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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有盒蜡,有把刷子就行。
知道这个吗?小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瓶,骄傲地说道。赵根摇摇头。小孩拧开瓶盖,倒出几滴,滴在阳光晒得流油的鸡腿上。赵根咽下唾沫。赵根在这小孩面前扮演的却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写擦鞋作文的初三学生。
醋。小孩快乐地说道,这样只要一小截鞋油,便可把鞋子擦亮。特节省。还有,鞋油里得滴几滴水。小孩又拿起身边的一个矿泉水瓶,自来水,渴了,自己还可以喝几口。
赵根恍然大悟。擦鞋的窍门还真多。香蕉皮可以擦拭皮鞋上的油污,可使皮面洁净如新。用旧丝袜或旧尼龙袜套在鞋刷子上,蘸鞋油擦皮鞋,能把皮鞋擦得特别光亮。擦浅色皮鞋,最好先用柠檬汁涂一下,再擦鞋油,或者用牙膏刷。擦白皮鞋一定得先擦食醋。
于是,赵根与万福的吆喝就改成了不亮不要钱。底气特充足,嗓音特亮。几天下来,虽是四处游击作战,居然收获不小。所以当孤寒佬拦住赵根,神秘兮兮地把他们带到寤歌旅舍,指着地上一堆广告纸,问他们是否愿意干这活时,万福的口气大了,你能给多少钱?
孤寒佬撮撮板黄牙,颌下的胡须翘起来,你说多少?三一串脆响,“不可能吧,这么多?咱们贴一千张,累死累活,他才给二
万福瞅瞅赵根,小心翼翼地报出一个数字,一千张,十五元。材料你出,浆糊啥的。保证贴好,贴牢。万福撒了一个小谎,原来有人也找我们贴,也给这么多,我那时有事,就没干。
孤寒佬眯起眼,沉吟道,最多八块。说老实话,我是看你们俩手脚蛮勤快,做事也挺诚恳。这旅舍的老板娘都夸你们来着。说活做得地道。
赵根与万福互视一眼,漾起笑容。难得被人夸奖啊。万福压低嗓门,是不是那头胖得像猪特别抠门的老板娘?
孤寒佬的胡须要翘到天上了,露出会心的表情,嘴里却说,不对。没有胖成猪,不过胖成一头大象。
赵根乐了。赵根帮那位老板娘擦过鞋,但只擦过一次,后来一直没见到她人影,只是在寤歌旅舍前台里一个看不大清面庞的老人偶尔会向他们投来几瞥。
赵根伸出巴掌,十块。再少,我们就不干。我们俩帮人擦鞋,一天至少能挣十块。而且材料你出,浆糊、刷子啥的。赵根也夸大了自己的劳动成果。
孤寒佬皱起眉头,从板黄牙里抠出骨头渣子,点点头,十块就十块。但一定要贴好。嘿嘿,我会去检查。贴得好,下次还有活。不然,就这一次。孤寒佬掏出五块钱,先付一半,完工后付清。万福与赵根大喜,他们一天累死累活也挺多能赚十五块,还不扣除买鞋油的钱,立马接过钱,头若捣蒜。
万福拍拍胸脯放下豪言,你放心,我们会把它贴满南昌。孤寒佬一笑,这活儿得午夜时做,夜深人静做得快。也不碍你们白天赚钱。反正上午擦皮鞋的生意少。你们可以睡觉。这叫两头不耽搁,对不?孤寒佬的笑容怎么看就怎么奸滑,完全是一只修炼多年的老狐狸。
当晚,赵根与万福展开行动。这活儿没想像中那么轻松,没多久,十个手指头就叉不开,不过,粘粘的浆糊倒蛮香。说是浆糊,其实是孤寒佬自己用炭炉、钢精锅烧出的稀饭粥,说街上卖的浆糊粘性不够。赵根忍不住喝了一小口,咂咂嘴,没敢再喝,这若放开肚皮,他们俩能把这桶浆糊干掉。辛苦那自不必多言,但在夜深人静的小巷里也自有乐趣。有被他们吓得惊声尖叫的少女;有把他们吓得飞窜的狗;有踉踉跄跄搂着电线杆喊小姐不要生气的醉汉……偶尔,还能看到激烈的“牛肉秀”上演。
万福小声嘀咕,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一对狗男女,嗷嗷叫得慌。
赵根瞧得脸红耳赤,严格意义上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目睹男女间的交媾。虽然他已经看见过周落夜大半个胸脯,看见过徐明玉那美好的侗体,看见过阚圆的裸体,还有他一直想忘总忘不掉的李桂芝与秃头男人的身体。
