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怎么来啦?”
“这话该问你自己啊。”
“从哪来?”
“我放下电话就去了火车站,还不错,赶上了一趟车。”
“你疯了?”
“你他妈才疯了呢。”
小丁很想发作,但是没有力气。两个人来到草席上坐下,谁也不说话。小丁拿起烟缸上剩下的半支烟来点上,继续猛吸。他侧过一点身体,挡住风,以便更好地吸烟。过了好长一会儿,靳力脱掉了汗衫,擦了擦胸窝上的汗,然后像自我解嘲般地笑了笑。
“我当时气不过,铆上劲了。你怎么能把电话挂啦!怎么可以!现在想起来,也没多大必要。”
小丁还是低着头。他又拿了一根烟,把烟盒扔到靳力的面前。
“但是也不坏嘛,”靳力接着说道,“正好好久没见了。见了面什么都好说一点,好像什么都能说得轻松一点。省得我一个人在那里往死里折腾自己。”
“你想跟我说什么?”
“也没什么。我头绪有点乱。有点乱。”
“你知道吗?”小丁抬起头,双眼竟盈满了泪水,“今天你实在不该过来,不该过来。你跟我顶什么真,你实在无聊透了。不是别的,就是无聊。无聊。一点点美感都没有,什么也不是,就是无聊。无聊。无聊。”
第二天下午靳力又打来了电话。他乘上午的火车,已经顺利地回到了家里。而小丁一夜几乎没有睡,午饭以后,他拉上窗帘,躺在草席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小丁猛然被电话铃惊醒,心嘭嘭地乱跳了一阵。
“你还让不让我活!你还让不让我活?怎么,没走成?”
“你睡糊涂了,几点啦,我已经到家啦。”
“噢。你声音很响亮嘛,你精力怎么这么好,我困死了。再说吧。”
“我是累过头了。也不知道干嘛的,人整天就是困死了。我想现在你最好别睡了,这么热的天!能睡着吗?”
“为什么?”
“我回来想了想,有件事情我最好还是问问你。在你那的时候我就想当面问的,后来想想算了。路上我就想不对,我还是得问问你。”
小丁使劲握着话筒,就是怎么都觉得手指绵软,没有力道。他紧紧地咬着牙,没有吭声。他把电话机放到地上,然后在草席上仰面躺下,右手拿着话筒。
“喂,你睡过去了吗?”
“没有。”
“是这样的。于杨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她要和我断绝来往,如果我不能马上和我老婆离婚,她就要断绝来往。当初她是知道我有老婆的,而且我感觉她还担心我会离婚,她好像不愿意这样的。我不知道,这也许是我的错觉。反正她现在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她就像忽然想起来的一样。”
“你不会是问我该怎么办吧?”
“你知道的,于杨对我很重要,她对我很重要。”
“我不知道。”
“你在说谎!你在说谎!”
“什么意思?她对你重要不重要,只有你最清楚。”
“好吧。反正她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我完全没了主张,现在我这里是一团糟,一团糟,我老婆她不跟我说话,不跟我谈这个事情,天天照常上班下班,做家务,看电视,不疼不痒,一点脾气都没有,但是我简直疯掉了。”
“这是早该做一个决定的。你就选择吧。”
“怎么选啊?我简直疯掉了。”
“我想还好,你们没有孩子,分起来也没什么拖累。你就好好想想吧。”
“但是,但是我老婆前后做了三次流产,三次啊,为我,为我!我怎么办?”靳力的声音哽咽起来。小丁实在受不了,从草席上坐了起来。
“三次怎么啦!”
“我怎么选啊,怎么选啊,你说得轻松!”
“我说什么!你是觉得两边不平衡,你无法选是吗?好的,好的,我告诉你一个方法,你也让于杨做三次手术,她身体好得很,做三次算不了什么,然后你就可以切实地去比较一下啦!”
“这是你的建议吗?你说,还像是人话吗?”
