也知道他正在干什么。我有些尴尬,可是凯歌阅人无数,也很了解我,一看我的表情就知我有急事。他一把拉我进了屋子,扬扬头笑了笑说:“怎么了,出什么大事,把你大主席急成这样?” 

这时候里面的卧室里传来一声响动,好象有人弄倒了什么东西。凯歌大方地笑了,冲我使了个会意的眼神。我也笑笑,鼓起勇气说:“借我钱!” 

“哦!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他无奈地拍着肚子,打了个啊欠,“多少?” 

“二十万。”我脸皮已经厚到极限了。 

“啊?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他歪着眼睛问我,也吃了一惊。我吐了口气,仰头认真地盯着他说:“凯歌,我知道我有些过分,可是我真的有急用,而且,我求你别问我为什么……” 

我和他的目光相撞,他竟然回避我的眼神,低下了头,他想了半天,最后说:“你等一下。”然后走进了卧室。我一下子坐到了软软的皮沙发上,长吐了一口气,我并不是怕他不借我钱,而是为自己这样滥用友情感到羞耻。他好久没出来,我坐在那里四处张望,不小心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是个小锁头,古铜颜色,用一根脏兮兮的红绳串着。这是在过去农村的父母为了让自己的孩子长命百岁而向庙里求来的护身符,解放以前很常见,我小的时候也曾有一个,和这个差不多,后来上学后被我姑妈怕我弄丢收了起来。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在一面上刻着“贤己”二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时候凯歌拿着一张支票从里面出来,我匆忙把那个东西放回原处。 

“我没有那么多现金,只能填支票了。”他好象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把那张纸塞到我手里,歉意地笑着。我刚想说些肉麻的话,可是他一摆手,疲倦地说:“你不是要在这里过夜吧?” 

我当时很迷惑,我也很激动;我发现原来在我身边真的有无私的情义存在;我能活在这样的人身边,我是多么的荣幸! 

“凯歌……”我的眼泪分明地浸在眼眶里,咕囔了半天就说出这一个词。 

他站在门口,眼神里有一种瞬间即逝的,苍凉而又热切的感觉掠过;他坦然自若地点点头,微笑。 

我跑了出去,二十万人民币就这么到手了。简单到不废吹灰之力,易如反掌。我没有考虑太多心头的沉重,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叫了车,可是司机嫌西郊造纸场太远不肯去。我咬咬牙掏出我身上所有的钱一共一百八十三块零八毛,都交给他;声音发飘地说:“大哥,不够我回来再给你,好吗?”他才勉勉强强地发动了马达。 

天越来越冷了,月亮凝固在黑透了的天空上,路上连车都很少。从市区开到西郊造纸场足足用了四十多分钟。在这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里,我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了,我知道骆海庭很怕冷,也很怕黑,这种天气他连门都不敢出的,万一他表叔一发狠把他赛进货车拉到黑龙江,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还有,他表叔会不会打他呢? 

西郊造纸场一看就知道是个亏损企业,破旧的围墙和在寒风里显得摇摇欲坠的厂房玻璃把这里搞得象香港鬼片里的场景,我关照了司机等我,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向唯一亮着灯的一间仓库走去。气温下降得很厉害,虽不至于呵气成冰,但是空气里好象游走着无数把刀子,只要你稍微裸露出一些皮肤,它们就拼命地围上来割你的肉,喝你的血。好不容易来到了仓房门口,就见到一个精干瘦小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和两个待业青年模样的人围在一个炉子旁边烤火,骆海庭也坐在一个木箱子上,用手支撑着头,好象在睡觉。我刚一露头,那个男的就皮笑肉不笑地朝我走过来。 

“是李先生吗?真不好意思,我们家事,还要您来插手。”他一副猴相,举手投足都让人觉得他没进化好。我虽厌恶,但还是装得很平淡,一脸无所谓地说:“钱在这里,天太晚了,没搞到现金,只有支票;你先放人吧,天这么冷,把你侄子都冻坏了。” 

他伸出一双干枯的手,我把支票递过去。他的小眼睛死死盯着那纸看了好半天,最后咋着嘴巴说:“果然是大地方的人,做事情就是爽快,可是……” 

“你放心吧,你只要放了人,谁也不会知道你是怎么搞到这笔钱的,都是你哥情愿给你的。”我知道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无非是想哄几个钱而已。 

他点着头,走到那两个身旁商量着什么。我瞥向骆海庭,他已经发现我来了,但是低着头不敢看我。他身上穿的不多,脸色苍白,神情抑郁;我真想冲上去抱住他,用我全身的体温去簇拥他。我踱步走向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时那两个小青年围上来,其中一个操着京腔对我说:“哥们儿,我们弟兄跟着他走了这么远的路,你一点意思都没有吗?”并在我身上上下打量着。 

“我身上没有钱,深更半夜的让流氓抢啊?”我不屑地盯着他俩看。他倆都矮我半头,而且看起来就是小流氓混混的身形。若要打架,我真不怕他们。这时候骆海庭的表叔在外面已经发动了车子,想这里喊:“搞什么呢?”我一分神,其中一个小子挥拳就扑上来,我听骆海庭叫道:“他手里有刀子!”再一回头另一个已经把一把匕首划到了我的胳膊上;衣服很厚,并没扎透。我很愤怒,一脚踢在他肚子上,他马上就蹲在那里了,呲牙咧嘴地叫唤。可是后面的人却抱住了我的肩膀,卡着我的脖子,骆海庭去拉他,没想到三个人都因此倒在了地上,这时候蹲在地上的人跳起来,持着刀一擒住我的胳膊;接着两个人对我和骆海庭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我用手臂挡住骆海庭的头和脸,任凭他们冰雹似的拳脚撞击在我身上。 

“你们干什么?搞出人命来才罢休么?”骆海庭的表叔在车里喊。他们这才住手,骂骂咧咧地跑上了车。我只听见他表叔对骆海庭喊到:“庭庭,假期有空到我家来玩!”接着就发动而去。我坐在地上,喘着气,吐了口唾沫说:“妈的,杂种,有胆量就单挑!”接着回头宽慰地看着骆海庭,他明显是喝多了酒,一身浓浓的酒气,眼睛里黄黄的,呼吸的声音都不正常。我吃力地爬起来,抓着他的手,“还不走,呆在这里做冰其淋啊?” 

