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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还掺杂着一连串镜片碎裂的声响,破裂的与没有破裂的墨镜散落了一地。一个系着宽宽的摇滚皮带的家伙开始没有动手,只是在一边抱着双臂,看着,忽然他操起一张方凳,抡圆了,冲上去对着那个已在苦苦求饶的外地汉子没头没脸地夯了下去。那个墨镜推销员顿时便歪倒在地,再也不能动弹。这时有人叫了一声:警察来了。那伙年轻人反应非常之快,吆喝着,分开人群就奔,稍后的几个没忘了顺带拿走地上的几副侥幸完好的墨镜。而小丁此刻正目光呆滞地坐在一边的条凳上,这场打斗早已与他没了关系。有个本地人过来压低了嗓音对他说,还愣着干吗,还不快跑,等死啊。小丁又看了看在地上蜷作一团的那个外地汉子,双臂仍然紧紧地护着头,正发出努力压抑着的哀鸣,身体不时地像被打断脊梁骨的老狗一样剧烈抽动一下。小丁猛然站了起来,四下看了看,然后也朝那伙年轻人逃走的方向没命地逃去。跑出一段以后,他觉得不对劲,便又停下来走了几步,觉得更不对劲,后来又再次更加没命地跑了起来。他一头撞着了一个抱着鞋盒的中年妇女,她刚从百货商场出来。这使得小丁有个间隙考虑了一下。在那个妇女的叫骂声中,小丁钻进了商场,在密密匝匝的人群中穿梭,出了商场的另一个门,横穿马路,又一头钻进对面的皮具展示中心。里面挤着很多具有长远眼光准备在夏季用一个便宜的价格购买冬季皮装的市民。他们流着大汗,仔细挑剔着皮装的做工。不知怎么的,这样的一群人激起了小丁莫名的愤怒,他一边恶毒地在心里咒骂着这群竟能活得如此有计划的人,一边按照图标指示一路向厕所摸索过去。
第一部 夏天,夏天第一章(3)
厕所的门被敲响了好几次,小丁仍然坚持不开门。他用手擦了擦墙上的满是铁锈色划痕的镜子。敲门声显得更为粗暴,就像就要撞门而入的样子。小丁把头埋到水龙头的下面,再次用冷水激了激发热的脑壳。就在这时,敲门声忽然变得舒缓起来,最后成了的的确确的华尔兹节奏。小丁不得不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的额前一绺头发染成绿色的麻秆儿一样的年轻人哈哈一乐,大大咧咧地一拍小丁的肩膀,说道,躲在这干嘛,真是!要是雷子真的来了,躲在这里还不是死虾子一个!好啦,没事啦,已经安全啦。说完,他还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小丁简直缓不过神来,他盯着那一绺绿色的头发看了半天。那个麻秆儿一样的青年人顿时就不乐意了,噢,哥们,这么快就忘恩负义啦?看看,看看呵,好好看看,不是我们哥几个帮你,你老兄现在大概还在地上躺着呢!
小丁虽然极不情愿,但是也只好跟在那个年轻人的后面。他们出了商场的后门,逆着行人的方向走了一段,又岔到了一条小巷子里。那条巷子很窄,再加上周围的人家又把家具什物堆放在外面,巷子显得更窄。小丁走着,走着,忽然来到了一个非常开阔又噪音很大的工地。那伙穿着奇异的年轻人在一排被截了枝的光秃秃的悬铃木下叼着烟,很悠闲地玩着司诺克。所有的家伙都光着膀子,并且把脱下的汗衫担在肩上,好像那是一个很流行很时髦的穿法似的。球桌的后面是拆了一半的楼房,球桌的斜上方支着防止高空落物的绳网。小丁来到了球桌的一边站着,没人答理他,起初他有些尴尬。后来他渐渐被球局吸引住了,也就绕着球桌走来走去的,看得挺认真。这帮王八蛋捣得真不错,那个好像是斗鸡眼的左撇子捣得尤其好。为了看那个左撇子捣八号球,小丁挪过了一个角度,但是正好正对着十步之外拆迁废墟中半扇破窗刺目的反光。小丁只觉一阵眼花,随即强烈的饥饿感再次涌了上来。他一下子觉得心里慌乱不堪,再也没法在球桌边站下去了。踌躇再三,他忽然掉头就走。确实是斗鸡眼的那个左撇子背对着小丁,很坚定地击打出一球以后,用球杆拍打着桌边,说道:妈的,有人想溜呢。