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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别靠这么近,我的鼻子会过敏。」武训伸手挡住她们靠近的动作。
她们似乎都在身上洒了香粉,呛死人了!真是的,少爷这么常来,若是真看上哪个人,早就带回京里去了,哪会等到现在?
「你这混小子那是什么表情?眼睛给我放正经一点。」女侍收起扇子,在武训的头上不客气的一敲。
「哎哟!」这些女人真烦耶!「你们到底要不要听三公主的长相啊?」
女侍们异口同声的点头道:「快说。」
「嘿嘿……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她长得怎么样,因为真正看过她的人只有少爷一个人。」
他一说完,突然,四周就陷入一片静默。
好半晌才有人开口抗议,「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吗?」
「嘻嘻!是你们自己要问我的。」武训拽拽的仰起头。
然而,当他看见众女子纷纷抡起粉拳,怒发冲冠的朝他逼来,他连忙跑向门边。
「别动粗!好男不跟女斗,更何况,我这回是专程来陪伴少爷的……
咦?少爷呢?」
待他回神时,房内已没有煜烨的身影,不知何时,他竟悄悄的离开了。
「少爷哩?」武训搔搔头,这下子可糟了。
「少爷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都没人发现?」
「准是嫌我们太吵,兼爱说人是非,他不高兴,所以走了。」
「啊~~我们被少爷讨厌了。」
「可不是吗?少爷来东山是为修身养性,谁教你们老爱扯些是非?」
武训叨念了两句,在众女侍群起围攻下,左闪右躲的夺门出去寻找他家主子了。
※ ※ ※
煜烨悠闲的漫步在东山,此刻,他的确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出身将军家的富贵背景,朝堂上的压力,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他本无意于仕途,怎奈父命难违。
如果可以,他真想落脚于东山,做个平凡的村夫。
步出银阁寺桥后,他缓缓踏上一旁的砾石小径,这里是他极为喜爱的小道,悠闲宁静的气氛,加上周围茂密的树林,常令他流连忘返。
不知不觉的,他走进林荫深处,依稀恍惚的,一个柔美的嗓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他循着声音的来处走去。
「昔日别宫!万紫嫣红开遍,怎奈秋后风疾,落英遍地,催人愁……繁华落尽总成空,芳心寂寞无人间……」
这词、这调,熟知诸子百家艺术,深懂风雅之道的煜烨并不陌生,他拨开枝叶,霎时被眼前的人儿吸引住全部的视线。
只见林间空地上,一名长发披垂的女子正在歌舞着,她手执一柄纸扇,衣着简陋,乍看之下像是山野村妇,但那歌声是如此的凄楚哀怨,令人闻之动容。
煜烨伫立在树旁,那女子听到身后有声响,不禁倏地转身!
那人的面容令煜烨陡地一震。不!他不是女子,但他却生得比任何一名女子都美,姣好的脸上,唇不点而红,翦翦秋瞳灵动得似秋夜皎洁的明星,唇边若隐若现的笑容……无一处不美得令人赞叹呵!
「打扰了。」煜烨先回过神来,温雅的声音中带有几分轻浅的笑意。
银夜叉望了他一眼,微颔首,然后沉默的转身准备离去。
「慢着。」煜烨突然两臂一伸,挡住他的去路。
银夜叉的眼光从煜烨的脸,移到他的手上,暗忖,这人想干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煜烨也有些讶异自己竟会做出这么鲁莽的举动。
「对不起,我……我的意思是,你的『野宫』唱得真好。」
「你懂能剧?」
本来银夜叉根本不想理他的,每天午后是他的练功时间,一天当中,他也只有午后这一、两个时辰可以不用干活,不受打扰的练习歌舞。
当这一人出现,他就照惯例的把他归纳为以往常见的那种人,那种垂涎他面容的男人。
简单的绸衫,大方而不华丽,细致精巧的剪裁和绣功,一看就知那绝非凡品,再看陌生男子那身雍容华贵的气质,银夜叉明显的感觉到他的高不可攀,所以,他不想理会他。
然而,他却听出来他唱的戏码,这让银夜叉又对他另眼相看了。
「高尚典雅的能剧,是表演艺术的极致,何况!你唱的戏词出自名士世阿弥之手,在民间流传甚广。」煜烨淡淡的笑说。
对于这出戏,煜烨可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因为世阿弥是能剧的始祖,而当他在世时,支持他的,就是足利家的老祖宗足利义满!直到现在,足利家仍保有赞助世阿弥留下的观世座剧团的习惯。
「没错!就是出自世阿弥之手,不过,连年战乱、贵族没落、武家争权!懂得欣赏能剧的人越来越少,哥哥说,要想在这种乱世求生存,能剧就必须要创新,要让一般人也能懂。」
为了这个,银夜又想了好几夜,逐字逐句的摸索,盲到现在!他满脑子想的还是这个。
「你哥哥是个现实家。」煜烨饶富兴味的挑起眉。
「可不是吗?剧团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靠他呢!」银夜叉有些无奈的说。
「你们是什么剧团?」
「说了你也不知道。唉!想来就很泄气,我们第一次来到京都,就到处碰壁,连想找个靠劳力打工的机会都没有。」银夜叉收起执着于梦想的豪气,转为沮丧的开口。
「在每回公演后,大伙都得回到农田、山林去,靠剧团的收入根本不足以养家糊口。」所以哥哥才会不得已地以姿色事人,唉!
