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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物的恩宠-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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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要哭呢?你想他就回家看看他呗。”我从身上套出一块干干净净的手绢——我从来不用这种东西,这是黄文英送给我还要每天检查的——递给他。他笑了,泪水中他笑得很尴尬,他擦了擦眼泪,羞愧地说:“你可别笑话我,我就这样。”然后他低头喘息了一会儿,喃喃地说:“你想听我讲个故事吗?” 

其实我不太想听,我是来过生日的,又不是来听故事的;可是见他这样,我又不好拒绝,顺水人情我何乐而不为?我欣然点头,“不过你可别哭啊。”我补充道。 

他恢复了正常,坐到写字台上,用平静如流的语调给我讲了一个与我酷似的青年画家和他的故事。我谈不上感动或是投入,只是在他流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痛苦与真切中随他在那些旧事里侧眼旁观。而且一种古怪的感觉慢慢滲透进我的心里,让我觉得我就是那个在骆海庭口中一口一个哥哥的韩冬雷,我想,我是不是在梦中做过那些事情?又或者,那个韩冬雷的梦里,原本就是现在的我。 

第六章 

骆海庭说起话来有点慢条斯里,不过他的嘴长的很好看,嗓音也柔柔的,因此我还能在表面上维持得下去我的平易近人和和蔼可亲。说实话我早就练就了一种听报告式神游术,就是能在潜意识里机械地跟着说话人的节奏和表情哼哈,不管我在想什么,脸上永远是认真思考努力吸收状。我一直在想我的兄弟们肯定是在到处找我,等我吃饭;因此对骆海庭的故事我只得其大概。 

“我爸早先是个鱼民,除了会织网打鱼之外没有别的本事。可我妈不,我妈是个要强的女人,她受不了一天到晚风吹日晒的日子,一心想让我家好起来,住上楼房,看上彩电。于是在我刚上小学是我妈就和我爸到广州做生意去了,我爸肯干,能吃苦;我妈聪明,会算帐;再加上那几年刚刚改革开放政策好,所以生意红火,没两年我家就渐渐富起来。而我那时小,一直住在我外婆家里,我外婆对我很好,她以前是地主家的小姐,不但认得字,而且还会画画;她用竹枝在沙地上三下两下就能画出来老鹰捉小鸡,许仙给白蛇送伞之类的东西。我很入迷,想自己长大了也要会画画,就天天缠着我外婆要她教我,我外婆就手把手地教我,一直到她断气的那一天。” 

骆海庭讲起往事,眼里泛起幸福的光芒;我听着听着觉得自己有些嫉妒。他是南方人,管自己妈妈的妈妈叫外婆;而我从没见过我的姥姥或奶奶,况且我小时候在我爷爷家里是千人烦万人厌的,那个大门我轻易不敢登;所以我对他流露出的亲情十分陌生,也十分向往。 

“后来我爸把我接到了广州,几年没在一起,他们觉得欠我点什么,就问我是想上大学还是将来和他们一起做生意,不管怎样他们都随我,我告诉他们,我上不上大学无所谓,可我一定要学画画。我爸妈说你做什么都供你,反正咱家有钱,于是我还上小学时就到处去美术班少年宫什么的学画画。后来我家人怕我累,干脆就花钱请老师到家里来教我,我那事小,脾气大不懂事,气走了好几个老师,直到……” 

他停下来,把目光转向我,认真地说:“直到冬雷哥来。” 

“我和他长得很象吧……我看照片了,是很象,但他比我大,至少大五岁。而且我也没有哥哥和亲属长的很象我。”我匆忙辩解,我不想让他把我和那个人浑为一谈,更不想由此引出他对我家庭出身的询问。骆海庭浅浅地微笑了一下,好象在嘲弄我的紧张,又接着说:“他在家里是独生子,而且他是广东人,你们不可能认识的。” 

“哦,那倒是,不过将来有机会你一定要把他介绍给我认识啊!我们这么有缘……” 

