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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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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日冷清的百货商场人山人海。多半是一些污秽的脸庞。他们来自附近的县城与乡镇,穿着剪裁拙劣颜色鲜艳的衣裳,在宽大的木柜台前挤来挤去,对着大屏幕的彩电、全自动洗衣机,指指点点,并不时兴奋地拍出一叠钞票。也惟有此日,他们才如此骄傲。但当他们不小心碰到一个画着浓妆穿着短裙的少女的胳膊,那把黑发染黄的少女尖着嗓子骂乡巴佬瞎了眼的时候,他们脸上又迅速堆起昔日谦卑的笑容。
  空气中充斥着呛鼻的味道。孩子们拿着廉价玩具冲锋枪对着人群射击。光膀子的少年叼着烟斜靠在门口的梧桐树前看着在服装专卖店里买衣服的女人若有所思。几个头上抹发腊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的南方男人,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疲惫、厌恶与无奈。在路与路的中间,违章搭建的简陋小店挣扎着从墙体间挤出。店后的巷子愈发显得阴凉。偶尔能看见几个坐在小椅子上漠然地望着来往人群的老人。苍蝇落在他们身上。穿棉睡衣光脚趿着拖鞋的妇女走到巷口看了看,又缩回身。
  
  在市人民广场,一年一度的公审大会如期举行。数十名犯人被肩挎钢枪的战士反剪双手站成两排。人们包围着他们。犯人胸前挂着牌子,牌子上着罪名与姓名,姓名上划着黑叉。有的犯人挺胸,有的犯人垂头,有的犯人若没有战士拎着,只怕会马上瘫如烂泥。主要是青壮,也有白发苍苍的老头。还有几个女人。女人不剃光头。其中一个最漂亮的女人比较冤枉,是粮站的会计,领导一向把她当支票使用,后来查帐,出现十几万亏空,没人负责,就只好毙掉她。那面目和善鬓发稀疏的老头儿居然是强奸犯。老头儿在一家工厂守门,老拿花花绿绿的糖果骗小女孩子。朝向广场的窗户大部分是开着,探出一个个脑袋。为了能看见犯人的样子,一些少年爬上电线杆。
  警察在维持秩序。人们在交换意见。一些人义愤填膺,一些人唏嘘不已。一些人说那漂亮女人咋这样老实?太冤枉了。太浪费资源了。一些人说那老头也真是爽死了。一些人说这群傻瓜既然横竖是死咋不去干掉几个贪官污吏咱们老百姓也好替他烧起一柱香。一些人说,知道不?毙了他们后,那拿手术刀的医生都要忙活一阵了。一些人感叹这些死有余辜的人渣总算可以为人民做点贡献。
  栗老师也在这些犯人里。因为剃了光头,赵根差点认不出。栗老师的脑袋几乎缩进肩膀里,鼻涕邋遢,一点也没有朝学生扔粉笔头的劲头了。赵根仔细地看栗老师的脸。栗老师直着眉,眼睛直勾勾,眼里有血丝。表情从他脸上溜走了。只剩下与石灰一样僵硬的白。
  
  赵根看见了于志强。于志强与詹贵、杨凡坐在广场东边高高的石阶上,手里都挟着烟。他们抽烟的样子真古怪。詹贵还用手抠鼻子。指甲一弹,一块块鼻屎飞向马路。詹贵与于志强都上了市一中,但没与赵根同班。詹贵是凭本事考上的。于志强是高价生,是那种向学校交一万五千块钱就可以进来的学生。于志强的大姨夫是市一中的教导主任。于志强考得再差,也能够进来。杨凡上了市三中。那是一个糟透了的学校。那里的男生整日打街机,那里的女生每天忙着谈恋爱。一年没几个人能考上大学。杨凡手中拿着一盒图钉,隔一会儿,便抓起一把图钉朝人群扔去,嘴里怪笑不停。赵根低头看看脚,脚下没有图钉。杨凡胆子真大,这样肆无忌惮,也不怕被人追着打。赵根避开他们,拐进菜市场边上的一条巷子。巷子里污迹斑斑,随处可见菜叶、垃圾甚至粪便,污水四溢。赵根小心地走着。
  赵根在初一一班。周落夜在三班,与詹贵同班。于志强在六班。
  赵根遇见过几次周落夜,周落夜仿佛没看见他,头发盖着脸庞,贴住墙壁,勾着头走过去,好像从不认识赵根,好像整个世界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周落夜瘦了,尖尖的下颌更加尖了。小小的手,小小的脚,小小的身影。
  赵根心里异常难受。他很想问问周落夜那天下午她到底看见了什么?是不是他看花了眼?还有,后来她上哪了?赵根知道自己不可能鼓得起这种勇气。
  