“不是人话。确实不是人话。”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
“我不是人,我不打算做人了,行了吧?”
第一部 夏天,夏天第四章(2)
东南方向天色暗了下来,乌云翻滚,隐隐地有闷闷的雷声远远地传来。小初来到窗口站着,她说,好像有雨声。小丁从草席上昂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已接近傍晚时分,光线依然亮得刺眼。小丁把头又放了下来,他有一种在水下的感觉,呼吸困难,脸颊两侧发痒,仿佛就要长出一副鳃来。
但是,雷声毕竟越来越近了,隆隆向前,迅猛异常。小丁睁开眼,发现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奔到窗口。对面一栋楼的阳台和窗口,也站了一些人,大多是不用上班的老人和孩子,他们全都在用一种谨慎的、怀疑的态度等待着。在两幢楼之间的那条破损的水泥路上,一个光着上身、穿着一条灰色的老式大裤衩的中年人,在用一种压抑着的沙哑的嗓音对着天空大叫着,边叫边手舞足蹈地转着圈子,腰上晃眼的肥膘乱颤。他连转了好几圈,但是并没有一滴真正的雨落下来。他停了下来,非常失望地仰着脖子看着天空。雷声好像有就要滚动过去的感觉,而且天色又要重新变得亮起来。那个中年人开始觉得自己受了愚弄,转身垂头丧气地往二单元的楼梯口走去。小丁咧嘴笑了笑,他不打算期待这场意外的雨,因为他认为这实在是一个过分的奢望。小初在窗前整个人已经深陷于她热切的愿望中,紧张地咽着唾液,她似乎到了能够忍受的期待的顶点。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天空。片刻的停顿之后,一声响雷好像就在人们的头顶低低地炸响。紧接着瓢泼的大雨便落了下来。小初捂住耳朵,尖叫了一声,随即她就在窗口像一个小松鼠那样高兴地哭了起来。小丁深深地吸了几口被润湿了的空气。水泥路的一端出现了一男一女,男的推着车,女的挎着男的胳膊。他们浑身湿透,不紧不慢地走着,边走边说着什么让那个女孩感到不好意思的事情。
雨很快就停了。小初用毛巾洗了一把脸,梳了梳头,自告奋勇地决定去菜场买菜。她的脸出人意料地闪烁。小丁也愿意一同去,他很想下楼去走一走。正值下班的高峰时间,菜场里的人摩肩接踵,叫卖的、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小丁挤在其中,费力地跟在小初的后面。一辆菜场清理垃圾的三轮车一路鸣着铃一路叫喊着过来,人再多,它也不减速。小丁连忙尽可能地让到一边去,但是屁股还是给蹭了一下。这时,耳边有个人叫了起来:真是!这雨才下了几分钟,你这个菜就涨价,真是没见过!还有两个个子极高的家伙各自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坚持站在人行道中间聊天。来来往往的人不断地碰撞着他们,他们的身体不得不东扭西曲,但是他们脸上依然神情悠闲,坚持站在臭哄哄的海鲜档前聊天。小丁转了一大圈回来,发现他们还在。小丁追上小初,在她的耳边说,真的,以前怎么没觉得,我发现自己还是挺喜欢这个地方的。小初冲他直摇头,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小初执意把小丁推到了厨房的外面,她想独立地准备这顿晚饭。她说,这样的话她会感觉好一点,请了半天假,总算是做了一点事情的。小丁保证说,这一次他不会因为厨房里的琐事而忽然地发作起来。但是小初还是不同意。小丁只好拿起那份刚买的晚报来,坐到草席上慢慢地翻阅。刚坐下,小丁就被蚊子猛叮了几下,叮得小丁发懵。怎么忽然会有这么多蚊子?以前房间里是有蚊子,但是从没有这么多、这么凶猛。他起身检查了房间的所有纱窗,都关得好好的,和原来一样。后来他终于想通了,噢,傍晚下过一场雷雨。他仿佛看到一群遭雨袭击的蚊子因为惶恐和义愤一头从纱窗的缝隙里冲了进来。他往他的腿上胡乱地抹了一点风油精,准备继续看他的报纸。他自言自语地说,真是,这雨才下了几分钟,你这个菜就涨价,真是没见过。小初手里拿着剔肉的带锯齿的尖刀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她笑着问道,你说什么?在里面听不见。小丁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小丁放下报纸,站起来,来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站着。小初正努力地对付着那块鲜肉,动作干脆利落。小丁惊诧于自己,此刻竟能如此的愉悦。他说,想不到你力气还挺大的,切得动吗?要不要我帮你?小初说,本来是切不动的,但是我把这块肉想像成你的时候,仇恨就给了我力量。小丁笑了笑,没有吭声,后脑勺在门框上蹭了蹭。过了一会儿,小初猛然转过脸,瞪了小丁一眼。
“不许不高兴!不许生气!”