赵根匆匆挪开眼,手按住
绩然欲起之势。秦愿一惊,云,田,下腹猛地一烫,双腿间那玩意儿已墙,喉咙发干,腿发软。那对男女肆无忌惮的做爱声从墙缝里透出
绩然欲起之势。秦愿一惊,云,田,下腹猛地一烫,双腿间那玩意儿已,似乎要把墙缝当成喇叭,把他们俩人的欢爱告之整个世界。女人宛转娇啼,发出阵阵呻吟,喔……嗯……呜……yes……yes……。叫声高低起伏,起转承合间真能让人口鼻出血。那男人的身子像推筛一样前后运动。
赵根的心一跳,乍然间已热了,热流往下,涌入丹田,下腹猛地一烫,心头复惊,背心又出了一层汗。幸好是晚上。忙弯下腰,拎桶赶紧拔腿开溜。赵根老家有一个说法,看见人家干这个,不仅要害针眼,还要倒大霉。赵根默念几句菩萨莫怪。
万福跟上来,张开粘满浆糊的手,来摸赵根的头,咋不看?不要钱的,而且比看录像带劲多了。妈的。这男人还真会比喻。你听见没?他说那女人的屁股是马蹄。
赵根心头鹿撞,那女人的叫床声在耳边萦绕,那两具湿淋淋不断扭曲不断重叠的白色肉体就像是随着夜色在人民公园湖水里浮起的星星。天气本来就热,心头又似着了火苗,浑身燥热,还痒,无数棘蒺在脑袋里搅动,手心捏出一把汗水,赵根没好口气地说道,干活啦。这个又不能当饭吃。
万福一愣,嘻嘻笑道,这叫精神需要,你懂不懂?
万福继续唱,紧打鼓来慢打锣,听我唱过十八摸。伸手摸姐肚脐儿,好像当年肥勒脐。伸手摸妹屁股边,好似扬扬大白绵。伸手摸姐大腿儿,好像冬瓜白丝丝。伸手摸姐小腿儿,勿得拨来勿得开。伸手摸姐小足儿,小足细细上兄肩。遍身上下尽摸了,丢了两面摸对中……
这曲调好生熟悉啊。赵根放慢脚步,使劲儿地想。对了,花巷,胡勇打唐端时,就一边哼着这小曲儿,一边挥拳踢腿。胡勇打人,如同下山饿虎,一拳一脚一肘一膝盖,无不杀气凛然,曾赤手空拳把三个罗汉打得满地爬。赵根见过胡勇练拳,那么粗的沙包,一脚能踢上半空。赵根皱起眉头,万福,你在哪听来的?这叫啥?
不懂了吧?你也有不知道的啊。我在火车站睡时听来的,是一个老乞丐婆唱的。还有什么“后生听见十八摸,日夜贪花哭老婆。和尚听了十八摸,抱着徒弟呼哥哥”。嘿嘿,也不知道她目前还在不在。老乞丐婆一开口唱,围着听的人特别多,扔下的钱也特别多。老乞丐婆会唱的曲儿还真不少。还有什么奴家啊,心头肉肉啊。万福摆出大哥的口吻,咋的?你喜欢听这种小曲儿。
这天晚上,躺在水泥涵管里的赵根梦见了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梦见隐藏在女人薄薄衣衫下的颤抖,然后梦见整个天与地都变成一个巨大的没有形状的女性生殖器官——尽管没形状,但赵根在梦里清楚地意识到那团黑色即是逼,是别人在厕所里写的那个女字中间加了一点的东西。也是尸字下面加个穴的那个字眼。当赵根梦见嘴里已没了唾液的自己正试图把手伸向那团黑色时,它在瞬间已变化成女人胸前那对香味诱人的白面馒头。女人撩起衣衫,一脸媚笑,像一块磁铁,散发着不可拒绝的光芒,而他成了铁。赵根身不由已地朝女人走去,这一回,还没等到他伸出手,听到身后有人喊“赵根”。赵根回过头,是阚圆,定睛再看,却已是周落夜的脸。周落夜瘦小的脸上挂满泪珠,还有惊恐。
赵根醒了,听见涵管另一头发出的呼呼喘气声。万福也没睡,不知道在干什么,也许在想哪位连耳朵根都会羞红了的小女孩。赵根静静地听着人民公园在凌晨时分微微抖动发出的各种细微之声,昆虫在挖掘洞穴,蚯蚓把土拱出地面,失去水份的树叶从枝头飘落,湖边巉岩缝隙里的草贪婪地呼吸水份……赵根闭上眼。水泥涵管既温和又富有弹性。天空是一床被子。赵根感觉到自己的裤裆内多出一处古怪的液体,这是一种灰白色类似鼻涕混浊的黏液,有轻微的生石灰味。赵根没有惊慌。这是精液,赵根知道,这是每个男孩成为男人的仪式。不知道为什么,赵根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牛郎与织女的神话。在几岁大时,赵根曾老是傻乎乎地蹲到葡萄架底下去偷听牛郎和织女对话,一个人,一声不响,一动不动,一直蹲到腿发麻、脚发软,蹲到爸妈呼喊自己的名字,方依依不舍地离开。
