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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春风斗古城(李英儒)-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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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毛在特务工作的历史中,最得意的是:控制人的神经,抓住对方的辫子,制造别人的痛苦。现在,他觉着已经从精神上征服和控制了这位老太太,他又一次得意了。就在这时,猛然间,老太太摸到桌上,劈手抓住像片,连撕带扯弄个粉碎,统统放在嘴里,蓝毛赶来抢打时,她已经呷一口茶水咽到肚里去了。
  老太太胸部起伏、额头流汗的时候,蓝毛瞪着猴子眼睛要动武的时候,范大昌格格笑了。
  “老太太!你好聪明哉。告诉你,干特工的不比你脑筋简单。这张照片,早经我翻照了,愿意撕,你要多大的,我给你放大去。”
  老太太先感到失望和威胁,想了想,又沉着了:“你把它放到城门大,也是白费。”
  蓝毛喊叫说:“谁跟你这死老婆子扯皮。快说出你儿子的下落来!”
  范大昌故意用了谨慎严肃的态度说:“现在是最后的时刻了。我们摆出两条路子,任你挑。不说,马上掐监入狱;说娄,立刻松绑发财。”他将厚厚的一叠钞票递到她的跟前。
  杨老太太的鄙夷笑容还没泛出的时候,就立刻收敛回去了,她说:“儿子是我掰着嘴养大的,我不拿他换钱花。谁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们出去打问打问,全世界上,哪一个当娘的肯出卖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范先生,别跟她多费口舌,交我来处置她。”蓝毛迈前三步,双手叉腰,满脸杀气地站到老人跟前:“老婆子,我告诉你!刚才各种要命的家什你都瞧见了。这些,我一满不用,对你这旧脑筋采取旧刑法。限你三分钟的时间,说了万事皆休;不说,我上油锅炸酥你这把老骨头。”
  “别要三分钟,我一分钟也不等了。你的油锅在哪儿?”老太太站起来,自己推开门朝外走,蓝毛吆喝着暴跳如雷地跟出去。
  范大昌看着她的背影,脑袋连摇几摇,摊开两手作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第十八章

  杨晓冬把他们夜闹商会并安全脱险的事,叫小燕儿转告银环。要她严加防范敌人的搜查,坚持固定时间地点接头见面的办法,不要胡乱碰头。银环听说杨晓冬亲自这样干,给自己影响很大,决心寻找为姐姐送信的姑娘。
  这是她第三次寻找了,按照韩燕来说的方向,她从新站在城西北角仔细试验,结果很多地方都可看到奎星阁。她觉着抬头看到奎星阁这个条件太广泛了。在偌大的都市,一不知道街道门牌,二不晓得姑娘姓名,也没看清面貌,只是模模糊糊的有个肯影的轮廓,这不是大海寻针吗?
  银环怀着失望的情绪,漫步朝西北城角转游,仍不断瞧着奎星阁,但不再抱什么企图了。她信步走到一带僻静的地方,这里住宅很稀,有一所带围墙的矮房,门口摆着各种青枝绿叶的花草。她不想买花,禁不住探头朝里看,正在看时,从花房走出一位手持花束的姑娘,她是城市的普通妇女打扮,穿的挺朴素,身体怪单气,弯弯眉毛,凸凸鼻脸,一对透露聪明的眼睛。与银环走个对面时,她扬起眉毛盯了银环一眼,她盯的是这样有力,以致银环禁不住低下头来检查自己全身,究竟有什么特异的地方,被她这样的注意呢?姑娘越过银环五六步,似乎不放心,终于又转回头来,突然发问:
  “你是来买鲜花?”
  “不!我是来找人的!”这不是银环想要说的话,临时不知为什么竟这样回答了。
  “能告诉我找谁吗?”姑娘这样问时,似乎有一个什么目的支配着她。
  银环用谨慎的眼光注视着她,说:“我找哇!我找一位替人家送过信的姑娘。”
  “你是不是还知道她的名字?”姑娘前进两步,凑到银环跟前,眼睛灼灼放光了。
  “她连地址也没来的及告诉我。”
  “你找的这个人,是夜晚在东郊代替姐姐给妹妹送信的吗?”