骆海庭没理我的客套,继续他缓缓的语调和叙述,我感觉到他好象准备了很久似的。 

“冬雷哥那时大学刚毕业,在广州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只有一边打零工一边画画。他是我家邻居介绍来的,那时我见他很穷,人又老实,就捉弄他,在椅子上撒了502胶水骗他坐,结果他起来时把椅子粘在身上拿不下来,我也不帮他,只是笑嘻嘻地在一旁看,他糗坏了,脸涨的通红,最后他拿裁纸刀把裤子割破了,穿短裤回的家,幸好是夏天,要不然他他真的会打我。”骆海庭讲起这事,嘴角微微抬起,一副得意好笑的表情。他已回到往事中,无限沉醉。 

“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反正我经常气走老师,也没往心里去,但没想到第二周他又来了,上次的事一句话都没提;我见他好欺负,就装得乖乖的,心里却在一直想捉弄他。他和别的老师不一样,别的老师都夸我画画得好,说我聪明;他却总挑我的刺,把我的画扁的一文不值。我以为他是在报复我,就在一杯可乐里下了很多安眠药,想向武侠片里一样把他给麻倒,然后在在他身上涂染料……可是那时我还小,不懂得安眠药的剂量,糊里糊涂倒了很多!” 

“呀!你真是个小坏蛋!”我忍不住说。 

“那里啊,可笑的是,我没注意,自己把那杯可乐给喝了。”他脸上虽泪迹未干,但幸福的表情已见分晓。他说得眼睛发亮,精神焕发。 

“当时我渐渐觉得天黑了,眼这么也睁不开,混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的就想睡觉。冬雷哥叫我,拍我,我也没反应。隐隐约约中他抱着我,先是走,后是跑,我把脸贴在他的胸膛里,很舒服,很高兴……” 

“咦,你说话怎么象你爱上他了似的?”我调侃道。 

“你说对了,我是爱上他了。”骆海庭面向我说,他很肯定,也很直接。 

“我不信。” 

“冬雷哥以后就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他不但教我画画,还带我去爬山、游泳,而我,却总想起那天我在他怀里的时候,我怎么也忘不了,忘不了。” 

我告诉他:“那是因为你没有哥哥,对年长的男人有依赖感,这没什么。” 

他一脸狐疑地看着我,轻得发哑地说:“是啊,冬雷哥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这是常识。”我谦虚地说。 

“那年我放暑假,我爸妈到香港进货去了,冬雷哥就在我家陪我。有一天夜里,下大雨,雷声很响,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不着觉,我就跑到他住的客房里,要和他一个被窝。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生气,骂我说男孩子不应该这么胆小,非要赶我出去。我赖着不走,他就说,如果我不出去他就走。那时已经很晚了,天气也不好,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就说他不和我一被窝那我就赶他出去。没想到他真的穿上衣服就要走,我怎么拦也拦不住。我看着他出门,跑到雨里去;我很害怕,坐在门口呆呆的都要哭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一进门就把我抱在怀里,虽然他都湿透了,但我发现他身上很热,象发烧一样,我们,我们……我亲了他的嘴,他也亲了我的……我们……” 

“……”我不知觉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我该笑呢?还是该沉默呢?最后我说:“哦。” 

“第二天我醒来,他已经走了,我以为他回家去了。没想到晚上他来了电话,告诉我,他在青岛找了份工作,马上就要走。最后,他告诉我。说他对不起我,要我好好画画,考一所好的大学。” 

“哦,是吗。他说的对,我是说他让你考大学说的对。”我语无伦次地答复着。 

“他骗我,他根本没去青岛!他给了蛇头钱,要偷渡去香港;结果船遇上了台风,没出公海就沉了,他再也没回来。”骆海庭发出绝望与嘶哑的声音。 

“淹死了?”我口没遮拦,惊奇地说。 

“他没死。”骆海庭没有恼怒,只是把眼光停在我脸上充满坚定地说。 

“那倒也是……说不定他被谁救了,现在正在外国或香港忙他自己的事情呢。”此时我下了一决心,今生今世决不乘船或游泳,因为我知道了有一个长的和我很象的人就是淹死的。 

“前几天我又梦见他,他说他回来了,而且,再也不走了。”骆海庭好象特爱哭,说着说着眼泪又在眼框里打转。我向来讨厌男生这样,慌乱地说:“好啊,只要你心里记得他就好。” 

“那天我在学校的花园里看到你,我以为是冬雷哥来找我了,我大声地喊,可是你却连头都没回。” 