  一大片盖着鱼鳞瓦的老房子,在巷子里密密麻麻挤成一撮,很窄,两个胖一点的人相遇,其中一个得敛声屏气收起肚皮侧过身去。外面那么大的阳光沉不进巷子,浮在上空,恍若一个巨大的泛着白色泡沫的梦。几幢二层楼的单门独院人家的砖墙上爬着枝藤千枝百绕的爬山虎,绿意森然,映得眼鼻发绿。
  赵根在巷子里跳着走,从一块石头跳往另一块石头。一切都静悄悄。是的,静悄悄。那些刺耳的声响被在古老的巷子缓慢沉淀下来的时间所拒绝。巷子长长短短宽宽窄窄曲曲直直,也纵,也横,互相交错,似那密密的蛛网葡伏吮吸着大地最深处的甘液。这里的每块砖每片瓦每一扇乌黑的木门都藏着已经被世人遗忘了的故事。几十年前,这里是“花巷”,抹着眉毛抹着胭脂的女人们午时才慵懒地下了床,往那一块块麻石结起的下水沟里泼掉洗脸水,然后往门楣上挂起红灯笼,站在木门口嗑着葵花籽儿,随意地闲扯攀谈。间或去隔壁卖煎饼的摊位上,买来一块烤得焦黄的饼,捧在手上小心地吹,细细地咬着,眉宇间有淡淡的笑。若再往前溯上一百年,这里是一位姓王的大家族的栖居地。那是位曾位于三公的朝廷宰相,立德立功立言,至今仍然能在这个城市的各处见到他的笔墨与画像,三绺长须,面目威严。他写下的绝妙好辞让一代代的人们反复传诵。
  赵根低头钻过一个青砖砌就的门洞,眼前豁然开朗。这里就是那王氏家族的祠堂。堂前有两株龙柏,皆水桶般粗细,针叶密密地生,并以某种姿势朝一个方向扭曲。树干斜斜向上,撑住那一片蔚蓝的天。祠堂已经废旧,依稀能看见昔日堂屋、东西厢舍、正殿的痕迹。祠堂门口的青石阶上铺着碎石、枯草以及小孩子的粪便。这是王氏族人祭祀祖先的地方。他们在这里点燃香火,在诸多牌位前跪下,虔诚地奉上酒肴,祈求祖先的保佑。因为这种共同的祭祀,活着的人便与死去的人在心灵上得到沟通,也因为此互相亲近认同。他们在这里宣读宗规祖训,执行族规家法。这些族约宗规的内容遍布于生活的方方面面,要忠君、要孝亲、要祭祖、要禁赌、要禁邪、要节俭、要和睦宗族、要合乎礼教,不得奸淫诲盗,不得杀人放火。若有触犯者,或罚银或拷打或处死。这些内容还被刻石立碑于祠堂内。
  石碑今日已难寻踪迹。赵根沿着树攀上祠堂草色青青的门楼,绕着墙垣走上屋顶。能看见祠堂内部穿斗式木构架、木石混合的檐柱,以及八字墙上细腻的砖雕。上面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几年前的一场大火让在这里栖居的人们四散而去。他们多半不姓王。岁月早已让王氏族人悄然泯矣。
  风吹雨打,斜阳草树,寻常巷陌。赵根在翘起来的屋檐上躺下身。檐角在飞。一只鸟在不远处的屋脊上对着天空叫。天空真美,气息氤氲。惟有苍穹永不改其容颜。赵根的身心慢慢松弛,万丈喧嚣皆已化作虚无。赵根闭上眼,缓缓睡去。无常本是常;无相即是相。时间从他身下微微流过。
  赵根是被声音惊醒的。几个熟悉的声音。是于志强。于志强说,交个朋友吧。
  赵根侧过身,歪过头,心突地跳起来,差点跳出了嗓子眼。
  