  “呵!你就是……”银环不知该怎样称呼,但她肯定了这个人,她握住她的手。
  “咱们到那边去。”她拉银环到无人之处,说:“那天夜里,大路上走来一股伪军,我没敢再等,我叫蒲小蔓……”
  蒲小蔓家从龟山事件后,她母亲被押了一个礼拜,一口咬定八路军黑夜闯进来杀死龟山,并将她先行捆绑的,敌人初步信了她的口供,将她释放,也有留用观察的意思。这家买卖改由特务机关全部接管,改为秘密活动场所。正门外面仍挂着收买珠宝玉器的招牌,实则柜房里只留一两个人应付门面,并不做什么生意。蒲家母女本想脱开这个地方,一方面是摆脱敌人并不容易,又加金环活着时候嘱咐她们不必离开,因而蒲小蔓还是不断零零星星地帮助母亲做些事,今天她就是替母亲来买鲜花的。
  蒲小蔓向四周扫了一眼,焦急地说:我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咱们长话短说吧!有一件大事,正想寻找你们。敌人在这里押了咱们一个很重要的人物,直到现有她同组织上还没取到联系,我希望你能同她见见面。”
  银环听说吃了一惊,想仔细打问被捕的是什么人,如何见面法。
  蒲小蔓没作详细回答,只说:“可能的话,见了面你们再详细交谈吧!请你先到西边坑沿等我,不见不散!”她把鲜花递给银环,空手匆匆回去了。银环看出她有满腔热忱,对她的行动不容怀疑,对她的要求也不好拒绝,按着她指的方向,漫不经心地往西走,行不多远,果然发现一洼水池,池水边缘有个光腿赤膊的男孩,手持竹竿追赶群鸭上岸,鸭子扇着翅膀,摆动着沉甸甸的屁股,被赶到池边人家去。
  池水平静的象一块大镜子,镜面微微露出一些深紫色的浮萍,宛若嵌在镜中的花朵,即使这样幽美的景色,银环也没有心情去看,她在计算着蒲姓姑娘离开的时间,她在推测究竟是什么重要的同志被捕。
  四周静静的,连个过往行人都没有,她心里忐忑不安了。抬头看天,天上白云镶着黑云,渐渐把中午的太阳遮住,天阴了。掠过柳树梢头,飞过一只斑鸠。“斑鸠是唤雨的,要下雨就更糟啦!”她边想着,发觉风中含有沙沙响声,估计是雨来了,她身在树下感觉不到,池水里已划出很多圆圈,她怕只身冒雨引起外界怀疑,转身向东走,快到花房时,正与慌张赶来的小蔓走了个碰头。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跟我作伴走吧!”她挽住银环的手,见银环有些犹豫,她说:“你别过于小心噢,没有把握我敢领你去吗?现在他们吃过午饭,有的睡觉了,有几个特务腿子,妈妈安排他们打麻将,咱们偷偷从后门进去,有人碰见就说给我送鲜花的,旁的,看我眼色行事就中啦。”蒲小蔓虽是这样说了,银环的心终未放下,双重感情折磨着她,又想去又怕去,脚步又不停地跟着走。她再一次叫小蔓说说情况,她只说:“重要事人家也不能告诉我呀,反正你见到就清楚啦!怎的啦,姐姐都信的过我,你还怀疑呀!”银环觉着她说的有理,不必再问了。转折了两个方向,蒲小蔓指着一所住宅的后门,小声说:“前面就是,大大方方的,跟我来!”
  小蔓开后门,领路前进,银环思忖了一下,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跟进去。
  进门靠右边,有所敞开的房间,看样子象贮藏室。一位上岁数的男佣人,正在整理家具拾掇干柴,他看了银环一眼,没有吭气,照旧干他的活。迈过贮藏室,进入后院,院中堆满煤末,因为囤积日久,煤层上面长了高高的青草,几株大枣树,掩映房檐,笼罩着五级石阶。登上石阶有东西走廊通道,通道紧挨着装有大玻璃后窗的住宅,银环估计这所宅院是特务们住的地方,又犯嘀咕了,怎奈蒲小蔓已经步上石阶,并点头招她跟进,她只得步履艰难地跟上去,幸亏后窗是毛玻璃,里外瞧不见,天阴的很沉,玻璃上映不上影子。银环竭力悄步,避免任何音响,屏息着呼吸通过走廊这一段距离,当听见玻璃窗内有洗麻将牌响声,她才趁机会加快了脚步。偏偏正在这时,窗内发出质问:
  “谁?”
  “是我——蒲小蔓!买鲜花去啦。”
  “就你一个人?”