又是那个有一绺绿头发的麻秆儿,在后面叫住了小丁,这会儿他也脱掉了T恤衫,光着膀子,胸前还用红线头挂着一小块玉。那块玉的形状有点像鸡,也有点像鸭。他笑嘻嘻地说道,不打个招呼就走,妈的,哥们,你也太傲气啦。小丁只得站了下来,解释说,你们说跑就跑了,来不及,来不及,谢谢各位,谢谢。那个麻秆儿一撇嘴,什么说跑就跑了?到底谁跑了?我是说现在!小丁说,现在怎么了?我不是说谢谢了吗?这时,斗鸡眼果断地回过头来,说,一声谢谢就行了?不要跟我们来虚的好不好,都什么年代啦,大家都要讲点实际不是吗?小丁觉得很为难,什么意思?他这一问,所有正在捣球的家伙把台面上的球胡乱地一扫,都围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在骂球局,还是在骂小丁。那个系了一条宽宽的摇滚皮带的家伙没有过来,抱着双臂,倚靠在球桌的一侧,歪着头看着这边。小丁禁不住后退了两步,说,怎么了?我本来就没有请你们帮我打那个外地人是吗?没必要打他是吗?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拿着球杆的家伙,很失望地摇摇头,用球杆一顶小丁的肩膀,回头对那帮家伙说道,我早知道啦,我们帮了一个呆B!白忙啦。他正戴着一副那个不走运的外地汉子竭力想推销的那种五块钱一副的墨镜。
回到家时,小丁发现小初正在客厅里对着书架匆忙地化妆。竹书架最顶的一层上搁着一面巴掌大的镜子。小丁用左手捂住青肿的脸,径直走进了卫生间。他弯下腰费力地就着浴缸上方的水龙头冲洗脸上、手上的血迹。今天怎么没上班?小丁在卫生间里问道,语气非常冲。小初马上解释说,我马上就走,上班的,怎么没上班。晚上有一个客户请吃饭,就在离这不远的潮洲城,所以我顺便过来看一看。他们在这屋里同居了一年,为了避免吵架,小初又搬回公司宿舍去住,只是在周末或者周三过来。果然,他们迅速下滑的关系因此稳定了许多。晚饭?晚饭还早着呢。小丁说。小初一边梳头,一边没耐烦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吗,我马上就走,我忘了件事,我马上还要回一趟公司。又是什么客户请你吃饭!又是什么客户!好像客户就是专门请人吃饭的那种人一样。小丁还呆在卫生间里,穿着裤子坐在坐便器上,仰着头,闭着眼睛。小初加快了梳头的频率,说,真是,又不是请我一个人,是请我们科室,是我们帮他们做的平面设计。是不是请你一个人关我什么事,小丁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咦,我算不算是你的客户,啊?算不算?小初生气地一扔梳子,说,算啦,别在这恶心人了,别整天在这找不痛快,真是,我以为今天你会在家里好好工作的。梳子从书架掉到了地上,小初弯腰把它捡了起来。那是一把她非常喜欢的已经用了好多年的木梳子,小初说它有点像她姨妈分得很开的牙齿。小丁在卫生间里拉了一下身后抽水马桶的水闸,哗地一声水响。如果我正在工作的话,你这会儿过来,不是被你打断了吗?小初一边收拾她的化妆品,一边说道,我就感觉你今天不在工作,这段时间你根本就不在工作,不是吗?一段时间没工作并不能说明今天我就不会工作是吗?小丁从坐便器上站了起来,握紧拳头,上下用力地挥着手臂。我感觉不会的,我感觉从来没错,你今天确实不在工作,难道不是吗?小丁还呆在卫生间里,他又慢慢地在坐便器上坐了下来。你别跟我提你的感觉了,你从来就没在乎过我的工作!从来没有!我在不在乎没关系,你自己只要在乎就行了。什么意思?啊,你什么意思?什么什么意思?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我父亲今天要来吗?你是知道的!要来又怎么了?你就必须出去瞎转啦?瞎转不瞎转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要你管。笑话,谁也没打算管你,好吧,我这就走,我不想和你吵。小丁差一点就冲到了卫生间的外面。是我不想和你吵!你搞搞清楚!