我想我当然不会回头了,我怎么知道他叫的是我。我知道韩冬雷是谁?话又说回来,就算我知道了他们俩着码子不清不楚的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尤其是这种比较隐私的事,我从来都不掺和的。我肚子饿了,我开始想是不是离开这里,去找我的生日Party,作为一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我耐心而得体的倾听已经是对他的帮助了。 

“骆海庭,你中午没吃饭吧?”我问他。他一愣,没想到我会问这么家常的话题,湿漉漉的眼睛眨呀眨的看着我。 

“今天我生日呢,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我宿舍的哥们都在等我回去庆祝呢!”我说这话心有点虚,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哦?那祝你生日快乐!原来你有事的……”他落寞地低下了头。 

“一起去啊!一起乐一乐就不会这么不开心了。”我心想他怎么会去呢。 

“谢谢,我不去了,真不好意思,我乱讲了许多没边际的话,你烦了吧?”他脸又红了,说着话他走到外面不知从那里拿来一卷白纸,摊在我面前,腼腆地说:“这是我偷偷画的,送给你当礼物吧!” 

我接过,做出高兴的样子打开,这是一副素描,里面是一个高个子——可以明显看出是我——站在一大片花草中,作者仔细地勾勒过我的容貌和衣着,让我看起来很精致,可能是带有个人好恶的原因,所以我的缺点都技术性地掩盖了,而且还美化了我的姿态和气质,我由衷地赞道:“你画的真好!” 

“喜欢吗?”他问我。 

“当然啦……不,不,我主要是欣赏你的功力……”我站起来,头有点晕,我想大概是没吃饭的缘故。 

“你不舒服?”他小心地问。 

“没事……”我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了,身体格外地重。 

“你歇一会儿再走吧。”他递过来我喝了一半的可乐,我喝了一口,想清醒清醒,可是胃里好象灌了砂子,沉沉的,我想坐下;骆海庭见我不适,扶我到客厅沙发上,我一沾到那软软的坐位,睡意马上开始向大脑发起总攻。我想睡一小会儿没有关系的…… 

我看见骆海庭惊慌却又无动于衷地看着我,嘴唇微微在动,不知说了些什么。 

梦境。 

深深的水,琥珀色的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漫到了我的脖子。我在恐惧中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地望着那令人迷惑的液体上涨、翻涌。不远处就是岸了,是一片金黄的、奇异的沙滩。背对着我有两个人,一会儿是大人,一会而是少年;少年中有一个是我,另外一个是凯歌,他们在追逐打闹着,高兴得不得了;而大人却不认识,他们手拉着手,慢慢地走着。我想喊,喊人来救我,可是我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手脚也在失重中无法动弹;我想他们一定会看见我,就来救我了……可是就算是他们面朝我时也还是没有表情,好象什么都没看到,在他们眼前只是海水,我没眺望过的海水。 

还是梦境。 

我站在一间屋子中央。我什么都没有穿,赤裸裸的。还有一个男人。他长的和我一样,也是赤裸裸的,他变化着脸上的表情,有时在嘲笑,有时在谩骂,有时在哭泣,最后我很生气,挥拳向他打去,可是拳头落在空气里,他还在笑我,笑得和我一模一样。 

醒来时我发现我在一陌生的房间里,躺在一陌生的沙发上。我面前有一观众,他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的头不痛,看来我没喝多,我问身前那穿了一件灰蓝色衬衣的人,我怎么了? 

“你累了,你在我的沙发上睡了4个小时。” 

“是吗?”我记不清楚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但我记得我是怎么来的。 

“你睡觉的样子和过去差不多。”骆海庭现在显得十分镇静,和他在美术馆时一样。 

“啊?”我坐起来,揉揉头。 

“我问你一件事好吗?”我发现他精心打扮了自己,他是那种有中国古典美的男子,给人少许温和,少许冷峻和一点点高贵的感觉,连我这种爱张狂的人都为他的气质和容貌而谦和起来。我整理了一下衣服,随意地说:“好啊。” 

“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好啊……什么?”我没听懂他的话。 

“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以吗?”他的话一板一眼,很有份量。 

“啊,海庭啊,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今天不行,我在这里打扰你很久了,真不好意思,这样吧,改天我请你和廖爱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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