赵根想,不知这世上有没有人听到牛郎与织女的叫床声。赵根轻轻地笑,伸出指头,弹去眼眶边在渐渐晨曦里发亮的泪珠。
二十七
赵根爬下树,回到晾有花花绿绿湿衣裳的竹竿边。上午的太阳在南昌市上空移动。远远近近的房子被阳光拥抱,须叟又被抛弃。被阉过的又胖又肥的白猫在屋脊上笨拙地滚动,试图把阳光追逐,不久,放弃了努力,气喘吁吁用爪子抓自己的脸。没有迎着阳光翩翩飞舞的蝴蝶,也没有笼罩在老家那个小城那层氤氲的湿气。墙头只有干枯的草,像甲壳动物褪下的壳,在秋日里,被风捏碎。天空的尽头仍然是那层淬过火的铁锈色。看不见山峰与河流,看不见大地,但每当街道上传来公交车行驶的声音,能听见大地所发出的颤栗。这些房子,大大小小的房子,如同昆虫的口器,吸附在大地上,无情地汲食大地的汁液,并排出一堆堆可怕的被称之为人的东西。
屋子里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已走了。眼前所见的一切是如此不真实。孤寒佬蘸着唾液把老人头一张张捻开反复数来数去的场景不停闪现。仿佛仍处身于一个不可挣脱的梦里。赵根怔怔地注视阳光下自己的影子,觉得眩晕。当太阳挪至头顶时,影子只会剩下一寸长,或许还会消失,变成没有影子的人。万福拉了拉赵根衣袖,示意该上孤寒佬那。赵根点点头,强自忍下胸口泛起的呕吐感,跟随万福沿原路返回。万福在前,赵根在后。万福一进孤寒佬的房门,扑通一下,双膝跪倒。这下,别说孤寒佬,赵根也吓了一大跳。万福朗声说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万福声如洪钟,当下三个响头磕倒,咚,咚,咚。原来站立的孤寒佬喉咙里惊出短促的一声呃,身子后仰,幸好后面有把椅子,椅子托住孤寒佬的屁股,咯咯吱吱,孤寒佬的黄板牙里吐出几个不成形的烟圈。
赵根没动。万福反手拉他裤角。赵根小声嘟咙,拜师就拜师,用不着来这套吧?
孤寒佬皱起的脸舒展开,尻。你们俩个兔崽子哇。吓我一跳。我日。一天一日,一日一天。孤寒佬讲的是带方言的普通话。赵根与万福只听得懂四成。万福回头望望赵根,目光发出询问,一天一日,一日一天?赵根轻轻摇头,也不懂,但联系前面的话,估计不是什么好鸟。
孤寒佬弹弹手指间夹着的烟,双腿叠起,抖了抖,两眼眯成一条线,看看跪着的万福,打量站着的赵根,你们搞什么名堂?啥事?万福回头瞪了赵根一眼。赵根吸吸鼻子,血液上冲,耳朵里尽是轰鸣,但膝盖此刻浑如铁铸,愣弯不下来。赵根捏捏手指,忐忑不安,指节发出一连串轻微的暴响。赵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他想拜你为师。这话说出后,顿时流畅,他叫万福,上饶市人。今年十五岁,想拜您为师,学习这悬壶济世之法。
悬壶济世?孤寒佬发起怔,一时间屋内静寂,听得见烟灰落在木板楼面发出的声音。几秒钟后,孤寒佬的嘴咧成可怕的弧形,这弧形所形成的黑洞完全塞得下一只大鸭蛋,又或者说,这黑洞甚至能吞噬掉他嘴边的光线,让人都看不见那几颗黄板门牙。孤寒佬的肩膀开始抖动,越来越剧烈,黑洞里飞出一点笑声,眨眼,笑声如发大水时的浪,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孤寒佬瘦骨如柴的胸膛里传出呼噜呼噜的回音。他咳嗽起来,以至于不得不扔掉手中的烟,去捂自己的嘴。赵根与万福面面相觑。赵根不过假模假样地掉了回斯文,有必要笑得这么惊人可怖?
苍蝇在暗红色油漆的木桌上爬动,爬上玻璃杯,把笔直光滑的杯壁视为坦途,走得不慌不乱。另几只苍蝇在桌腿与墙壁形成的阴暗处安然歇息,并不担忧被蜘蛛来打扰,也许是因为灌满屋子的药味与消毒水味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