  在祠堂的门口,于志强站一只手撑在龙柏树上,另一只手拿着烟。杨凡与詹贵各站在一边,呈品字形包围着穿白色连衣裙的周落夜。周落夜靠着树干,在喊,让开。
  于志强嘿嘿地笑,在树上摁灭烟头,双手按在树上,把一口烟雾喷在周落夜的脸上。周落夜厌恶地扭过头。于志强说,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姓周吧?我们小学就是同学。不记得了?青山路小学。现在我们又都在市一中。这么有缘份。你说是不?
  周落夜在于志强胸口搡了一把,你再不让,我喊人了。
  于志强说,你喊啊。是喊你那个姓赵的情哥哥吧?老子迟早会揍他一顿,把他打成……于志强哽住了,去看詹贵。詹贵补充,打成外星人。
  于志强笑了,对,就是外星人,《科学探索》里的外星人,眼睛比脸大,嘴巴比拳头大。
  周落夜攥紧拳头,身子发抖,大喊,让开。
  于志强瞟一眼詹贵说,我偏不让。你能拿我怎么着?
  周落夜说,我喊流氓了。
  于志强说,你喊啊。
  周落夜张口大叫,流氓。
  于志强乐了,说,詹贵,她骂俺是流氓呢。流氓应该是什么样的?
  詹贵双唇撮尖,嘴凑至于志强耳边嘀咕。于强大乐,在詹贵肩膀上捶了一拳,转过脸,上上下下地看周落夜,喂,我说小妞,要不,你亲我一下,我放你走。
  于志强噘嘴。周落夜抡起巴掌。于志强大怒,破鞋。伸手去拽周落夜的头发。周落夜猫腰低头钻出于志强的胳膊。詹贵冷不丁伸出一条腿。周落夜身子前仆。于志强抓住周落夜后衣领。连衣裙“嗤”的轻响,被撕成两半。周落夜身上一半。于志强手上一半。周落夜身上那一半垂落在地,大块的肌肤以及那白色的平角内裤暴露无遗。周落夜的额头重重地撞在石阶上,渗出血,哇一下,眼泪涌出,身子迅速蜷缩,手去抓破烂的裙子,试图掩住胸口。
  这几下动作兔起鹘落。于志强、詹贵愣了。杨凡大叫一声,快跑。撒丫子飞奔。詹贵随即跟上。于志强变了脸色,两腿战战,扔掉手中的破裙,扭身也匆匆奔去。
  赵根啊地叫出声,身子失去平衡,手往檐角一扳。瓦片碎了几块。
  周落夜的哭声撕心裂肺。泪水弄皱了她的脸。
  
  赵根手里捏出汗,心弦绷紧,胸膛里有十只猫爪在抓,想下去,拿不定主意。自己并不受周落夜欢迎。这时候下去,恐怕更不合适,眼见周落夜缩成一小团白色的身子,脖颈发硬,抬眼望望,四周并无晾晒衣物的人家,想了半天,屈身褪去外衣长裤,拣了块瓦片裹住,朝周落夜扔去。周落夜抬头,颤声喊了句谁?
  赵根马上哈下腰。周落夜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指尖在触及衣物时又飞快地缩回手,继续喊,谁在那?赵根没吭声。天空明亮澄净,阳光落在脸上。周落夜咬住嘴唇,慢慢地拿起衣服,终于飞快地套上身,又把碎了的裙子捡起来,在手中揉成一团,站起来,喊,谁躲在那?赵根屏住气息,身子尽可能伏低,不敢动弹。碎了的瓦片下有一枚铜钱,上面有泥土、锈迹。赵根抓起它,用掌心拭去污垢,上面有四个字,大唐镇库。一只黑色的猫跳过前面房屋的脊,在屋脊最顶端伸了一个长长的杂耍似的懒腰。能听见血液在身体里流动的声音。瓦片一张张叠着,前一张瓦叠着上一张瓦又被后一张瓦覆盖。它们互相拥挤,挤成了一片黑色的河流。被阳光晒热的瓦片烙得脊背发麻。赵根小心翼翼翻转身,让胁骨舒缓因为压迫带来的不适,朝檐下望。周落夜已经不在了。
  赵根吁出一口气,摇摇晃晃站起身。愣了。血液在头顶凝结了。
  穿着男装的周落夜站在门楼上,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短裤的赵根手足失措,结巴了,我,我,我……我在这里睡觉来着。
  周落夜哆嗦着,甩掉手中的裙,解开扣,就想脱掉衣服,脚下歪倒,人从门楼上摔下。这一下摔得可不轻,闷哼一声,就爬不起来。
  赵根大惊失色,叫道,落夜。团身溜下屋檐,蹿过墙垣,跳下门楼,伸手想扶。周落夜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啪一下推开他的手,尖声叫道,别碰我。赵根讪讪缩手。周落夜呻吟着,抓住门边的石坊抖抖索索搀起身子,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赵根小声说,你的头在流血。
  周落夜瞪了他一眼。
  赵根说,我送你去医院吧。
  周落夜眼眶红了,我死了也不要你管。滚开点。
  周落夜嘤嘤地哭,拖着腿一瘸一拐往门楼处走去。淡淡阳光穿过屋脊、构柱、檐柱,在青石砖间撒下点点斑绿。那寸许长的草在周落夜脚下。周落夜的影子长长地拖下,也拖在赵根身上。赵根打了个寒颤。天并不冷。心里冷。
  赵根把手中的大唐镇库放在嘴里嚼。一股生冷的铁锈味进入口腔进入舌底进入喉咙进入肝脏进入四肢百骸。骨头好像变成了黄连,又涩又苦。巷子口传来脚步声,是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眼睛、鼻子、嘴古怪地蹩成一团,双手束在袖子里,嘴里小声哼哼:
  俏冤家。近前来。与你罚一个咒。我共你。你共我。切莫要便休。得一刻。乐一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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