他望着我,眼里水汪汪的,一大颗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不要…… 

我不敢看他,拉着他就走,可是一到门口心马上就凉了,出租车不见了。 

老天啊,这荒郊夜岭的没有了车无异与坐以待毙,我马上拿出手机,可是可能在搏斗中摔坏了,它一点信号都没有。我回头看着骆海庭,也不知道他哪个歹毒的表叔到底给他灌了多少酒,他还是木木的,整个人显得发傻。我大声地对他说:“庭庭,我们先到公路上去,看能不能拦一辆车。”他点头,我就抓着他的手,跑到公路上。 

“冷吗?”我担心地说。 

“不冷。”他打了个哆唆说,被冷风一吹,他好象精神了一些,他问我:“你怎么知道我被人扣了?” 

“你女朋友告诉我的。”我胃里酸酸的,喝了醋一般。 

“她不是我女朋友!”他一下子清醒了。我没理他,来到马路上,我对骆海庭说:“前面不远应该有加油站,现在天太冷了,我们必须跑到那里,不然会冻倒的……来,跟我跑……”我不由他分说,拖着他就开始跑。 

“你的胳膊流血了!”骆海庭惊叫。我一看,果然我的衣袖上红红的粘粘的湿了一大片,我竟然没感觉;既然不疼不痒,那就不管它,我大义凛然地说,“走吧!” 

来自遥远北方的冷空气慢慢进驻这个城市,今天,或许是今年冬天最冷,最残忍的一刻。人都经历过很多寒来暑往的日子,但大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风和日丽或能借景抒情的时候;象这样可以说险恶到生人勿进的萧杀之夜,纵使有心怕也无力来欣赏自然的真颜。但我却不只一次地领略过冬天里最神圣,最高贵,也最残酷的美丽。 

谁能想象自己目所能及的范围内都是一片纸一样的纯白?尤其在这样的夜晚总会有一轮冷艳的月亮,尽情地把自己的光辉梳理成亿万道纤若毫丝的细线,直直地激射到大地上。白雪再将其折射、拆解、交汇,把天空的皎洁和大地的灿烂兼收并蓄,扬之于四野,抑之于宇内,更显得夜如泼墨,星如流银;无论是裹素的树木,还是沉睡的农田,都被这亙古不变之玄妙唤出自己的灵性,在朗朗云天里,寻声而遁,闻声而舞。 

骆海庭跟在我身后,跑的很吃力。我叮嘱他不要张嘴,不要大喘气,否则会呛到肺。冬夜虽美,但我却在心里用最下流的话和最粗俗的语言咒骂着骆海庭的表叔和那个生儿子没屁眼的司机。同时又在祈求上天,在公路上来一辆车吧!可是连跑带走地挣扎了好久,车没有出现,记忆里的加油站也没有!我开始担心是不是走错了路,为什么走了这么久四周还是菜地呢? 

突然身后咕咚一声,骆海庭倒在了地上,我忍着冷风的刺痛,要拖他起来,他咬着嘴唇对我说:“阿良,我好睏啊,我跑不动了,我要睡觉……” 

“混帐!这里不能睡!起来!”我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可是他的脸早就冻的麻木了,我打上去他根本没反应。我没办法,只好说:“我背你!” 

我第一次发现他竟然这么重,他趴在我的背上呼吸渐渐低沉,我怀疑他不是喝多了酒,而是在发烧!我别无选择,只有使出全身力气在漫无尽头的公路跑着;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我的体力倒底怎样才是极限,但我知道我不能停下来,不能…… 

“阿良,我要睡了,我好累啊。”他已经气若游丝了。 

“庭庭,你千万别睡啊!千万别睡,我给你讲个笑话,你不能笑啊,你一笑你就输了,你得给我洗脚。”我加快了脚步。 

“阿良,你讲吧……” 

“说有个大官,要到一家精神病院里去视察工作;院长很紧张,他就把所有的病人叫到一起,对他们说。等领导来讲话的时候呢,大家都看我的手势。我在后面举手,你们就鼓掌……我放下手,你们就不要动,乖乖的听人家讲话。如果做的好,晚上大家就吃饺子……”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讲着。 

“后来呢……阿良,我见到我妈妈了,她都瘦了……”他好象在呓语。 

“你别睡啊!第二天那个大官来了,给精神病人讲话做报告,台下的病人都很听话,该鼓掌时鼓掌,该肃静时肃静。大官一看很高兴,心想,这里的病人素质真好,管理做的不错!讲完话就把院长叫到前面来,夸他。这大官讲话有个毛病,一高兴就爱拍手,他刚夸完院长就拍手,意思让大家鼓掌然后散会……这时候突然从台下冲出来一病人,照着他脸上就是两耳光,指着他的鼻子就说:”你他妈的晚上想不想吃饺子了?‘“ 

骆海庭没回音。我恼怒地喊:“叫你不要睡!你笑啊!笑啊!” 

还是没回音。我害怕了,放下他,只见他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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