以前他年纪小,还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甘愿让人糟蹋,现在有些明白了,却痛恨起这种陋习,尤其最近和尚找哥哥找得勤,哥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憔悴了。
「你们什么时候要公演?」
「你会来看吗?」银夜叉甩开不该有的思绪,他好象向这个陌生男子抱怨太多了。
煜烨注视着他俊美的容貌,流露出淡淡的浅笑,「如果你上台表演,我就会去看。」
「啊!主角不是我,是我哥哥。」银夜叉有些脸红了。
「他的舞也跳得像你这么好?」煜烨有些讶异的问。
「那当然,我哥哥的舞是全天下最好的。」他们兄弟俩还约好了要为成为全日本第一而努力呢!
煜烨呵呵笑着,「要小心哪!京都的戏迷都是看戏看成精的,稍有差错,下次就别想再登台表演了。」
银夜叉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咬咬牙道:「我们不会输的!其实,我看你的样子也知道!你是城里的贵族,像你们这种人,一定会以为我们这种乡下剧团很不自量力,不过,我们会教你刮目相看的。」
好倔强的孩子呵!煜烨的笑意更深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如果每个京都人都是这个样子,你们也不会有机会在这里登台了。」
他们表演的场地是在法然院?安乐寺?还是真如堂?最近只听说法然院要举办劝进能,邀来的剧团八成就是他们吧?
「不跟你说了,回去晚了,哥哥找不到我会着急的。」他真是莫名其妙,怎会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咧?
「告诉我你的名字。」煜烨脱口问道。
「你真的会来吗?可主角不是我哟!」如果剧团能多一个戏迷,倒是让人顶高兴的一件事。
「没关系。」煜烨温柔却执的说:「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银夜叉。」
「我记住你了。」说着,煜烨还解下挂在腰间的一把白绢纸扇。
「这给你。」
「给我?」银夜叉瞠大双眸,「不!我不能收,非亲非故的,我没理由收你的东西。」
煜烨意味深长的一笑,「你让我看了一段漂亮的『野宫』,我送一点小东西给你是人情之常,你若推辞,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小东西?
这白绢纸扇看起来那么高雅,隐隐还散发出一股幽香,是银夜叉生平仅见的高贵纸扇,教他如何收得下手?
「别再摇头了,你就收下吧!除非……你不要我来看戏?」
倏地,银夜叉如波浪鼓般猛摇头的动作马上停下,「要,你一定要来,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哥哥表演得有多好。」
「那你就把扇子收下吧!我们做个朋友。」煜烨硬把扇子塞进他的双手中。
在两人接触的一剎那,煜烨惊讶的发现,银夜叉的骨架还真是纤细,像个可爱的小孩儿似的。
银夜叉低垂下头,有些落寞的咕哝,「可我没有什么东西好送你。」
「我们是朋友了吗?」煜烨笑问。
「嗯!」他重重的点一下头。
「那就是你送我最好的礼物了。」
银夜叉深深的凝视着煜烨,好一会儿才漾开灿烂如冬阳的笑容。「我真的得走了,很高兴认识你。」
银夜叉往山坡上走了几步,忽地又停下,回过头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煜烨,叫我煜烨就可以了。」
「那么再见了,煜烨,后天起,我们会在法然院登台,你一定要来喔!」
「嗯!」煜烨温文儒雅的点点头。
隔着几步远,银夜叉热情的向他挥手,然后才开开心心的离开。他有朋友了,而且还是这么高贵体面的朋友,他出手这么大方,若是他也能喜欢上剧团的表演那就太好了。
他好想快些让哥哥见到煜烨,哥哥也一定会喜欢他的!唉!若是赞助者各个都能像煜烨那么好就好了,那哥哥也就不用每夜委身给和尚,任由他们玩弄、折磨了。
「咦?少爷!那人手中拿着的不是您的扇子吗?我去把他追回来。」随后找来的武训,眯着眼往银夜叉的手上瞧,那东西越看越眼熟,熟到教人起疑。
「不用你多事!」煜烨皱着眉头说。
「可是少爷,我没看错,那人真的拿了您的扇子耶!而且,瞧他的打扮,准是下阶层的贫民,根本不配拿扇子,偷去不是卖,就是转让,横竖糟蹋了那个好东西。」
煜烨冷冷的由眼角扫了武训一眼,虽然不带任何威胁,但冷冽的目光仍教武训噤若寒蝉。
「扇子是我给他的。」
「啊……呃……少爷,那把扇子是您最喜欢的。」给人不可惜了吗?