  “你们还要多少人?”小蔓说完这句话,指了指走廊尽头侧面一间房屋,银环会意,抛下小蔓紧行几步钻到里边去。
  她进入房内立刻拨了门,这个房间被高房遮的见不到阳光,里面没开灯,加上阴天,屋里暗的象黑夜一样,银环刚一进来,视觉完全丧失了作用,嗅了嗅鼻子,闻到一股油腻和蒸食的气味,墙角处冒有一缕火光,是高灶封了火,发散着潮湿的气息。贴东墙齐胸高处留有窗口,被两块左右移动的木板遮住。银环静了静神,眼睛能适应这种光线了。她断定这是一间厨房,隔扇那边可能是饭厅,齐胸的窗口准是送饭用的。她想推开窗板,透点新鲜空气,但害怕隔壁里有人,又不了解周围的情况,只好掏出手帕捂住鼻孔,竭力忍耐着。
  她一个人呆在这厨房里,心里十分烦乱,嗓子痒的难受,象有很多小虫儿从咽喉里要向外爬。她挺后悔不该进屋时插门,现在闹的连动也动不了。又等了一会儿,她简直害怕了,怕有人推门,怕人家查问小蔓,甚至怀疑小蔓是不是为姐姐送信的姑娘,自己是不是受骗,是不是会演一出为党丢人的滑稽剧——自投罗网后还把自己关起来。……总之,她在想入非非,她在难挨地度着自认为时间很久实际上并没多久的时刻。
  外面沉重地响了一声,把她吓了一跳,那是天上一个沉雷。
  继而身旁克哧响了一下,她打了个旋转,看到东墙上的小窗户开了,她赶过去要同她所期待的蒲小蔓打问情况。哪里有什么蒲小蔓,代替她的是一位憔悴到可怕程度的老太太,老太太似乎不知道要见面的人从哪个方向来,她忡怔地坐在一条长凳上。
  银环仔细一看,她的心几乎要从口腔跳出来,不顾一切地探出全身,双手搂住她的肩膀,说:
  “我的天哪!大娘,敢情是你……”
  两秒钟前,由于外明里暗,杨老太太一时没看清来的是谁,当对方探出身时,她认出是银环,是和儿子一起工作的最亲密的战友,她内心中意已久的姑娘,登时她一反在敌人面前那股倔强刚毅的气概,无限委屈地喊了声:
  “我盼到眼干了的孩子呀!”
  她刚流出眼泪,忽然想起什么,立刻挥掉热泪,十分紧张地说:
  “离开,你马上离开!狗东西们捕我,就是为了……”老太太话未讲完,天空骤然响起一声炸雷,一阵饱含湿气的冷风吹过,雨唰唰地下起来。室内光线变暗了,老太太一时心情稍为镇静些,紧紧攥住银环的双手。
  银环抬起头来,看隔壁房间空静无人,窗外挂起密密麻麻的雨幕,突然想到杨老太太可能会受到和姐姐同样的遭遇,一时撕肝裂胆,激动非常,便抽回手来,拄着窗台,跳过窗去,挽起老人的胳膊:
  “大娘,什么话也别说,现在就跟我走!”
  听到她的话,杨老太太抬了抬眼皮,才要表示什么,就见门扉后面闪出为她们望风的蒲妈妈。她一个趔趄扑过来:
  “姑娘,你可别只顾救她一命,害了俺们两条命呵!”银环有些恼意地说:“你是小蔓的妈妈吧?你这看法不对,为人为到底,送人送到家,真要帮助我们,别怕这些;索性连你们母女跟我一起走,到外边山公家养活你们。”
  蒲妈妈脸上没血色,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杨老太太摇头表示叫她放心。
  蒲小蔓一边向外推妈妈出去看人,转面正告银环说:
  “你太激动啦,我们豁出全家性命倒可以,你们能跑出城圈吗?你没见老人连站都站不住吗?她已经遍体鳞伤了。别妄想不可能的事,我同妈妈躲开,你们抓紧时间,把要紧的话快说说吧!”她领着妈妈躲到外边屋檐下。
  听了小蔓的话,银环觉着自己的想法不现实,又看着老人可怜无告的处境,便安慰她说:
  “大娘,千万别焦心,我出去后立刻同晓冬一块想办法,营救你出险。现在,你对咱们的工作,有什么吩咐,快告诉我吧!”
  “工作是要紧的。当前很难,天大的难处,也要变着法儿完成任务。”
  “大娘说的对,我们一定听你的话。你接着朝下说吧!”
  “你们可要千万提高警惕,防备内奸,内部的奸细比外边的敌人更加可恨。”
  “这话我记下啦,你对晓冬有什么嘱咐吗?”
  老太太细目凝神,象是想的很远,半晌,她说:“我生养了晓冬二十八年,我的心吊了二十八年,没一时一刻放下的时候。小时候俺娘儿们被地主欺负的离乡背井;他读师范时候闹革命,我担心国民党害了他;到内线工作,我又怕他遭到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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