小初收拾好包,匆匆忙忙地向外走,临出门的时候,小初从门口回过头来,说道:你给我听着,你别让我一想到要回到这里就头皮发麻,这样不好,这毕竟也是我的家,也有我一份是吗?笑话,这居然是一个家!小初重重地把门摔上。小丁在卫生间里听到她在楼梯口骂了一声:神经病。小丁条件反射般地冲出门去,碰倒了放在地上的一台破电扇,电扇的叶片摩擦着罩壳,发出一连串嘎嘎的刺耳声响。他顾不了那么多,头也不回,迅速地追下楼去。小初已经听到了那急促的脚步声,无奈地在二楼的楼梯口站定下来。他冲了下来,一把扯住她的手就往楼上拉。小初很被动地跟在后面,在三楼楼梯口她猛一使劲甩掉了小丁的手,然后转身愤愤地下楼。小丁再次追了下去,把小初的身体扳转过来,面对面,抱紧她,发了疯地吻她。小初咬紧牙齿,不让他的舌头进来。她努力了几次,终于推开了他的身体,歇斯底里地叫道: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你觉得烦不烦啊!也不知道谁惹你啦!我看你还是去找份工作吧,去工作好吗?不然你不是神经病,我要成了神经病啦!我成了神经病,你说我算怎么回事,啊?!小丁喘着气,盯着小初,目光发直。他再次向小初奔过来。她急得一跺脚,哇哇大哭起来。小丁愣住了,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红肿的眼角。小初嘴里骂着最难听的脏话,一边整理着刚梳好又变得凌乱的头发,一边转身下楼。小丁从楼梯转弯处的没有玻璃的窗口看到她推着自行车一直往右首过去,慢慢消失在楼群的后面。
第一部 夏天,夏天第一章(4)
整个下午小丁都躺在床上,等待父亲的电话。但是电话只响了两次,都不是父亲打来的。一次是于杨,她正在一个饭局上,借别人的手机跟小丁说几句,信号非常弱,听起来很吃力。她大概的意思是说,她现在在上海,那边事情完了以后,她有可能顺便过来看他。她好像在试探对方的态度。小丁用毛巾包着鱼腥味的碎冰块压着眼角,他含糊其辞,未置可否。另一个电话是一个两颗门牙是假牙的朋友打来的。他的绰号叫兔子,他给小丁打电话的时候显然没有装上他的假牙,那声音很软,很特别,他问小丁晚上有没有空过来打牌。小丁很不客气地说,你把牙先装上再来问我,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这个朋友再也没有把电话打来。到了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小丁开始有些担心。撞车啦?计划推迟啦?等到六点钟,他实在放心不下了,便给家里拨了个电话。母亲一个人在家,正在为自己和那只猫咪准备晚饭,她告诉小丁,再耐心地等一会儿,父亲肯定已经在路上了,也许塞车,也许车抛锚,反正肯定会到的。母亲还说了些别的事情。小丁感觉母亲也因此隐隐地不安起来,他后悔不该打这个电话。放下电话以后,小丁刚准备转身,电话铃随即响了起来。还是母亲,她说她忘了关照他,等他和父亲联系上以后,别忘了给她去个电话,也好让她放心。小丁说:好的。挂电话的时候,小丁就疑心电话铃会再次立刻响起。果然如此。小丁以为又是母亲!又是母亲!但是这次是父亲。他老人家要去南方出差,先坐五个小时的长途车赶到省城,然后再搭乘明天一早的飞机。一个星期以前他就嘱咐过小丁今天不要出门,那样他们可以见上一面。在电话中父亲说,他已经到了,但是他省城的一个老同事一定要请他吃饭,问小丁是否一起过来吃。小丁说,不啦,他已经吃过了。他约了八点半去父亲下榻的饭店找他。父亲没有坚持让小丁过去吃饭。但是他说余叔叔,也就是那个要请客的老同事,一直很关心他的,小丁应该来见一下。放下电话以后,小丁又在床上躺了好长一会儿,然后起来,煮了两包方便面吞下。洗澡的时候,他把腹部的纱布揭开来看了看,发现伤口的血痂裂开了,而且有点化脓。他光着身子出了卫生间,想从工作台的抽屉里找出几片消炎药来。
电话铃响了。小丁拿起话筒就说:刚准备给你去电话,父亲已经到了,一切正常。母亲说,这下她可以安心去吃晚饭了,那只猫咪已经叫翻天啦,你能听见吗?小丁说,听见了。他确实听见了那只阉猫非同一般的沉闷的叫声。他来到镜子前,他反复审视他的眼角,依然有些青肿。他很想戴一副深色的眼镜,但是他知道他并没有这样的一副眼镜。他想他如果中午买了那副墨镜就好了,五块钱,价廉物也美。当然,如果买了那副墨镜眼睛也就不会肿了,那么那副墨镜又成了没有用处的东西。这里面似乎有某种就要成形的、可以把握的关系。小丁觉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