「我做任何事需要一一向你报备吗?」煜烨不悦的说。
「不……当然不用。」武训惶恐的直摇头摇手。
「那就闭上嘴吧!」
「是。」
惨了!少爷向来不轻易动怒,今儿个为什么他怎么说?怎么不对呢?
武训觉得头开始痛起来了,他知道少爷一向不小气,却也不会大方到把自己贴身的东西转手送出去啊!那……会让少爷做出赠扇举动的,八成不是因「物」,那么,就是因为……「人」啰?
难道……少爷看上了那个少年!?
武训被这念头吓出一身冷汗,仔细一想,那少年的确是长得比女子还美,小小的脸蛋很惹人怜,不过,他可是下阶层的贱民哪!少爷真要带这种人回京吗?
「还杵在那儿做什么?回魂啦!」煜烨等到看不见银夜叉的身影后才准备离开,一侧身,就见到武训的一脸蠢样。
「是,少爷。」
少爷应该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吧?嗯!八成只是这样,美丽的少年、少女人人爱看,少爷当然不会例外啰!武训在心里这样地安慰自己。
第二章 情难遣
没乱里春情难遣。
蓦地里怀人幽怨。
则未俺生小婵娟。
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甚良缘。
把青春拋的远。
银夜叉并没有在路上耽搁!直接飞奔回法然院,沿途他见到打在河边的木桩都已准备就绪,终于要在京都展开第一次公演,他的心情着实兴奋极了。
「银夜叉,今天比较晚哟!」剧团里的人一见他回来,连忙向他打招呼。
「嗯!怕记错动作,所以多练了几回。」银夜叉朝四下望望,「哥哥呢?」
那人无奈的叹了一声,「又给和尚大人叫去了。」
「大白天的,难道他……」
「唉!不就是那回事吗?剧团与赞助者之间,本就是各取所需,为了让剧团能继续存活下去,只好任由赞助者予取予求了。」
「不!哥哥的身子越来越差,我不能任他这样下去。」银夜叉气极了,转身就要往僧房去,这一回,他一定要为哥哥做点什么。
「等等,银夜叉,」那人拚命拉住冲动的他,「你现在去也于事无补,再说,和尚大人早就把打主意到你身上了,你现在去等于是自投罗网啊!」
他的话如同青天霹雳般,令银夜叉的脑中呈现一片空白,呆愣得无法反应。
和尚打主意打到他身上?大家都知道了吗?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哥哥也知道吧?所以他才牺牲自己……
如果为了剧团,他也可以卖身啊!原来!他的纯真无邪、清白干净,其实都是哥哥日夜遭受蹂躏所换来的……
「银夜叉,你不要想大多,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些得天独厚的幸运儿能在贵族的保护下歌舞风月,可我们不是,没有支持,没有生存的能力,我们只能寄人篱下,期望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而你哥哥想尽办法保护你不受外界的侵扰,就是希望你将来的成就能超越所有的人。」他语重心长的说。
然而,对于这番苦口婆心的劝导,银夜叉根本就听不进去。
「我不能容忍哥哥这么做,如果以色事人本就是艺人的宿命,那我也可以这么做,哥哥不该瞒我的,因为有朝一日,我也会走上这条路。」他的体认中带点悲壮的无奈。
「但是……」
银夜叉毅然决然的转身,看都不看团员一眼就要离去,只在擦身而过之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