“怎么会呢。”
“别忘了,这一次是你叫我回来的,所以你不许首先发火。”
“有意思。有意思。我们不妨建立一个明确的责任制度,谁要求和好,谁就是爱情值日生,谁就要对那段时间完全负起责任来,保证做到容忍、大度,保证做到不争吵、不相互攻击。安安静静的,日子才过得下去。”
“我的天,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还是别这么说的好。”
“为什么?我是认真的。”
“不知道怎么搞的,你越是说得认真,我就越是紧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忽然一下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有这么严重嘛?”
“是的。有些时候汗毛都会竖起来。”
“开玩笑,有这么严重吗?”
“现在就竖起来了,你过来看,你过来看。”
“什么?”
小初转过脸来,眼眶红红的,不像是在开玩笑。小丁走过去,在白炽灯下定睛看了看小初抬起的手臂。一根根细细的金黄色的汗毛惊悚地绷直了它们的身体。小丁用手摩挲着她的手臂,他能感觉到那一根根汗毛,和那一根根汗毛所具有的极其微弱又极其清晰的力量。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
“事情真有这么严重了吗?”小丁狠狠地跺起脚来。
“你又来啦!又来啦!”
“没有,没有,”小丁连忙直摆手,“我没有发火,没有,我只是想不通。今天我们说什么也要好好地过一个晚上,相安无事,我负责,我负责。今天过去以后,我们争取明天做得更好一些,我们把日子分成一天一天的,我们一天一天地来解决,相信我,相信我。”
第一部 夏天,夏天第四章(3)
小初抬起右手臂,用T恤衫的袖子擦了擦泪眼,朝小丁破涕一笑,然后继续埋头切肉。小丁还是倚着门框看着,努力地调整紊乱的呼吸。电话铃响了。小丁不打算去接。小初回头看着他,小丁解释说,肯定是约打牌的,不接。电话铃坚持响下去,足足响了三分钟,终于停了。但是没一会儿又响了起来,没完没了。小初说,还是去接一下吧,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小丁说,有什么急事才怪呢。
“我就知道,你是躲着不接电话。”
“谁呀?”
“你说是谁呀,我今天偏要看看你要我等多久。”
“噢,是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啦?”
“是的。我是说,今天如果没事就不要给我打了。”
“为什么?今天你有事?不舒服?”
“说实话,我情绪不好,没法聊天。”
“如果不是聊天呢?”
“谈正经事更不可能。我自己还烦不过来呢。”
“那好吧,算我找错了时间。妈的,电话真是个坏东西,坏东西!专门传染一种神经病,我情绪本来挺好的,跟你说两句话,我也变得烦起来。”
“你情绪挺好的就好。”
“但是现在不好了。”
“不好了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办法。”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电话了。”
“急什么!小初在你那吗?”
“是的。”
“那好吧。你挂吧。你这个自私虫。”
“什么?”
“你这个自私的王八蛋!和靳力一路货色。”
“你可以说他,但是好像没有权力说我。”
“你真的还在乎?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